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掩重华》浅袖

1、名花倾城

　　洛阳多名士，洛阳多名妓。但洛阳最出名不是名士与名妓，而是名花楼。
　　名花倾城，名士风流，一个一天中大部分的时间都云集着洛阳最出名的名妓和名士的地方，怎么能不声名远播，吸引着更多的名妓和名士，或试图成为名妓或名士的众人趋之若鹜，顶礼膜拜。
　　究其原因，一方面是由于名花楼的创始人就是当年最艳名远播、色艺双绝的奇女子苏靡靡，在她的教导下，一代又一代的奇女子脱颖而出，也让名花楼得以笑傲风尘。
　　另一方面当然是因为天下安定，皇朝实行修养生息战略，同时武有林悬佩大将军镇守边关，文有颜嗣君等大儒授业传道，百姓生活日渐安乐。饱暖思□□，名花楼、万花楼、天香楼等等在各地开始兴盛起来。
　　名花楼当今最负盛名的是名妓柳玉蟾。有诗云：冰肌雪骨绝花容，兰气书香出尘质。人间烟火总为疑，仙乡梦境何处寻。
　　柳玉蟾名闻当世，据说曾有一风流王爷想纳她为妃都被拒绝了，更不用说多少官宦子弟和武林豪杰饮恨名花楼。盛名之下，能够见到柳玉蟾本人的当然不是达官显贵，就是当世豪杰。
　　话说名花楼柳姑娘的房门前，两个相貌堂堂的年轻男子正在大眼瞪小眼。旁边几个姑娘都一边笑一边劝。一女子道：“二位公子别再闹啦，玉蟾姐今天谁也不想见，不若让我们姐妹陪二位。段公子，你觉得思然如何？”说罢抛了个媚眼。
　　思然是仅此于柳玉蟾的名妓，普通人能见到她一面也不容易了。
　　段然转头对思然轻轻一笑。快速说道：“思然姑娘抬爱在下感激不尽。欣赏思然姑娘的花容月貌强胜过盯着旁边这个小白脸看。不过还请思然姑娘帮我看着这小白脸，只要他眨一下眼睛我们就可以共赴鸳梦了。”
　　原来他们正在比谁先眨眼，输了的人就要放弃追求柳玉蟾。已经维持这个姿势半个时辰了，赛事到了间不容发的时刻。
　　思然一笑，她对段然早就有意，以往段然总是由玉蟾相伴，今日有机会自然要抓紧。便对沈勤道：“沈公子，玉蟾姐有了心上人，不会再见你的。你就放弃吧，做做好事嘛，就当成全思然，不要打扰我和段公子了。好不好嘛？”说罢还在沈勤的耳边轻轻叹气。
　　众女子见她如此便也帮腔，纷纷自荐枕席并劝沈勤不要固执了。段沈二人在江湖上是声名狼藉的浪子，在温柔乡里却是德艺双馨的奇男子，倍受推崇，毕竟不是每个嫖客都年少英俊，技艺超群同时又慷慨多金拿得出手。
　　沈勤气呼呼道：“你这混蛋好奸诈既然要放弃玉蟾姑娘干嘛还管我眨不眨眼你认输的话我就不打扰你了话说回来思然姑娘你的眼光也太差了吧就算要选择也要选我沈某人千万不要一念之差落入这匹大灰狼的魔爪啊另外玉蟾姑娘怎么会有心上人是哪个挨千刀的还是你弄错了哎呀不要在吹气啦耳朵是我的敏感地带……”
　　沈勤还在叨叨，段然站起身来，将思然拦腰抱起。
　　沈勤哈哈大笑：“你认输了对不对？”
　　众女齐声道：“是你输了。”
　　沈勤不信：“我哪有！”
　　众女：“在你废话连篇的时候眨了三下眼睛。”
　　外面如此热闹，屋内柳玉蟾仿佛没有听到一样，只是轻声吟道：“青青子矜，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曲公子，难道你真的不知道我的心意？还是嫌弃我是风尘女子，无法和你相匹配？

　　段然和思然抵死缠绵直到日上三竿，思然叫人送来美酒美食，仍然不想离开床榻，在段然怀里甜蜜地道：“你叫段然，我叫思然，我们的名字一样，是不是代表我们特别有缘呢？”
　　段然一边喝美酒一边说：“思然何以为思然呢？”
　　思然想了一下：“这是玉蟾姐帮我取的名字。她说我们是以色侍人的女子，纵然时下艳若桃李但终有凋谢的一天，所谓色衰而爱驰吧。所以除却容貌，才华，还要学会思考，思其所以然，思考天下女子的命运，以及自身的命运。”
　　段然问：“思考出什么来了吗？”
　　思然摇头：“没有呀。纵使嫁了良人为妻，三从四德，良人还不是要来这里寻欢？低声下气地又有何乐？倒不如在这里自由自在，和我喜欢的人缱绻。”又问：“段然何以为段然，此中又有何深意呢？”
　　段然皱了一下眉，叹气道：“说来话长。”
　　思然撒娇道：“你坏!人家都说了你却不说，告诉我好不好？”
　　段然灌了一大杯酒，黯然道：“这里面有一段故事，要从我小时候说起。那时，师父带我离家出走，路过闹市时看到一张皇榜，说明日将有江洋大盗要被砍头示众。第二天一大早，师父就叫我起来，偷了客栈的两个板凳，说要去占位子。我们就在刑场等呀等，终于到了午时，虽然人山人海，但我们依然身先士卒，视野之清晰，无人能及。终于，十三个江洋大盗全被就地正法。谁知因为距离断头台太近，一颗人头居然朝我们这边飞来，师父吓得不清，我连忙一脚把飞过来的人头踢开。参观完以后，师父说为了感谢我没有让他被人头碰到，决定送我一个名字。因为在断头台边上做的决定，所以姓段。至于然嘛，因为简单贫贱没意义，比较好养。于是我用一只脏污的鞋换来了这个名字。这就是本公子大名的由来。思然以为如何？”
　　思然有点听呆了，回过神来笑道：“段公子真会说笑。”
　　段然心下更加黯然：为什么总是没有人相信我呢？
　　段然刚离开思然的房间就被沈勤截住，一把抓住他衣领，一副岔岔不平的样子，愤慨地说：“真不知道那些女人什么眼光，居然都看上你这大尾巴狼。为什么世事如此艰难？连本公子这样顶级的千里马都要被埋没？伯乐啊伯乐，你究竟在哪里！”
　　段然挥开他的手，弹弹衣冠，好声安慰道：“怎么会没有伯乐？当今武林盟主的大公子王却王大侠不是对你念念不忘吗？好几次都要留你作客都被你无情拒绝了……”
　　沈勤生气道：“我再重申一遍，我和你们这些男女通吃的人不一样，我只喜欢女人！你不要跟我提那匹大色狼，他是你的同类你俩凑一块儿得了！”
　　段然想象了一下自己和王却，自己是游走花间无往不利的翩翩佳公子没错，可是要抱王却那种彪形大汉实在让人难以消受，不由得浑身一哆嗦。正色道：“这种恶心的事你再给我提第二遍，我就把你上妓院的事告诉他。”
　　沈勤呆了一下，刺激大灰狼可不是什么好事。连忙转移话题，“我知道柳姑娘的心上人是谁了！就是当今户部大臣曲后郡的三公子曲伐冰！”
　　曲伐冰？柳玉蟾不是向来看不起官宦子弟的么？
　　沈勤拍拍胸脯，“本公子对曲伐冰的底细可是了解得一清二楚。曲伐冰，字义故，现年二十七，十岁作《梅赋》闻名天下，素有神童之称。醉心于学，却无心功名，十五岁开始四处游学，求教于天下仁人义士，同时在各地开堂讲学，是年轻一辈文人中的翘楚。三个月前来到洛阳，据说当时洛阳万人空巷，上至洛阳知府，下至无知妇孺在城门口夹道欢迎，就是为了一睹尊荣呢。”
　　段然奇道：“我不知道原来洛阳的民风这么崇尚文教。”
　　沈勤嗤笑道：“崇尚文教，怎么可能？曲伐冰闻名天下的除了文名，还有他的相貌，说他貌比潘安，容逼宋玉，甚至可以称做□□第一美男子。真是的，□□第一美男子怎么轮得到他！”
　　段然看了一眼沈勤，“你怎么这么了解？”
　　沈勤冷笑：“本公子和你这种草莽出身的人怎么一样？傲雪山庄可不仅是睥睨武林的大世家，就是朝野殿堂，知道的人可也不少。沈家和曲家可是世交，曲伐冰那篇《梅赋》还是在我家后院的暗香林作的呢。”
　　沈勤是有“天下第一庄”之称的傲雪山庄的三少爷，虽然是一个让沈老爷子倍感头疼的花花大少，但在江湖中还是很吃得开的。段然则是这两三年来才在江湖渐露峥嵘的人物，当然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这也是沈勤找上段然的原因。曲伐冰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要对付他易如反掌，但是被老爹知道了的话，只怕自己一辈子再别想出傲雪山庄半步。用段然这匹狼对付曲伐冰这只羊，一箭双雕，真是妙计。
　　段然微微一笑，“那倒是值得一见了。□□第一美男子，真是令人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