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月为信2》潮汐夜海

1、第 1 章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但是似乎甜蜜和幸福总是一样的。

　　他们只和好了不到一年，但是这一年的时光似乎是过得飞快了。这让林以月时常感慨时间过得太快，对于他而言未来的一切都是未知数，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生命是否能和健全人一样那么久，于是过去那些难熬的独处就变成了飞快过去的甜蜜。

　　然而仅仅一年之后，二十七岁时，林以月遭遇了人生中第二次重大车祸。金子野大概是他命中克星，这一次他们不再相对，而是坐在同一辆车上。车被撞的惨不忍睹，庆幸的是，两个人都只受了轻伤。

　　毫无瑕疵的脸上多了一条小小的疤，在下巴里面。除非抬起头几乎看不出来，并不像往日的残疾一样显眼。但这一次林以月有了非常严重的应激反应，接受了长达半年的心理治疗。林老太爷对此的反应可谓是震怒，收回了金子野名下的所有车辆，只许他乘艺人的保姆车或者家里配备司机的车出行。

　　金子野十分不满，原本他复工以后有大量工作安排，一时半会也没有用到私人车的机会，只是林以月每周要去看三次心理医生顺带做一些基础的复健，三次不说所有，起码两回都要让他陪着，耽误事不说，还特别麻烦，他自己没车就得先回家再和林以月一起坐车过去。

　　本来金子野想去4s店提一辆现车，结果定金都交了被店里通知退款，金子野怒火滔天，当时就想回家冲林以月发脾气，但是一看到小孩一张可怜巴巴的小脸，一双眼睛柔情似水，话到嘴边就又给咽回去了。他心大的很，只觉得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没留下一点阴影，每次去不是在医院外无聊的抽烟就是打游戏，总之是闲不下来。一两回还好，次数多了金子野耐心也没了，实在是觉得很没必要。但他又得死乞白赖的跟着，把这个有钱的漂亮老婆伺候好，才能早点把车提回去。

　　这天他又是被临时叫回来陪林以月去看心理医生，正好是大热的天，金子野心里燥的不行。回到大宅时，林以月刚刚被护工抱上轮椅，一双细瘦的小脚丫垂在脚踏上方，足尖蜷缩着，像点在水面上的蜻蜓尾巴。他还笼着一层薄长袖，袖口露出一点扭曲的指头搁置在扶手上。脸还是那张脸，漂亮的不像人类，只是他肤白的过分，那些眼圈下的黑色阴影就又比旁人明显一些。金子野看着就又有点心疼，那股燥被他硬生生咽下了喉，变成一股虚无的绕指柔。

　　林以月在车祸后已经近几个月都没能睡一个安稳的觉，半夜金子野醒过来十有八九会听见身边低低的啜泣声。对他也越发依赖，虽然导致他很多工作计划都被打乱，他有时候跑通告下来，能收到五六个未接，但小孩又可爱的很，金子野心里就是吃这套。两个人有和平相处的机会，林以月才摸到点窍门，金子野软硬不吃，就喜欢伴侣撒娇那口。

　　“唉，怎么搞的这是，又没睡着是吧？”金子野叹气，走过去揉揉脑袋，手下是一团绒绒的软绵感。林以月侧过脖子，就把脸贴上了他的掌心“睡了一…小会儿。”

　　“一直不睡觉怎么行啊”，金子野摇了摇头“我又不能天天在家看着你睡，你别看精神科了，该去看看神经科。”

　　这句话不知道在哪又戳了小孩儿的泪点，林以月的眼泪唰的就掉了。那副歪在轮椅里虚弱至极的样子，给金子野心疼的不知道怎么哄。他抽了张纸给林以月擦了眼泪，又蹲下身去把微微轻晃的小脚握在手中，帮林以月穿上鞋袜。

　　他们去看心理医生，不做复健，穿着还是以舒适为主。金子野送的那串脚链坠在林以月松松垮垮的脚腕上，好像又大了一圈。金子野小心的握住放在怀里暖了一会儿，夏天这两只小脚丫依旧冰凉，蜷缩在里面的柔嫩脚心也感受不到一点热。

　　佣人把托盘上奉上，送了几双袜子让他们挑，金子野随便拿了双白色的分趾袜给林以月套上，脚趾一颗颗的像葡萄般圆润，他颇有耐心的把它们一个个分好，放在手心里揉捏一番，让它们保持一个稍稍直立的样子，再度撤力之后，瘫软的脚掌就在分趾袜的包裹下，并排齐刷刷的往内回缩，又变成了往日脚背拱起的样子。

　　鞋子的选择稍微重要一点，但事实上舒不舒服没有知觉的瘫腿也不会有任何感觉。金子野抬眼看了下坐在轮椅上歪着脑袋还委屈巴巴流眼泪的小孩，转头对佣人说去找双麦昆的2020透明底系带运动鞋。

　　“我这双同款。”

　　“行了小漂亮”，金子野撑住扶手俯身，轻飘飘的落下去一个吻“穿个情侣的，带你去看医生。”

　　软软的小手颤巍巍的抬了一点，攀在金子野撑住扶手的手臂上轻轻蹭着，那点力气像猫挠似的，用的不是肉垫，是比肉垫还轻的胡须。

　　“阿野…要陪…要陪我。”

　　“好好好，知道了陪你这不是来陪你了吗？我工作都推了。”金子野翻了个白眼儿，但也没有真的去瞪他。林以月时常娇滴滴的，又和过去钟有期那般不同，一水儿的温声软语，实在是太甜了。

　　以前心理医生都会上门来给林以月做辅导，这样他不用出门，省了许多麻烦。他在家金子野肯定放心，有工作就也可以不回来，但是现在就不行了，林以月宁愿多麻烦一点出门去看心理医生，也得让金子野回家来。

　　按金子野的脾气，那心情可想而知。但他又觉得理亏，毕竟无论如何车都是他开的，总不能像二十岁那样再不负责，更何况他也没有付出什么。

　　林以月想他陪着也无可厚非，不算多大的事。上个月确认了中度抑郁症，中药喝的林以月一直吐，金子野也挺心疼。病理上的负面情绪和平时的矫情不是同一回事，再忙他也没那么不讲道理。

　　换了同样的情侣鞋，金子野又觉得心情好了点，林以月人出奇的漂亮，不管怎么说，都很让他赏心悦目。有时候漂亮的人提出一些过分的要求，会让他觉得更像是情趣。

　　管家推着轮椅出门，金子也跟在旁边，他很少亲自去帮林以月推轮椅，这项工作实际上还是管家和护工做的多。就算是复婚之后，其实金子野也是没做过什么太多的照顾的，林以月当然也舍不得。

　　只是他跟在轮椅边的脚步会慢下来，注意力自然比过去会多留意一点林以月的状况。有时候看到林以月的腿脚微微颤抖，金子野知道那是痉挛的前兆，会主动的在坐下来或者是上了车之后给林以月按摩。这对于他们来说彼此都是一种舒适的距离，彼此都觉得算是很好了。

　　这个过程实际上只用了这短短的一年不到，过去的鸿沟就这样被轻易拉近。

　　于是似乎又印证了那句话，爱与包容是跨越一切的力量。

　　到了车边，金子野先行坐上去，这是他一贯的习惯。然后就等着管家和护工把林以月抱上来。

　　没成想今天却是不行了。

　　金子野刚准备上车，就听见身后传来了微弱的声音。

　　“阿野…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