《寻找回忆》孤烛异乡人

10、第 10 章

　　“正好，一会就要到时间了，你们既然来了，也不能就这么回去，不如留下来，和我一起看完再走，就当是看戏了，怎样？”
　　王二看向卫道问。
　　卫道看向邬有，邬有点了点头，卫道也点了头。
　　王二的目光转向邬有，和善地笑了笑：“你们这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等天亮啦，什么时候走都可以。”
　　三人在屋内闲聊，又过了一段时间，外面的吵闹声终于渐渐消停下去。
　　王二激动道：“肯定是时候到了，咱们出去吧。”
　　他一下站起身来，腾地挥了挥手，走两步就推开了门。
　　门外四处都是红色，地上铺了一层西瓜瓤，墙上是西瓜汁和鞭炮碎，还有些血腥味，大概是牲畜的血放干了随手糊在那里的，门窗贴着红纸，剪成大喜字，百年好合之类。
　　众人都穿着红衣服，脸上画着红妆，头脸手脚涂上了红泥巴，乐器收了起来，鞋子也红，之前走来走去，现在不走了，不知道是不好走，还是觉得这个时候需要安静肃穆，个个贴着两边站好，瞪着两只眼睛望门里头看。
　　屋子里一扇门推开了，红衣服红盖头的新娘子在红老婆子的搀扶下走了出来，一步一挪，慢得可以。
　　路过王二房间门口，也就是卫道他们面前的时候，新娘子停了一下，转过头来看向这里，老婆子连着扯了两下，新娘子才慢腾腾转头回去，继续走了。
　　“跨门槛了！”
　　新娘子被扶出去，王二挥了挥手，转头兴奋对卫道说：“快，我们跟上去。一会新娘子要去见新郎了，那可是好大的场面呢，肯定比现在热闹。到时候，新郎新娘见面才叫婚礼呢。”
　　卫道看向邬有，邬有拉住卫道的一只手腕，低声道：“别走散了。”
　　卫道应了一声。
　　三人一起走了出去。
　　外面的人渐渐散了，夜风一吹竟比之前更冷，左右一看，四周都还有些人，正睁着眼睛，或蹲或坐就在路边，玩泥巴，扯头发，转头看过来，对三人露出一视同仁的笑容。
　　不知是眼白太多，还是瞳仁太黑，那些人的眼睛不是黑就是白，但不是既黑又白。
　　红色渐渐从身体外面脱落，眼角眉梢似乎在渗血，唇边裂开，耳朵摇摇欲坠。
　　还有一个小孩子，趴在路边，哇的一声吐出一大滩呕吐物来。
　　臭味都压不住冷气。
　　王二带着卫道二人一路往前，他认得出路，走得很快，稍不注意，卫道几乎要迷路，邬有拉了拉卫道的手腕，卫道才又回过神来，幸好没有走丢。
　　往前一看，红艳艳的队伍尾巴拖得老长，摇摇摆摆如同许多只红鸭子在走路。
　　然而那些红色在眼里又像一个点，迅速就不见了，很快就被追上，又跑没了。
　　几次三番之后，总算是到了地方。
　　门口站着许多红色的人，探头探脑地往前看，似乎想将自己整个身体也丢进去看看。
　　只是那门槛有危险似的，他们都没有将一根头发丝丢进门内。
　　王二带着二人直接往里走，他走在第一个，邬有第二，卫道第三。
　　虽然邬有还拉着卫道的手腕，但一进去，卫道前面两个人都不见了。
　　就一晃眼的功夫，卫道站在门口，往后一看，众人还在门外，再往前看，空无一人。
　　他当即往后一退，站在门槛外面，再往里看，还是一个人没有，之前他没进去，在外面看，里面是有人的。
　　奇怪。
　　卫道转头往身后看，一群人瞪着大眼睛望着他流口水。
　　卫道就坐在门口，两边很快多了别的人，挨挨挤挤，像一根藤上的花。
　　王二和邬有都没有出来，卫道就看着面前的村子从红色渐渐变成白色。
　　从村口的位置，走出一群抬着棺材捧着白色大字奠的男男女女，哭的哭，撒纸钱的撒纸钱，抬棺材的默不作声，抿着唇，黑着脸，板着眼睛，木头眼神，直直往前走。
　　哭声一路从村口到了村尾。
　　眨眨眼的功夫，那些声势浩大的哭声立刻就没有了。
　　那一群人也消失不见似的，再没出现过。
　　内里黑乎乎红艳艳的人披着带兜帽的麻衣，抬着一模一样的棺材，从村尾到了村口，又回来。
　　棺材落在门口，卫道看了看身边的人，这些人的脸和抬棺材的人好像也是一样的。
　　血腥味越来越重，好像一面是从棺材里发出的，一面是从屋子里发出的。
　　卫道有点反胃，幸好他就没吃什么，还能忍一忍。
　　身边的人冲上去拖着棺材就往屋子里走，过门槛的时候，地上流了好多血，许多块黏糊软糯的斑驳开裂的皮肤，甚至还有些内脏碎片。
　　卫道想了想，自己也跟着进去了。
　　这次他进去，前面的人还在，一群白衣服，黑夜里明晃晃的，萤火虫似的亮着。
　　卫道就跟着他们走，看着棺材在路上颠簸，时时眼看着盖子都要掉在地上了，还是被伸手压住，又盖回去了。
　　也不知道这里怎么就那么大，转了几个圈，几个弯，几条路之后，终于到了婚房门口。
　　不过，没有门，只有封死的窗户，不知是不是着了道，四面突然就变成了一个房间。
　　众人放下棺材，席地而坐，就地取材，伸手就往地底下挖了一把，掏出一手的红泥巴，还在往下滴水的那种，一口一团，咕嘟就咽下去，一排一排坐好了，背对着婚房的窗户，他们面对的墙上，就显出两个黑影来，两个黑影抱在一起，迅速翻滚，又开始撕扯，血肉横飞。
　　还有人掀开了路上一直压住的棺材盖子，伸手掏了掏，居然掏出一块血肉，又掏出一张人脸，软绵绵的耷拉在手里，甩了甩，卫道感觉那血滴子几乎要飞到自己的眼睛里去。
　　虽然一路上都没有碰过那口棺材，现在感觉还是好奇怪。
　　卫道擦了擦眼下，还真有一滴血。
　　他随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似乎将血擦掉了，没那么黏黏糊糊的了，便也没再管。
　　周围的人忽然击鼓传花似的接力从棺材那边，一人转一手地将一块血淋淋的肉递了过来。
　　卫道身边那人还准备碰一碰卫道的肩膀，发现卫道看着他，还咧开嘴笑了笑，就是牙齿差点落出来，脸上迅速裂开许多蛛网般的痕迹，流出许多血液，好像连剩下的脸皮也要掉渣碎掉，卫道不由得咳嗽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距离卫道最近的那个，将手里的肉块递了递，几乎要碰到卫道的鼻子，血气更重，卫道定睛一看，这还不止是肉块，分明是一张残缺的人脸。
　　他摇了摇头。
　　另一边的人也递了一捧东西过来，卫道转眼一看，摇了摇头，那是一捧红艳艳的泥土。
　　泥土里转动着几个眼珠子，见卫道看过去，还冲着他笑了笑。
　　卫道毫无食欲。
　　别说本来他就不怎么想吃，更何况是这些东西。
　　卫道摇了摇头。
　　众人与他僵持了一段时间，他们看卫道实在不愿意改主意还特别遗憾失落地将手收回去，摇了摇头，边吃边偷看卫道，身上时不时掉下来许多肉块，那些掉下来的肉块还一点点涌动着，蠕动着，虫子似的要往卫道身边靠过来。
　　不过，肉块总会停在距离卫道一指的位置，似乎还仰头看了看，发现卫道不为所动，像一个失败的追求者那样，短暂尖锐地啊了一声，仰倒在地上，长出眼睛，痴痴看着卫道，发现卫道一点都没有要吃的东西，连迅速长出的眼睛都瘪了进去，血淋淋化开了。
　　像一团鲜奶草莓冰淇淋。
　　当然，也说不定是火龙果。
　　卫道叹气。
　　众人身形一僵，许多细细的蒲公英般的触手从地底下窸窸窣窣冒出来，如同昆虫的触角在地面摇摇晃晃，抓住零零散散的肉块眼睛都拖走了，像蛞蝓突然在路上拖到一个壳子，耸动着往地底下藏了。
　　倒似乎凭空多出一片的蜗牛。
　　卫道更觉得他们的态度古怪。
　　那墙上的人影忽然一顿，两个抱在一起，完全停住不动了。
　　众人呼啦一下站了起来，一起伸手抬着棺材，乌拉拉一片就往面前的墙上闯过去。
　　卫道也跟了过去。
　　一众人都到了房间内，红彤彤的一片，面前是个床，老大的红色布帘挡得严严实实，透出两个纠缠在一起如同麻花一样的黑色人影，众人哐当一声将棺材放在床边上，转身就要走，卫道还想再看看，居然有人要对着他伸手，似乎想拉着他离开。
　　卫道连忙摆手，最后看了一眼就跟着走了。
　　那伸手过来的人还有点遗憾，不过，见卫道摆手，自己把手收了回去。
　　一群人都在走着，前面的人突然都不见了，卫道一个人往前走，看见门槛，跨过去之后，突然发现门外一直站着两个人。
　　王二和邬有。
　　他们俩之前似乎是一起的。
　　卫道还没打招呼，邬有一看见卫道就冲过来，抱着不撒手，几乎要把脸也埋在卫道颈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