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寻嘉传》宫野志保

91、第 91 章

　　七、夏日萤火
　　你有没有被人抛弃过？如果有一天，你被曾经信赖的人抛弃了，你会怎么做？
　　深夜，水边，木头建造起来的村落里面，有一个女孩在哭泣，她才六岁。外面在下雨，雨很大，敲打着木头的地板，木头的屋檐，她孤身跪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面，听着外面空荡荡的回音，身体缩成一团，哭的悲伤无助。
　　“为什么丢下我？”一个细细的声音问，声音里里面满满的都是迷茫，“是因为我做错了什么吗？”
　　外面暴雨如注，没有人会回答她，她自己问着，自己找出答案：“因为我不听话总是把萤火虫带回家里吗？”
　　“因为我在外面玩太晚吗？”
　　“ 因为我没有绑爹娘做家事吗？”
　　“为什么？”
　　她望着黑黢黢的屋顶，喃喃自语。满世界都是雨水落在木头建筑上的声音，大自然的宏大对比她的弱小，瞬间便将她细若蚊蝇的声音给淹没了。她听到了空空的声音，一个宽广的世界，瑰丽的建筑，宏大的自然，却只有她一个人在看在听的那种空的声音。
　　“可怜的孩子，被抛弃了吗？”正当她捂住耳朵拒绝被“空”的感觉围攻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在“空”中响起，直接传进她的心底。
　　她如梦初醒，回过头——门不知何时开了，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她身后。他看起来三十岁不到的年纪，穿着怪异的服装，披散着一头长长的黑色头发，脸色苍白如纸。
　　天空猛然划过闪电，将那人的容貌照亮。女孩以为看到了鬼，惊呼一声后退，惊恐地瞪着他。
　　“别怕！”男人笑容诡异，却有着莫名的召唤力，对着孤身的小女孩伸出手，“跟我走吧，我永远都不会抛弃你的。”
　　小女孩懵懵懂懂地抬起头，见男人笑着，温柔地对他张开了双臂。不知道为何，明明是初见，他的那份“需要”却让她感觉到很亲切，她茫然着，从灵魂到躯体像被一股力量支配着一样，信服地对那个人伸出了手，投进了他的怀里。
　　“我永远都不会抛弃你的。”“我永远都不会抛弃你的。”她心里有这样一个声音循环着，一点一点将她洗脑，初见的恐慌和陌生消失不见了，她的心安定下来，乖乖地搂住他的脖子坐在他的手臂上，跟着他走入漆黑风雨中。
　　门开门阖，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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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万州没多久楚湘王的商队就遇到了土匪，对方人数众多不宜硬拼，只好选择逃跑，被追的一路狂奔，逃进了一座山里总算将对方甩掉了。可是，也迷路了。
　　太阳以人眼可见的速度往西天滑去，看天象，今天夜里会有一场大雨降临，在那之前必须找一个落脚之地安顿下来，正踌躇的时候，往北方打探的侍卫兴冲冲地回来，说在不远处看到了两间屋子，叫了好一会门里面也没动静，看周遭的环境，应该是一座废弃的屋子。
　　于是商队开拔赶过去，转过一小片森林果然看到了一栋屋子孤零零地站着。屋前还有一条路，蜿蜒着进入了山里，不知道通向何处。
　　千寻嘉从车上下来，围着木头栅栏转了一圈，进院子，走到门前又站了一会，抬手在厚厚的灰尘上画了一个符咒。侍卫们不知道里面的动静，也不敢轻举妄动，都背对着她，守着马车里面的楚湘王。
　　“怎么样？可以进去吗？”唯一一个可以看也可以靠近的坅走过来问。
　　千寻嘉的手贴在门板上，也不答话，忽然便使力推了一把。木门似乎很久没有开动过了，上面积着厚厚的灰尘，各关节处被风吹日晒雨打，侵蚀的有些变了形，发出咯吱咯吱的快要散架的声音向里面开去。
　　门开了，一阵阴风却从里面扑出来，夹杂着厚厚的灰尘，千寻嘉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一旁的坅躲过了正面攻击。门外的侍卫们可就惨了，虽然背对着，但还是被撒了一身灰尘，一部分顺着风钻进呼吸道，此起彼伏的喷嚏声响起。
　　千寻嘉用手帕掩着鼻子回到门前，坅用手捂着也跟着回来。阴风只有一阵，开的时候已经散出去了，如今里面除了少量漂浮的灰尘，倒也感觉不到什么诡异了。坅想看里面，奈何里面黑洞洞一片，外面明明是夕阳最绚烂的时候，里面却一点光线都没有，漆黑的什么都看不见。
　　“点火过来。”坅回头吩咐。
　　“不用。”侍卫答应一声要送火折子过来的时候，千寻嘉却飞快地阻拦了一句。
　　她的眼睛在黑暗中也能视物，火只是给纯人类用的，而这里面有“东西”，不能被他们看到，免得引起麻烦。她开了眼，在屋子里面看了一圈，见只是一些简单的桌椅板凳灶台土炕，并没有什么特别。可是里面还有一间屋子，目光穿过帘子进去，里面果然又是另外一个世界了——正对着门的墙前面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供奉着着一全套铠甲，铠甲旁竖着一把长剑。
　　铠甲前摆放着一个坛子，里面点燃着一根香，正徐徐燃烧，冒出香气，香气钻入铠甲之中，被吸收了。
　　千寻嘉的目光向别处移动，见不同于外间的普通，这个屋子从上到下就是一个阵法图，将里面的那副铠甲保护，或者囚禁在里面。
　　千寻嘉收回目光，后退了一步。
　　“客人远道而来却不能出门迎接，失礼了。”里面忽然震动了一下，一个粗犷的声音从头压下来，惊得外面的侍卫差点拔剑。
　　千寻嘉却镇定，朗声道：“我们并无恶意，只是被土匪追赶迷路至此，想要借宿一晚。”
　　里面沉默了一会，再出声的时候声音仍旧玄妙，只是没了之前那份慑人的震动：“附近的土匪又开始兴风作浪了吗？不过我这里狭小，容不下你们这么多人，你们不妨往前再走一段路，两里之外有一个村庄，你们去那里借住吧。”
　　门前有一条路直通山里，千寻嘉看了一眼，看不到头，用千里眼确认了一下，果然看到一座木头建成的村落。只是村中寂静，看不到一点人气。
　　千寻嘉踌躇。
　　“那里的人十年前迁走了，此刻是空着的，并没有东西。你们可以放心去住。”显然猜到了千寻嘉迟疑不表态的意思，里面的声音忽然道 ，“你们有马车，很快就可以到了——不要在我这里磨蹭了，天黑之后有暴雨，快去安顿吧。”
　　门旁的坅听到这番话，悚然一惊——听这人说话的语气，似乎不是一般人啊。倒像是隐居在山林里面，对外面世界却了若指掌的仙人。他不知道里面的状况，对里面的声音却已经有了基本的判断。
　　“多谢指点！”千寻嘉并没有注意到坅的心思，道了一声谢，抬手将之前画在门上的符咒擦去了，门哐的一声从里面被关上，浮尘立刻从四面八方围上来，将门缝都堵上了，看上去又像多少年来没人光顾的弃宅。
　　“走了。”千寻嘉叫了一声坅，自己先走了，上马车。坅上马，指挥大家继续赶路。车轱辘转动，朝着新的目的地赶去。
　　“里面是谁？”楚湘王听了半日，也听出里面的不寻常，千寻嘉上车之后他便问了一句。
　　“是鬼。”千寻嘉简短地回答，坐好之后才继续道，“看样子是被法师用阵法困住做了镇宅，有一副铠甲，铠甲里面住着魂魄，死者生前可能是将军，实力不低。如果如果我们刚才进去，他可能就要出来杀人了。”
　　楚湘王这些日子听千寻嘉讲了不少鬼怪的故事，也听说过人类用鬼镇宅的故事，不过她对此行为并不认同，说是后患太多。
　　“屋子的主人呢？”他问。
　　“没看到，感觉那个屋子很久没有回来人了。”千寻嘉也是疑惑，“刚才没想清楚才没敢轻举妄动，不过他对我们并无恶意。他面前摆放着香炉，里面有香在供养他，他不用自己出来觅食，所以也不会伤害人类——只要别打扰他就好。”
　　楚湘王点了点头，心里对那个“鬼”却仍旧有芥蒂，感觉碰上并不是偶然，以后还会有交集。不知道会不会带来新的麻烦。
　　千寻嘉却没他想那么多，这几年她见过的鬼太多了，跟人看见人的几率一样多，所以对她来说，那个“将军鬼”也只是众多鬼中的一个，还是一个与世无争只安心自己过日子的太平鬼，根本就没有到要她操心的地步。她想的是接下来的路。
　　袭击他们的人是谁？真的只是普通的土匪吗？前方的那个村庄，现在看来没事，但是有人的地方肯定会有事，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人类的世界，比鬼的世界复杂太多。她当了四十几年人类还是没活明白。
　　“到了。”忽然听到了坅的声音，两人掀帘子往外看，果然见前面有一座村庄，房子是用木板建成的。村子周围是森林，再往远处一点是宽敞的河流，似乎是从山上下来的，不知道要流向何处。
　　正是夕阳最绚烂的时间，即将结束的阳光不再刺目，而是化为了瑰丽的绯红，将半个天空都涂抹成妖娆的形状。木板制造的小村庄就坐落在妖娆的晚霞中，安安静静地呆着，像一个沉睡的世界。
　　这倒是她理想中修行静养的好地方啊。千寻嘉下马车，心中曾经的想法被眼前的美景勾出来了，信步走向那条流淌着清水的河流。
　　“你们安置吧，我即刻就回去。”身后坅喊她，她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句，继续往河流走去。
　　河水很清澈，河面上架着木板桥。她站在桥上看周围的景色，看了一圈后转过身倚着桥的扶栏坐了下来。头上是夕阳满天，身子底下是缓缓流淌的清水，夕阳洒在身上，河水在耳边流淌，那种感觉很玄妙，她闭上眼睛听着鸟鸣，很惬意。
　　不远处，大家已经安顿好，正在生火做饭，炊烟袅袅升起，人类生活的气息油然而生，千寻嘉恍惚，仿佛穿透时光看到了很久之前这里面人们的生活景象。
　　一个侍卫小跑着过来请她回去吃饭，她才注意到不知不觉间已经呆了很久，天已经黑了，笑着答应了一声，起身往回走。夏日的水边，夜色降临之后萤火虫便出来了，柔弱的小生命们用自己的生命点燃起一盏一盏灯笼，围绕在千寻嘉身侧，为她照亮了一条路。千寻嘉伸出手，一只萤火虫便落在她手上，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一群萤火虫似乎找到了归宿，都凝聚在她掌心，点燃了一盏大灯笼。
　　暗夜之中，千寻嘉周身散发着光芒。像是萤火虫幻化的精灵，出来倒水的人正好看到这一幕，呆了呆，急忙退进屋子叫人出来看，可是等到更多人出来的时候，那样的美景已经不见，千寻嘉神色淡然地走向屋子，身后萤火虫如潮水般散去。
　　另外一间屋子，楚湘王关上了窗户，坅端着饭菜进来，是两人份。自从出门，楚湘王就和千寻嘉如影随形，所以只要不特意吩咐，坅已经自动默认两人在一起用饭。
　　果然，过了一会千寻嘉便进来了。
　　坅把桌子摆好后便出去了，两人相对无言各自吃过饭，千寻嘉便去了隔壁房间休息。坅在楚湘王门外守着。
　　回到房间之后千寻嘉便困了。她本来早就习惯了夜晚的清醒，生物钟已经被彻底调整过来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木头的地板，柔软的被褥，困倦便向她招起了手。地板上似乎散发着让人安神的香气，闻着，思绪便迟钝了，身体的疲倦了被勾了出来。
　　“没什么事情。”她心里模模糊糊这么想着，铺好了被褥放好了枕头，连被子都没盖便一头倒下去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