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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顾府 ...

  •   顾渺渺今日又挨骂了。

      都怪御史台的人,原本她爱去赌场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可那些御史大夫闲得没事干,非得在当今圣上面前参一本,罪名便是她爹顾吉昌教女不善,堂堂礼部尚书,亲生女儿却整日扮做男装出入赌场,流连秦楼楚馆挥霍无度,成何体统!

      顾大人在朝堂上受了气,等下衙后回到府上,自是少不得要将顾渺渺拧出来教训一顿。

      顾渺渺要是受教,那就不是她了。更何况顾大人念叨她的这些话,听得她耳朵都起茧子,对早已刀枪不入的顾渺渺没有任何作用。

      不过是左一句:“还有几月你就十六,别人家的女儿都嫁出去了,你却连个上门提亲的人家都没有,还不知收敛!”
      再右一句:“成日斗鸡走狗,与那些纨绔子弟有何异?我这张老脸都被你丢尽了。”

      “我哪有成日斗鸡走狗?最多也就每月出去两三趟而已。”
      那些真正的纨绔子弟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朝看尽长安花,可比她快活不知多少倍。

      况且——
      顾渺渺不服气地一仰头,对上顾大人瞪得跟铜铃一样大的双眼:“就算我进赌场又怎么了?我可曾输过?一次赢钱,比你半年的俸禄都还要多,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她凭自己的本事赢钱,凭什么要叫外人说三道四。

      “你……”顾大人被她气得一口气上不来,脸色连着粗脖子涨得通红,他忍无可忍,高高扬起手,眼看着一巴掌就要落下来,顾渺渺却躲也不躲,瞪圆了眼与他对视。

      她眼中的倔强毫不掩饰,就像一只未被驯化的狼崽子,随时随地准备反咬对手一口,就连亲爹也不例外。

      看着这张与她亲娘八.九分肖似的面孔,顾吉昌最终还是长叹一口气,没忍心下手。

      他目中似有几分悲怆:“你娘贤良淑德,脾性温顺,怎会生出你这般的女儿?她若是地下有知……”

      顾渺渺的亲娘白氏,早在她七岁的时候就因病逝世,撒手人寰之际,口里念着的还是自己年幼无知的女儿。

      白氏是大家族出来的女儿,在家温顺守礼,后来许配给门当户对彼时还是礼部侍郎的顾吉昌,夫妻二人也是琴瑟和鸣,鹣鲽情深。

      冷不丁听他提起自己逝去多年的娘亲,顾渺渺有刹那愣滞,旋即冷笑出声:“她若是当真地下有知,也该先问问您是喜欢现在的继室还是她多一些?”

      “住嘴!”顾吉昌打断她的话,“我是你爹,做事何时轮得到你来教,你一个女儿家说这些话也不知廉耻,你继母向来待你不薄,你待她可有半分敬意?”

      呵,又是这套,堂堂尚书大人也不过如此。

      顾渺渺唇瓣抿紧一言不发,掩在广袖中的手指指尖深深掐入掌心,面色终究是有些许泛白。

      顾吉昌这才缓了口气,想他为官二十载,从来信奉中庸之道,就连在动不动吵得不可开交的朝堂上都鲜少与谁更红过脸,偏偏让这个冥顽不灵的女儿闹得晚节不保。

      打也打不得,骂还骂不过,顾吉昌一甩袖子,双手负于身后:“既然为父的教导你也听不进去,那就让先贤来教你,罚你回屋禁足,先将女戒抄上百遍。”

      说着,顾吉昌叫来身旁小厮阿大:“看好小姐的房门,女戒未写好前,不许她出门半步。”

      “是。”阿大接受吩咐,规规矩矩守到顾渺渺身旁。

      禁足就禁足,谁怕谁,顾渺渺自鼻息哼出一口气,大步流星走出正厅,将仆人阿大远远甩在身后。

      刚拐过曲折回廊,顾渺渺脚步一顿,目光不善地看向来人。

      廊下站着青衫的妇人,手里还牵着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看起来是刚听到消息,一如既往过来替她说情的。

      约莫三十岁不到的妇人面容清秀,眉头微蹙着,似是欲宽慰她些什么:“渺儿……”

      那是顾渺渺亲娘死后没两年,顾吉昌续弦的新妻小白氏,和他们生下的便宜弟弟。

      顾渺渺目光扫过与记忆中亲娘模样有五六分相似的继娘,瞪了一眼似乎仍不知发生了什么的小弟弟,提着裙摆,不顾身后顾大人回神过后的怒骂,踩着廊下的木板,与母子二人擦肩而过,蹬蹬蹬跑回自己的小院子。

      .

      顾吉昌是顾家长子,又官居要职,原本顾渺渺想要和二房三房堂姐妹们一样的大院子,也不是不行的,偏生当初成家初时,为了表示兄友弟恭,他选了最偏僻的宅子。

      顾渺渺的沉香轩,便只占整座府邸东南向小小的一角,偏僻也有清静自在的好处,平常鲜有人来打扰。

      譬如现在,顾渺渺坐在书房的窗边,手里把玩着还未蘸墨的白玉狼毫,托腮从窗口望出去,一树梨花白在春日熏风中摇曳,偶尔几片雪似的花瓣自窗户飘进来,落到檀木几案上。

      春来不是读书天,自然更不是抄女训女诫的时候,顾渺渺猫儿似的打了个哈欠,惬意地闭上眼,撑着脸懒洋洋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有什么痒痒的东西落到脸上,犹在睡梦中的顾渺渺眉头蹙了蹙,不耐烦地侧过脸,连眼睛都没睁开。

      耳畔似是传来一声极低的轻笑声,紧接着,那酥酥的痒感又从脸颊传到鼻尖。

      顾渺渺一时不备,捂住口鼻打了个大大的喷嚏:“阿嚏——”

      她彻底醒了过来,还未看清究竟发生什么,便闻见熟悉的檀香气息。

      这淡淡的香味叫顾渺渺唇角下意识上翘,睁开眼果真瞧见一片鸦青色绸缎衣袖,上面绣着银色缠枝莲纹,再仰起头,少年十五六岁面如冠玉的脸和点星双眸便映入眼帘中。

      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比窗外春.色清丽更甚。

      顾忌守在门外的阿大,长发高挽成马尾的少年俯下身来,压低嗓音对着顾渺渺道:“顾大人又罚你抄女诫了?”

      二人间离得极近,他鼻间呼出的气息快要拂到顾渺渺脸上。

      孤男寡女如此相处,这一幕若是叫旁人瞧见,定会惊得眼珠子都掉出来,顾渺渺却习以为常,瞪了他一眼:“还不是都怪你,若不是你出的馊主意,说什么春日就该踏马游郊,本小姐才懒得出去。”

      分明是她自己耐不住寂寞,这会儿却将锅扔到他身上。

      对于顾渺渺显而易见的迁怒,霍钰只是笑笑,并不辩驳,轻车熟路地拿起她手中狼毫,替她誊写女诫。

      抄写之际,霍钰另一只手食指与拇指间还摩挲着一根狗尾巴草,想来方才他就是用这玩意儿将自己弄醒,顾渺渺也不客气,从他指间抽出这根草,毛茸茸的草穗往他脸上戳,嘴里念念有词:“都怪你怪你怪你……”

      她脾气不好,却生得极美,肤白如雪,发似乌木,瞪起人来圆眸也是眼波流转,潋滟不可方物。

      美人怒目嗔视,非但不叫人气恼,反而是连带心尖都被戳得发痒,霍钰终是按捺不住,握住她纤细手腕:“好了,是我不对,顾小姐大人有大量,看在我偷偷摸摸翻墙过来替你罚抄的份上,原谅我这一次可好?”

      赵国公府世代骁勇,身为二房嫡孙,霍钰也不例外,他只不过是虚虚一握,顾渺渺拿出吃奶的力气也挣脱不开。

      她泄了气,轻哼一声:“那也得你先替我抄完再说。”

      不过一百遍女诫,对于早已习惯这份差事的霍钰又有何难,他这才收回手,左手执笔,写出来的字迹竟然和顾渺渺先前写的几句一模一样,一看就是练过无数遍。

      顾渺渺呢,反正无事可做,从书架上翻出自己珍藏的话本,躺到罗汉床上翻看。

      她身为女子,丝毫不在乎书房内的外男,翘着腿看得津津有味,仿佛霍钰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从日暮直到天黑,除了中途起床用了晚膳,顾渺渺就没起来过。

      直到梨花树后,一墙之隔的国公府院子里传来极有规律的几声布谷布谷鸟叫,她才如梦初醒。

      霍钰也循声放下笔,指尖揉了揉有些疲乏的眉心:“国公府有人寻我,该回去了。”

      “唔。”顾渺渺揉了揉睡得迷糊的双眼,飘飘忽忽地走过来,“我知道了。”

      几案上鹤形灯里的火光在墙上映出她婀娜多姿的身影,霍钰目光落到她未着鞋袜的赤足上,他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怎么又不穿鞋?”

      顾渺渺这才反应过来,大约是睡得太香,她将这事忘记了。

      霍钰已经起身,取来罗汉床边和胡乱扔在床上的鞋袜,顺势让顾渺渺坐在矮榻上,替她穿鞋袜。

      少年手指修长,一双分明是拿剑执弓的手,替她穿上袜子时却分外妥帖。

      他低着头,下半张脸隐在暗处看不清晰,顾渺渺只能看见他挺拔的鼻梁和墨画般的眉眼,又听见他低声道:“女诫我已经替你抄得差不多,等过些时日琼湖的荷花开了,我再带你去赏荷,如何?”

      他嗓音也是极好听的,宛如长琴上轻轻拨动的弦,而且又许诺下次带她出门玩,顾渺渺这才心情愉悦,忘记今日的不快。

      她抬手捻起盘中一枚海棠酥,递到霍钰唇边,又恢复了往日的亲昵:“谢谢子玉哥哥。”

      霍钰就着她的手,将不过巴掌小的点心一口又一口吃得干干净净,这才起身整理自己的衣袍,随后自来时的窗口一跃而出,转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月下梨花树簌簌作响,落下白雪纷纷似的花瓣,她仰头看着树后面的高墙,似是出神般没有动作。

      直到墙后传来一声布谷鸟叫,顾渺渺听出这是霍钰的声音,怔忪神色间浮现几分笑意。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顾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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