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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回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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茗品楼二楼的包厢分居东西两侧,共十一间。西侧最里的那间称作仙居阁,光听名字便知这是整座楼中最清雅的一处。
推开朱红木窗便可将豫京的繁华尽收眼底,却仍免不了要染上几分热闹的市井气息。
屋内正坐着一位身穿青色长袍的男子,懒洋洋地倚在椅背上,如玉修长的手指在膝头一下一下拍着,也是闲散至极了。
前两日碰巧听见魏启珧他们提到薛翦,李聿估摸着日子,秦先生也该将新作之画传回来了才是。
自从薛翦骤然离京之后,他立即派人打听到了她的去向,并且不惜重金买得一位随行画师去往琼危山,将她的日常都一一画下,送回京城。
一去七载,一画七年。
如今与她有关的画已经摞满了李府大半个书房,妥善收藏着。
起初是欲用其钻研出她所短之处,再稍加利用以报当年之仇。
现下却突然有些感慨,他这算不算是“看着薛翦长大的人”?
思讫,嘴边不由牵起一分清笑,自认没道理地摇了摇头。
门外忽然响起一道叩门声。
李聿偏首回望。
眉宇间自有璀璨星芒,唇畔边笑意未褪,似化作天幕骄阳照射而下,不可方物。
陆衡推开房门走进来时,便是一怔,转而下意识地环视四周,但见屋内只他们二人,心下又是不解。
公子在笑什么?
未及他开口,李聿率先问道:“回去拿个银子怎么这么久?”
陆衡三两步便走到了李聿身旁,将手中的画轴轻轻落在桌面,回禀称:“公子,我回去的时候正巧看见秦先生送来的画,便擅自作主,一并带了过来。”
得,说曹操,曹操到。
李聿闻言,不觉心底有几分雀跃,当即顺溜地将其打开。
殊不知,薛翦的生活简直可以排出戏,请几个角儿便能登台唱了。
正猜着这回能有几分乐子,却见桌上铺开的竟又是一副写照图。
画中女子眉目清秀,眸中似还闪烁着一股灵动之气,墨发单由玉簪束起,别无其他点缀装饰。腰肢纤细,手中执剑前伸,是在习武的模样。旁边还题上了两行小字——
眸若清泉,颜若舜华。有此佳人,见之不忘。
但见李聿眉梢轻挑,不免讥讽地冷笑了两声:“我让他潜去给我当探子,好好挖出薛翦的短处。他倒好,给我送这些画工精致的美人图。”
“我是让他去给薛翦吟诗作画的吗?”
陆衡目光掠过桌面,有几分一板一眼地说了句:“公子,不是您当年说要找画师把薛姑娘的日常都画下来,以便于您亲自观察她的弱点吗?”
话毕,却见李聿眼光斜睨过来,面上的奚弄似是在说——这叫我观察什么?她的容貌与英姿吗?
陆衡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倏然垂下了头。
紧挨着仙居阁的雅间被一群官家小姐包了下来,自始自终笑声不断,此时竟还传来了几声惊叫。
“啊——他刚刚是不是朝这儿看了一眼?”
“瞧着好面生啊,你们有人见过他吗?”
……
李聿临窗而坐,颇嫌聒噪地抬手堵了堵耳朵,目光不经意地朝窗外一瞥。
街道两旁店肆林立,行人不断,只见一银衣少年骑在高头大马上,微微举首,似是在看茗品楼的牌匾。
怎么觉得......有几分面熟?
忽然,李聿眸光一滞,心中似有云雾顿顿消散,却仍笼着一层浅薄之光。
待那人的脸庞清晰地落入他眼帘后,瞳孔猛地一缩,登时将视线调回画上,认真对比了片刻,脸色微变,指间不自觉地收紧,恍惚间具是道不清的情绪。
良晌,陆衡略为怔愣地指向窗外,语气惊愕:“楼下那位公子......不是......”
话不及说完,便见李聿泠泠从思绪中抽出,轻嗤道:“什么狗屁公子,那是小爷的对头!”
说着便起身走出了雅间。
一匹红马自宣麒门入京,信马由缰地走到了茗品楼门外。
马背上的少女青丝高束,眉眼飞扬,一身男儿行头。随便往哪儿一站,端得都是一副风姿潇洒的贵公子模样。
薛翦翻身下马,迎着众人的目光踱步走了进去。
管事的见她面生却气度不凡,连忙热情上前相迎,堆着笑问:“客官,喝茶还是后院押注呀?若是押注,新场马上就开了!您来得正是时候!”
茗品楼设下的投壶赌局可谓是楼内的招牌,许多人来这儿不为品茶,就为能够玩上一场。
薛翦一语未发,却是神情感旧地望了望四周,但见内里装横还同从前一样,不由生出几缕亲切。
她以前犯了错总是偷偷跑到这儿吃栗子糕,一待就是好几个时辰,每回都是魏启珧悄悄找到她,把她送回府。
薛翦的目光从长梯一直游至二楼雅间,儿时回忆历历在目。
管事见她瞧着楼上,心想这位爷该是来喝茶的,但楼上雅间已满,遂目露难色讪讪道:“客官,真是不好意思。楼上没座儿了,您看可否在一楼将就下?”
闻言,薛翦渐渐回过神,顺着管事手指的方向瞟了一眼。
一楼人满为患,唯独靠近门口的角落里还有位置,薛翦唇角轻抿,略有几分嫌弃。
最后轻飘飘地说了句: “要一份栗子糕。”
便径自走进了后院。
后院的坐地比茶楼还要宽上一倍,四周布着桌椅、茶水,供客人们观赛。中间则站着两名男子,一人八支箭竿摆在身侧,身前各有一只直颈贯耳壶。
薛翦方一落座,便有小二提着笔册到她跟前,请她下注。
她微眯眼眸看了场中二人半晌,似是在思量押谁,须臾,伸手移向腰间。
可腰际除却一条月白色腰带,连块玉佩都没挂,自然也没有摸到钱袋。
薛翦手下一顿,倏然想起自己换装匆忙,又图赶路轻快,除了这一身衣物其余的都留在小竹所乘的那辆马车上了。
少顷,她抬手摸了摸鼻子掩饰去脸上尴尬,当即心思一转,站起了身。
“我不押了,我要下场。”
“啊?”小二皱着一张脸,满容不解。
来这儿的人大多都是押注寻个消遣,场中投壶的二人也都是在“招贤馆”找来的。眼前这位公子却说要下场,莫不是来砸场子的吧?
小二一时拿不定主意,眉尖一锁四处张望,寻找管事的身影。
薛翦瞧他瞻前顾后一脸疑惑的样子,索性抬脚往中间走。
小二见状连忙小跑跟上,一个劲地在后头喊:“公子!公子留步!”
他一手抱着册子和茶托,另一只手猛地想要抓住薛翦的衣袖,阻止她入场。
一片衣料从他手边划过,但见薛翦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他,很快便走到了箭杆前。
正准备投壶的二人见状,皆面露狐疑地盯了过去,寻思这都快开场了,怎么突然冒出来一人?
只见这人随意取出一根竹矢,施力一掷,在空中形成一道漂亮的曲线,最终稳稳落入壶中。
李聿下来的时候,看到得便是这一幕。
场中的少女如男子般负手而立,倨傲又不可一世的气质与七年前一般无二。
倒是不知道她还有这一手。
小二见拦不住薛翦,只好跑去将管事的找来。
薛翦斜眸一睨,语气颇为自负:“让我下场,肯定比你招来的那几个赚得多。若是亏了,你只管叫人上薛府拿钱。”
话落,管事眉目一凝,上上下下仔细端详了她一眼,心想,薛府公子他虽未见过,却也知道年过二十,眼前这位小公子瞧着不过十五六岁,难道京中还有别的薛姓人家?
心中存疑,面上到底没撕破讲,反而略带小心地问:“敢问贵客是?”
他心下想什么,薛翦一眼便知,故漫不经心地报了自己的名字。
她甫一说完,就见管事眼底划过一道明晃晃的惊讶,缓了许久方才陪笑道:“恕小的眼拙,一时没认出薛姑娘来。嗳!这有什么钱不钱的,您尽管玩儿!”
薛翦纵然离京多年,到底名声在外且极其响亮,谁敢与她说不是?
只能自怨倒霉,把这尊金身给请了进来。
转而冲小二挤了个眼神,示意他好生招待着,后又招呼客人重新下注。
而他自己刚走出后院,便迅速派人去薛府打听,问问薛翦是否已经回京了。
李聿环抱着双臂侧倚在院门上,眼底染着兴味看着薛翦,虽听不见她与管事说了什么,依样子猜,管事大抵是知道了她的身份。
李聿见跑场的小二抬头,便冲他招了招手。
薛府处于皇宫东面,街市繁华,人烟阜盛,一公一母的石狮左右对称搁在门前。
一位年轻男子怯怯走到薛府门首,同门卫低声闲谈了两句,末了还将一钱袋悄悄塞入门卫手中。
绕过校场与几道错落有致的回廊,便可见一处僻静的院落。
这是薛晖处理公务的地方。
赵管家在门外唤了声“老爷”,只待听见里面的人回应,方才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薛晖正执笔书写,见他走来也未停下,只是淡淡地问了句:“怎么了?”
赵管家思忖着方才所见,苍老的声音中绻着一丝困惑:“老爷,方才有个茗品楼的小厮向府外门卫打听小姐是否回京了。老仆以为,事有蹊跷。”
话落,薛晖罢下手中的狼毫,抬了眸,“打听翦儿?”
薛翦刚离京时倒是有不少人打听她的去向,他都曾一度怀疑其实翦儿的人缘是不是也没有那么差。
可不久后他便听见了“京城终于得以安宁”之类的风言风语。
现如今她已经离京七年,居然还有人在打听,问的还是她回来了没有?
委实稀罕。
薛晖复又转念一想,距上次送信去琼危山已十日有余,算着日子,翦儿这几日确实快回来了。
可茗品楼的人怎会知道?
薛晖眉心一蹙,“你亲自去一趟茗品楼,若是翦儿在那惹了什么烂摊子,赶紧收拾了把她带回来。”
“是,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