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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高兴不高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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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皇宫锣鼓齐响,六十四匹马队开道,六十四名引幡人,宫女内侍各一百二十八名,纷纷扬扬的纸钱漫天飞舞,白色的灵幛遮蔽了天空。神王庙的修行者组成祭祀队伍,由大祭师带头,轻声念唱祭歌,庄严而肃穆。
亮金灵柩由三十六位白衣甲士抬着,自乾元正门而出,共四班人,一停一换。其后,随侍京畿武勇铁甲侍卫五百,后面是皇帝銮驾和后宫轻銮,皇室宗亲的队伍紧随其后,接着是文武百官,浩浩荡荡地前往皇室陵寝东昭陵。老百姓身着麻服跪在道路两旁,举香叩首,为太皇太后送行。
顶着熊猫眼的辛臻只记得自己不停前进,停下休息,继续前进,停下休息,继续前进,麻木了!
太皇太后的灵柩却是不能停,一路前行。
离陵墓十里时,全员下马前面的路程只能靠双腿了。一里一磕头,到达地宫后众人行动迅速,也许是与俞国朴质的国风相关,也许是因为俞国的官员办事极其有效率,下葬的程序反倒不是很复杂。
总之,辛臻回过神来的时候,出殡仪式早已经结束了。直到回到家里沐浴时,辛臻还在想那个华美的灵柩中到底有没有老太太的身体……
嗯,还是不要想了,地宫已经封陵,即便有何不妥,多说无意。
……
太皇太后的出殡国礼结束后,皇帝下了正式敕令,尊已故太皇太后谥号为“钦赐惠慈敬文孝皇后”,令天下百日内摘冠缨、服素缟,不得宴会娱乐,不得屠宰杀生,一年内禁止婚姻嫁娶……
等等等等,一切都是为了太皇太后祈福祝祷,复杂至极。
多亏家里有陈叔操持,辛臻才落得轻松,按照陈叔的安排行事,以免是非。
按照祖例,父母丧后,子女应守孝三年。但皇家历来没有严格恪守此制,毕竟皇帝是很忙的,只是在宫中服孝三月,另择一个亲任皇室人员代替皇帝到皇陵守孝即可,届满一年之期,即可婚娶。
太皇太后的守陵人选,最后落在了简亲王的次子身上。二公子主动请缨前往守陵,无甚不妥,只是后来有些小道谣言,说简亲王有意另立二公子为世子,世子为了保全地位可能会对二公子不利,二公子这才自愿前往守陵。还有消息说,皇帝为此向二公子保证他的性命无忧,还把简亲王父子敲打一番,事情才算完。
谣言纷纷扰扰,永无止尽。
辛臻想着时值国丧,若是出门四处晃悠也不是好事,便安心守在家里看别人教更夜习文识字。他自己,中文无能。
很偶然的,梅格发现更夜根骨还真不错,挺适合练武,虽然双眼不便,但影响不大,便开始正式教授一些入门功夫。更夜对习武颇有兴致,对读书不是很感兴趣。辛臻本有些不悦,后又想着因材施教,便放手让梅格去教了。
全国服丧三个月,这段时间暖玉楼可就没生意了,烟花之地的寒冬日来临。陈叔很头疼,黄管事满腹心事,本还算赚钱的生意一下子变成累赘,甩又甩不掉。辛臻知道两位管事也是为王府的经济状况担忧,便找了三大管事聊天,讲了他的想法以及三月后重新开业的规划,总算打消了管事们的忧心。
辛臻的想法很简单,反正没生意,不如好好将楼里楼外整修一番,员工培训,顺便操练暖玉楼姑娘们的演艺功夫。辛臻把自己记得中国风的歌词默写了十来首,稍稍修改润色一番,把一些典故什么的尽量改成适合这个时代的感觉,给红姑和方管事唱了一遍,让他们请人谱曲,吩咐姑娘们好好学习,三个月后大爆发一番,赚个银钱满钵。
难得有机会飚歌,辛臻唱很快乐,走调了也不自觉,众人听得很压抑。
方管事一听东主还有这样的本事,在一旁乐得嘴都合不拢了,暗自规划着暖玉楼美好的未来。记忆力超强,外加理解能力彪悍的红姑就把调子记了个八九不离十,心里还在想王爷的唱功真是不赖。两人兴奋至极地拿着歌词去了,百般保证一定会不辱没这些精妙的词曲,且定会好好保密,绝不会将词曲流传出去。
辛臻觉得自家人的保密意识还挺强,对他们越发放心信任了。
窦融四人找到辛臻,表示他们为了自己的将来,愿意放手一搏。辛臻派陈叔收拾出了个清净的小杂院,让他们搬进去,请了一位教书先生和一位武艺师傅。
教书先生姓江,约莫四十不到,本是上京应考,估摸着没啥希望了,于是想待在上京找个差事,准备三年后的科考,听说曜郡王招西席,便携家带口地上门自荐。辛臻让黎雒与他对答几句,便觉得对方的文采也算中上,尤其人品不错。江先生听了窦融他们以前的身份,只说教书育人,看德行而非身份。辛臻赞了一句有教无类,便将江先生一家留下。江先生子女双全,和窦融他们住同一个院子,始终不太方便。辛臻就派人砌了道墙,隔开两家,也还凑合能住。
武艺师傅姓蔡,五十多岁,一脸严肃,身子骨看着比辛臻还健爽。他是右翼卫军退役的老兵,在战场上伤了条腿,行动略有不便,幼子也在右翼卫军从事,衣食无忧。蔡师傅说只想找点事情做,打发日子,工钱倒无所谓,梅格难得说了句不错。蔡师傅是真正行伍出身,要求很高,说窦融四人若是叫苦,他就自动请辞。辛臻听他这么说,越发乐呵呵地将他留下。蔡师傅嫌住在王府不方便,每天早上来,晚上回自己家,辛臻还是让人收拾了间房,留给蔡师傅,以备不时之需。
师徒众人见面行礼,正式学习的日子就开始了。
辛臻为了让窦融四人不忘贫寒,便交代他们闲时还要干活,一切日常生活琐事他们自己负责,没人伺候,他们也利爽地应下。
辛臻想敲打敲打易青塍,便让易家兄妹俩一并搬进那个院子,只是刚搬进去没几天,这帮人又闹上了。
窦融和易青塍打了一架,惹得陈叔极为不满,把两人狠狠地罚了一顿。
辛臻坐在窗前,看着在院子里扎着马步的更夜,心里暗自为儿子加油。转头看着一脸倔强的易青塍,很为难地眯眯眼,他到底该把这个鬼崽子咋办比较好?
骂一顿,他不怕。打一顿,这鬼崽子死不认错。赶出府去,那就是如了他的愿……
实在是没辙啊!
黎雒进门就看见沉默相持的两人,脚步一顿,正想退出去,却被辛臻叫住,“黎雒,何事?”
“王爷,这……”黎雒瞥了一眼易青塍,有些话他可不能当着此人说。
“明白了。”辛臻点点桌子上的册子,满脸寒霜地瞅着易青塍,“易青塍,本王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若是再敢这般胡闹,与人争斗打架,就休怪本王不客气了。窦融他们一向与人为善,对于你的挑衅也百般容忍,你不要把人家的善意当软弱好欺,下去好好反省!”
见易青塍还想顶嘴,辛臻揉揉眉心,挥挥手,“该说的,本王都说了,至于你的辩解不满,本王没兴趣!下去吧!”
易青塍见王爷那般做派,恨恨不平地下去了,临出门还狠狠地推了一把黎雒,甩门而去。
辛臻气得牙痒痒,他是做了什么孽,把这么个不醒事的家伙留在王府,简直是自找罪受。
黎雒见状,不以为意地笑笑,小孩子耍脾气,没什么大不了的,转身行礼,“王爷,家师不日前来上京。”
辛臻想起那天的情景,挥挥手,“嗯,知道了,你若是想请假就去吧,无妨。”
“师父想见王爷。”黎雒笑笑,师父想见王爷必定是为了那件事,他们老爷子可是有恩必报的主儿。
“啊?见我?”辛臻咬着笔头,仔细地想着那天的事儿是不是得罪这位老爷子了,“尊师有何贵干?”
“这个……属下不知。”
“那何时相见?”
“师父未曾明言。”
“嗯,无妨,尊师若是到了就知会陈叔一声,安排他老人家住下,就不必报备了。本王可是出了名的闲人,随时都可以见面,就看老爷子什么时候有空吧。”辛臻合上册子,走到窗前伸伸懒腰,扭扭酸疼的腰背和脖子。
嗯,进了三月,脱下厚重的冬装,春天到了,桃花也开了,新年也该有些新气象了。
几天后,素胡霓裳特地上门拜会了辛臻,一袭白色布袍遮挡不住的曼妙身段,忽略掉众男看到她的身材露出的色念,忽略掉众男看到她的容貌露出的失望,摇曳生姿地走进了曜王府大门,打算和这位闻名遐迩的曜郡王好好聊聊。
她现在对这个王爷越来越感兴趣。曜王和气开朗,却保持着一种说不出的疏离感,样貌虽不算俊美,老端着笑脸迎人的模样,也让人心生几分好感,“谢天祭多谢王爷出言相助,本该早早上门拜访,奴婢唯恐唐突高门,直至今日才登门拜谢,望王爷海涵。”
辛臻客气地笑笑,虽然他对女人不算很感兴趣,只不过面前这位却让他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只是为了避免无谓的麻烦,保持一点距离比较合适,“姑娘客气,小王只是实话实说。姑娘技高,却因外貌遭人非议,未免太过委屈。这才出言讥讽几句,姑娘不嫌小王多管闲事就好。”
“王爷说的哪里话,奴婢能得王爷出言相助,感激不尽。且陛下将奴婢的终身定给王爷,王爷却从未上教坊找过奴婢,奴婢这才……”素胡大方地点明来意,吓地辛臻不轻。
辛臻连连摇头,声音变调,“等,等等……姑娘,你可能弄错了。皇上是说过你的终身由小王负责,可没说让小王收了姑娘,小王只是……唉,直截了当地说,姑娘日后若有意中人,尽管对小王直言,一切有小王为姑娘做主,教坊官员无权干涉。姑娘可明白?”
素胡霓裳歪着脑袋看着一脸抗拒的辛臻,平凡的面孔上露出一丝困惑,看起来倒增了几分俏皮感,想了半晌,意识到自己似乎表错了情,窘然一笑,“奴婢明白了。”
“那就好。”辛臻这才松了口气,两人又说了几句,他让人把素胡霓裳送出了大门,才安心地回房。他被这女人暧昧的态度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万一被女人莫名其妙地贴上,那可真是天雷滚滚来啊!如百合之恋那般强悍的念想,目前可不在他的计划之内。再怎么说,他现在还没能把自己当个纯爷们看待,还需要一点时间适应。最多只算半个男人吧……
素胡霓裳回到教坊,照着镜子,看着镜中那张平淡无奇的面容,毫不出众的五官,喃喃说到,“果然……还是因为我不是美人,所以才不想收我……好像又不是?呵呵!”
她想起暖玉楼里那个惊人的美女,虽然那天只是匆忙一睹,那个女人的美貌是毋庸置疑的,肤若凝脂,桃花拂面,娇媚动人,然而她也没有得到王爷青睐。听说王爷只去过暖玉楼六七次,每次都只是为了暖玉楼的生意……这么说来,也许不是因为容貌……
难道王爷中意的闵家小姐?闵家小姐的美貌也是京城一绝,两人也算是身份般配。应该不是,王爷也没要娶她过门的意思……究竟是为什么呢?如果她能被王爷收了就好了,这样她就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素胡霓裳看着镜子里相貌平平的女人,惨淡一笑,轻轻褪去衣裳,坐进热气腾腾的浴桶,像是透明的肌肤,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却有细细的伤疤纵横交错,细细地咳嗽几声,将身体深深埋进水里,掩饰肆无忌惮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