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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 3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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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刀是从沈小姐房间顺出来的,绣工用的小铜剪,精致却锋利。
曾漾死死的抱住自己的母亲,退后几步,拉开距离:“妈?妈你怎么了?你这是在干嘛呀?!”
谢改站在姜渊鱼的身侧,回头尚未察觉发生了什么。
剪刀留在姜渊鱼的身体里。
姜渊鱼和谢改同时转身,不着痕迹把伤口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魏从心软绵绵的靠在女儿怀里,明明受伤的不是她,她反倒一副要死的样子,唇角溢出鲜血,却还勉强笑着,开口断断续续道:“我找到你了,你逃不掉的,你一定会死,我会杀了你……我和我的子孙后代,必将斩下你喉口逆鳞,就地诛杀你这孽障。”
谢改愕然:“她这到底是被什么玩意儿附身了?”
人的生气飞速从她身上抽离,显出生命的颓态,一头黑发开始变得灰白,皮肉失去了滋养,干枯且沟壑纵横。
原本保养良好的五十几岁模样,此时像老了一倍。
曾漾喃喃道:“妈……”
那一刻,甚至连姜渊鱼都没有回过神来,他死死盯着魏从心的脸,眼底仿佛掀起了惊涛巨浪,又被他含血带泪不动声色的咽下了。
但凡长眼的人都能看出来,魏从心的生命怕是走到头了。
谢改是最不能接受的。
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可他居然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曾漾:“怎么回事?妈?妈?你们对我妈妈做了什么?!”她颤抖的声音,到最后濒临歇斯底里。
谢改皱眉,正想安慰。
曾漾又自己换了一副口气,斥道:“闭嘴,蠢货!”
谢改一阵疑惑。
只听曾漾又开口:“我是蠢货?你怎么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给我从我的身体里滚出去!”
……
传说中的自己和自己吵架。
曾漾哭腔时断时续,多听几耳朵,明显是两个不同性格的人在争吵对抗。
谢改已经麻了,他一股脑接受了太多的消息,需要一个安静的契机推理消化。
而魏从心的情况不乐观,是否还有救,要先出去再说。
谢改望向姜渊鱼:“开阵吧。”
姜渊鱼默然片刻,微偏了下脖子,手越过自己的肩颈,伸到背后,将刺透心脏的剪刀拔了出来。
带出温热的鲜血泼洒一地,染红了地上的法阵。
谢改让这红刺疼了眼睛。
姜渊鱼不看他,只盯着曾漾:“原来你们家的蠢是代代相传的,呵。”
光顾着和自己吵架的曾漾没听到这句嘲讽。
姜渊鱼第一次,主动向谢改伸出手。
谢改抬手一接,便承接到了姜渊鱼撑过来的大部分重量。
十字紧紧相扣,中间还有一片粘稠的血。
看得出,是强弩之末了。
姜渊鱼把剪刀向下一掷,令它笔直的没进阵眼中。
阵开。
这次的眩晕感很轻很轻。
谢改只合了下眼,再睁开,便发现一行人已身处孟先生的储物间里了。
孟先生不在,他身为缚地灵,本身是离不开这里的。
想必是不愿意现身。
逼仄的空间容不下这么多人的拥挤。
谢改推开储物间的门,向下一望。
魏从心开来的那辆小车就停在楼下不远处。
清晨六点半,大学城的店铺不会这么早开门,所以周遭还算清净,街道上半天不见一个行人,只有一个环卫工骑着电动三轮车经过。
向下的楼梯紧窄摇晃还不好走。
姜渊鱼单手撑着谢改的肩膀,几乎要挂在他身上,呼吸声吞吐在他耳畔。
谢改:“医院?”
姜渊鱼摇头:“没有用。”
谢改咬牙:“行。”
他把姜渊鱼打横往怀里一抄,大步就冲下楼梯。
姜渊鱼没有拒绝的余地。
阴沟里翻船,受了这么大重创不是闹着玩的。
身体腾空的那一瞬间,五脏六腑都颠地难受。
他感觉血好像流得更多了。
谢改把他送进了车后座。
魏从心的小车里,铺着洁白的坐垫。
姜渊鱼伏身下去,立刻给人家染红了一片。
谢改回头看。
落后几步的曾漾居然背着自己的母亲,摇摇晃晃的走下来了。
魏从心已经完全没有了意识。
谢改看着这个昔日对自己非常温柔的阿姨,心头一声叹息。
姜渊鱼勉强撑着身体,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说:“送进来,让我看看。”
谢改接过魏从心的身体,她其实已经发凉发硬了。
但他还是轻柔地把人送进了车后座。
曾漾坐副驾。
谢改摸遍了全车,找到半瓶三七粉,扔到后面。
姜渊鱼二话不说,撕开自己的衣服,露出背后,半瓶药粉尽数洒在后心狰狞的伤口上。
但好像没什么用。
谢改启动车子,犹豫了两秒钟,一踩油门往自己家方向去。
通过后视镜。
谢改看到姜渊鱼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巧的物件,仔细一看,是他在丰园坊下用过的魂灯。
当时姜渊鱼建议他把魂灯带出去。
但他没顾得上。
原来最后由姜渊鱼自己带了出来。
姜渊鱼沾了自己的血,在魏从心的眼皮点了一下。
微渺的荧光携着若有若无的白雾,被收容进了魂灯里。
然后魂灯里自觉亮起了烛火。
那火苗起初是不稳定的,虚弱得晃动了很久后,才缓缓有了生命的迹象。
姜渊鱼把灯递到前面,碰了碰曾漾的肩膀:“照顾好你母亲。”
曾漾懵懂地接过来。
怎么照顾,他没说,曾漾也不得章法,只能用手小心地捧着。
姜渊鱼头向后仰着,闭上了双眼,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
曾漾以为他要休息,不敢轻易打扰。
谢改转过一个弯,自家小区就在前面了。
幸好,赶在早高峰堵车之前,他一路超速行驶,还有惊无险闯了两个红灯,分都要扣完了。
谢改皱眉:“喂,你别睡。”
姜渊鱼没有睡,闭着眼出声安慰:“我没事,你尽量给我止血。”
谢改想起了他的血很难止住,也许是体质特殊。
他问:“真的不用去医院么?”
姜渊鱼用相当轻松的语气开了个玩笑:“医院会判我死刑,你觉得我还有竖着出来的机会么。”他说:“把血止住就好了。”
他的血不经流。
正常人身体有造血功能,一定的失血是可以自行修养恢复的。
但是他不行。
他流失的血如果太多,得想办法以特殊的方式补充。
谢改在车上就给花椰菜传了讯息,只有两个字:“速来。”
天知道花椰菜等信已经等到了地老天荒,她驾车从玲珑总部一路招摇过市,走一半,嫌市区限速,绕路环山,油门踩到底,居然比谢改还要先到,在楼下等一会了。
她站在冷风里满怀欣喜,见车停了,里面却抱出血淋淋的一个人,花椰菜头皮都炸了。
“先生?!”
谢改向后一指:“先帮忙搬人。”
曾漾独自一人背着母亲的身体过于吃力,还要小心翼翼顾护着魂灯。
花椰菜迎上去准备接人。
曾漾却固执地避开了,她声音轻轻的:“谢谢,我自己来就好。”
花椰菜默默跟在他们身后,进了电梯。
谢改指纹刷开自己家大门。
姜渊鱼面朝下安置在卧室的那张大床上。
家里客厅还保持着那天凌晨离开的模样,茶几上乱七八糟堆了很多药盒。
谢改想起来,上一次,姜渊鱼的身体也是带着伤从这里离开的。
他拖出自己常用的医疗包。
姜渊鱼的衣服被他自己在车上撕了一半,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谢改攥住两块碎布料,一用力,彻底撕烂了。
他还抽空问花椰菜:“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办?你以前遇见过吗?”
花椰菜有些懵地摇头:“没有。”
在她印象中,从前的姜渊鱼基本是无敌的,轻易不会翻车,结果最后一翻翻了个大的,直接命没了。
花椰菜:“只要死不了,都不是大事……吧。”
谢改非常无语地回头看她。
花椰菜从塑料袋里又扒拉出一瓶止血用的药粉,一脸无辜地递到他面前。
姜渊鱼听了这话,无声的笑了一下。
他侧脸贴在枕头上,陷下去一个温软的窝。他面朝窗户,看到了阳台上那盆兰花。
谢改离家很多天,兰花无人照料,叶子边缘泛黄枯萎,一幅蔫耷耷的样子。
姜渊鱼:“咳,你去给花浇点水?”
谢改:“什么?”
他耳朵不背,其实听见了,但一时没明白,便顺嘴反问了一句。
姜渊鱼不会重复第二遍。
谢改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被自己养的兰花。
之前一直充当着烟灰缸的角色,顽强地活了很多年。
谢改:“它死不了,命大着呢,随便浇点水就活了。”
他走到床边,原本盆里积压了一层厚厚的烟头,上次让姜渊鱼全部收拾干净了,露出下面干裂的泥土。
谢改拧开一瓶矿泉水,吨吨吨灌了进去。
姜渊鱼:“放心吧,它能活,我就能活。”
谢改的手一顿:“那它可一定要活。”
姜渊鱼又说:“你那位阿姨的身体可以火化了,留着也没用,你找个由头,把程序走了吧。”
他知道谢改可以做到,就像当年他处理自己母亲“后事”那样。
这一次,谢改久久没答话。
客厅与卧室房门大开,外间的曾漾听到了这话,竭力压制着抽泣的声音,狠狠一头撞在地板上,捂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