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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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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平叛归来,皇帝李弘为了表彰这个儿子的功劳,特意在专门会见大臣的紫宸殿给他摆了宴席。
但众所周知,由于太子的母亲,已过世的昭贵皇后的关系,太子与皇帝的关系并不十分的融洽。
像这种宴席,往常太子都是能推则推,可是即便如此,皇帝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待太子依旧如常。
可明眼人都知道,这并非是皇帝陛下当真对此毫无嫌隙,而是因为太子的势力过于强大了。
当今陛下姓李,李家原本就是前朝的关陇贵族之一,与前朝皇室沾亲带故,前朝农民起义爆发那年,皇帝李弘便带兵起事。
而长子李建深长到十四岁,也开始上阵带兵杀敌,多年来,他南征北战,麾下聚集了大批效忠于他的谋士将才,声望日涨船高。
原本大周建立后,还有清河崔氏,也就是慧文皇后的母家所扶植的襄王李纪元跟他抗衡。
但两年前,因为一场巫蛊之祸,除了崔六郎的妻子卢氏,崔氏一族近乎全灭,襄王李纪元也受到牵连,褫夺一切职务,被关押在大理寺。
至此,朝中除了皇帝,再没有势力能跟太子对抗。
他这样的地位,想干什么不想干什么,自然全凭自己的心意,谁也不敢说什么,可是太子妃却不同。
她不过是一届小官之女,从小流落在外,直到十七岁上才得以归家,因为那张脸被太子瞧上,才得以飞上枝头。
她一没有强大的母族撑腰,二不得太子看重,自然不能如太子一般随心所欲地行事。
所以这接风宴,不管太子去不去,她是一定要到场的。
然而此刻,看着歪在胡床上昏昏欲睡的青葙,柳芝只能不住叹气。
她晃了晃青葙的肩膀,手拿蒲扇给她扇凉。
“殿下?”
“嗯?”青葙有些迷糊地睁开眼睛,不顾形象地伸了个懒腰。
霞光映照下,大红色宫装映衬得她分外光彩夺目。
这样瞧着,确实像极了某人。
柳芝心头微酸,旁人皆说这位太子妃上不得台面,不说家世,单论言行举止,就连跟普通的世家贵女们比差得远。
或许是因为从小流落在外的缘故,太子妃一举一动都带着随性,不似长安世家女子端庄稳重,就算嫁进东宫半年,身上所带的市井习气也没有完全改掉。
是以,也不知是谁带的头,有些宫人竟然在私底下公然给太子妃起绰号,叫起了诸如‘二傻子’这样的诨名。
太子妃不在意,却把她们这些伺候的宫人气了个半死,堂堂的太子妃,竟然被欺辱到如此境地,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
那些人不在太子妃身边伺候,上下嘴皮子一碰就编排她,她们哪里晓得太子妃的好?
凡是在丽正殿伺候的,无一不是在别处被欺辱惯了,待不下去,才被发配到这里来的。
太子妃待人和蔼可亲,不仅半点不嫌弃他们,还待之如亲人,就算他们其中一些人手脚粗笨,太子妃也从没生过气,还经常同他们一起玩乐说笑,半点架子也无。
在柳芝看来,太子妃这样的人,应该在山林间肆意奔跑大笑,而不是像如今这般,被裹在重重宫装下每日听训学规矩。
东宫禁锢了她。
柳芝眼里的叹息太过显眼,惹得青葙忍不住侧目。
“好姐姐,做什么又用这种眼神瞧我?我今日只去瞧了太子,没犯旁的事吧?”
柳芝回过神来,连连摇头。
“不是为了这个,殿下,咱们该去赴宴了。”
青葙打了个哈欠,声音有些沙哑,“给太子的接风宴?”
“是。”
“那走吧。”
路过李建深的承恩殿,青葙脚步一顿,转身抬脚走到门口。
“见过太子妃殿下,太子前去赴宴,不在这里。”守门的禁军拦住她。
听见这话,身后的柳芝不免惊讶,太子不去也便罢了,既去,按理自然该叫上太子妃,与她一同前去才是。
可是如今太子竟是不等人就走了,她们主子好歹是太子妃啊,他却连最基本的脸面都不给她。
今日是太子的接风宴,怕是不少有头有脸的皇亲国戚都会去。
要太子妃一个人过去,还不知要怎么被人耻笑呢。
然而青葙听了守门士兵的话,只是静默片刻,便道,“知道了。”
面上没有一丝不满或者难过。
柳芝叹了口气,依照太子妃的性子,怕是又将委屈往肚里咽了,她看着青葙的目光不禁又慈爱了些。
宴会设在紫宸殿,离东宫着实有些距离。
许是青葙独自一人前来,太过显眼,等她进去的时候,原本还热闹的大殿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在这一片寂静里,青葙一眼便瞧见了她的丈夫,太子李建深。
他正坐在左侧席首,曲着双腿,修长的手指端着一盏琉璃杯不住摇晃,他没有穿时下时兴的圆领胡袍,而是着一身大袖长衫,领口略开着,颇有种魏晋风骨的味道。
这身打扮十分潇洒随性,与四周格格不入,却无人敢说什么,就连李弘也只是笑笑,当没看见。
似乎是注意到她的到来,李建深慢悠悠地掀起眼皮,将视线投过来。
青葙瞧见他的脸,心猛地一颤。
“噗。”
大殿突然响起一声嗤笑。
“二娘,你在笑什么?”
皇帝身边的林贵妃转头,问离自己不远的一个小娘子。
众人的注意力亦被吸引了过去。
那被唤二娘的不是别人,正是林贵妃的侄女,鲁国公的二女林竹萱,因是独女,她一向受家人疼爱,因此性情便有些骄纵。
见众人都瞧着自己,林竹萱方放下捂嘴的帕子,道:
“臣女只是见太子妃一直盯着太子殿下瞧,觉得有趣,是以才不小心失了仪,还请陛下、娘娘恕罪。”
此话一出,原先那些看笑话的也开始笑出了声。
太子都来半个时辰了,这位太子妃才姗姗来迟,独自一人来赴宴,来了宴会之后,她眼圈都发红了,一个劲儿地盯着太子,太子却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种种迹象表明,太子压根就没把这位太子妃当回事。
原本想着,太子在半年前的婚礼上丢下太子妃,如今回来至少也会因为愧疚理会一二,如今看来......
啧啧。
几个后宫嫔妃开始窃窃私语。
“瞧她穿的那衣裳,明摆着学那位呢,只可惜太子却连看都不看一眼,真是可惜。”
“你不懂,如今把正主都给接出来了,这替身自然就不值钱了。”
“也是,白搭了她这幅好皮囊,也不知这太子妃的位置她还能做多久?”
......
她们的声音不大,青葙并不能听清她们在说些什么,但知道总不是什么好话。
“好了。”皇帝李弘开口轻斥,“吵吵闹闹的,像什么话?”
他一张口,其余人自然不敢再有动静。
青葙这才跪下,向他和林贵妃行礼。
“太子妃快些入座吧,太子立了功,你也跟着沾光,不必拘束。”
青葙起身应是,在宫婢的引导下在最靠近李建深的一方长桌后坐下。
有舞姬上殿,开始表演歌舞。
丝竹声起,舞姬衣袖翻飞,眼波流转,有郎君技痒难耐,下场与舞姬一起舞蹈,众人掌声雷动,好不热闹。
青葙稍稍侧目,看向一旁的李建深。
李建深成功继承了李家人良好的样貌和身材,肩宽腿长,容颜俊美,因为常年征战,身上又有一股上位者才有的骇人气势,叫人不敢直视,唯恐冒犯了他。
他此刻就那样斜倚着一方凭几,姿态随意,宛如一个误入此地的世外仙人,眼色淡淡地望着台下欢欣鼓舞的人群。
这明明是他的接风宴,却好像一切都与他无关。
她想起第一次在菩提寺里见到他的场景。
那是她回到王家一年后,因前一日下了雨,山路难行,寺内寂静无人,青葙背着母亲杨氏去拜佛求签,满筒的签条哗啦啦落了一地,她抱着空荡荡的签筒,望着满殿神佛,一个人发呆。
李建深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他一个人来,手拿一盏长明灯,在朝阳的余荫里掀开帘子,从大殿的侧门进来。
香烟缭绕间,突兀的阳光刺得青葙眯起了眼睛,等她恍惚瞧见来人的样貌,手中签筒怦然掉落在地。
李建深见着她,眼中显出惊讶,但他最终没说什么,转身走了出去。
第二日,赐婚的圣旨便到了王家。
她其实一直好奇,李建深身为太子,身份尊贵,想要什么样的名门贵女没有,为何偏偏娶了她这样一个不入流的六品官家的女儿。
而陛下竟然还同意了。
但不管为什么,能嫁给他,她心里总是欢喜的。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李建深瞥眼过来,淡淡注视着她。
“会喝酒么?”他问。
青葙其实不会喝酒,但她对着那张脸,压根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只能下意识地点头。
李建深将手中琉璃杯推给她,葡萄酒映着墨绿的琉璃,殷红如血。
青葙拿起,在鼻尖上闻了一下,稍作停顿之后,抬手饮尽。
等她放下酒杯,瞧见李建深已经将视线转向台下,方才的谈话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一曲结束,舞姬纷纷退场,热闹暂歇。
林竹萱鼓着掌,再次开口:“这舞甚为美妙,您说是么?太子妃?”
青葙点头:“确实好看。”
林竹萱笑道:“这是关东传来的舞,臣女听闻太子妃回王家前便是关东人?”
“是。”
听她如此回答,林竹萱面上带上了哀叹之色。
“几年前北戎人入关东,一阵烧杀抢掠,还是太子殿下带兵才将他们赶了出去,如今听太子妃说话还带着关东口音,想是平日里颇为思念故土,真是叫人感动。”
青葙眼睫猛地一颤,过了半晌,才点头道:“我是挺想念故乡。”
有人忍不住要笑出声。
自大周建立后,处在统治阶层的几个世家贵族纷纷迁往关内,底下的小家族们纷纷效仿,人人皆以身为关内人为荣,关东、关外这些地方慢慢被视为粗鄙之地。
这太子妃,连林娘子讽刺她都听不明白,当真是个傻的。
这样的人,若不是凭着她那张脸,哪里能当得上太子妃?
众人本以为林竹萱会就此鸣旗息鼓,哪想她又道:
“说起来,太子殿下同太子妃已经成亲半年了,也不知咱们什么时候能见到小皇孙呢?”
大靖民风开放,女子多爽朗,即便是这些男女之事,也毫不避讳。
此话一出口,原先已经安静的嫔妃们立即开始捂嘴偷笑起来。
这林娘子,当真是个嘴不饶人的,谁不知太子殿下成亲当夜还没掀盖头便走了,如今怕是才瞧见他娶的这位太子妃到底长什么模样。
两人别说同房,怕是连话都没说上几句,哪里会有什么皇孙?
林贵妃轻斥林竹萱:“没大没小,胡说些什么。”
说罢,便对李建深和青葙道:“小孩子家,说话没个轻重,本宫定然好好管教她,还请太子和太子妃不要介意才是。”
说着,自罚一杯,算是赔罪。
李建深只是懒懒倚靠着凭几,并不吭声,而青葙则并不在意地摇了摇头:“贵妃多虑,无事。”
如此做派,倒让想瞧她笑话的人没了言语。
李建深抬眼,悠悠看了她一下。
不知是不是方才饮了酒的关系,青葙的身体里慢慢升起一股燥热,手中筷子掉落在地。
“好了,今日就到这儿吧。”李建深站起身,朝着李弘行礼,“父皇,儿子累了,先行告退。”
李弘摆摆手,“去吧,把太子妃带上,朕瞧着她喝得不少,怕是醉了,你啊,半年不回来,叫太子妃独守空房这么久,也该是时候好好补偿人家。”
这便是暗示他歇在青葙房里的意思。
青葙抬眼去瞧李建深,只见他果然开始沉默起来,殿内嘈杂声尽退,众人皆有意无意地等着他的答复。
青葙有些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听见一句:
“是,儿臣谨遵圣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