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咫尺天涯（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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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的雪林中，朦朦胧胧的漂浮着一层淡淡的迷雾，脚下积了厚厚的落叶，轻轻一踩便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不远处，一堆着雪白色宫服的宫女簇拥着一个约摸五六岁的小女孩在林子中嬉闹，小女孩身着雪白翻毛长衫，一头棕色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发丝自然的微微卷曲，琥珀色的眼睛带着笑意弯成两道月牙，红润的双唇上扬着，两排雪白的牙齿微露，缺掉了的大门牙带着俏皮，格外的显眼。
我站在林间，怔怔的看着这个似乎没有一点忧愁的孩子。
忽然，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抬眼望去，只见一名身着幽蓝色素花缎袍的女子笑意满盈的走了过来，同小女孩一样，双眸呈透亮的琥珀色，黑发高绾，身材丰盈。林间的宫女看见这名女子，皆恭敬的微微躬下了身子，女子亦是微微躬下了身子，那小女孩便如一阵风一般的扑进了女子的怀里，“母后！”
女孩撒娇的在她母后的怀里蹭着头，抬头灿烂一笑，便露出了一嘴缺掉了大门牙的贝齿，女子满脸慈爱的轻拿掉女孩儿头上的落叶，轻点了她的鼻子道，“凝雪，别忘了，你是一个公主。”
淡淡一席话，在我听来，却仿佛如梦初醒般的惊心。
抬眼再看那女子，雪林却已不见，绵白一片的雪峰山，积雪厚到了膝盖，深深浅浅的脚印歪歪扭扭的向远处延伸着。
我顺着脚印往前走去，熟悉的尺码，熟悉的弧度，眼中一阵酸涩，抬起眼果然看见了洛奇一头黑色的发丝，系在脑后，发丝在风中毫无规律的乱舞着，他淡笑的伸出手来，我犹犹豫豫的看着他，刚想伸手拉住他，却见一名身着白色长袍，头戴白狐翻帽的女子笑盈盈的拉住了他的手，洛奇满眼宠溺的任女子一高一低的甩着他的手，而女子则笑嘻嘻的不断在璎珞身边说着什么，一阵风夹杂着片片雪花飞过，二人白色的衣袂顺风高扬着，洛奇环着那女子的腰，浅笑着看着女子满眼笑意的说，“你才舍不得丢下我，所以，做为嘉奖，我也不会丢下你。”
心中仿佛被狂风暴雪扫过一般的空落，身子忽然就再也站不住了，我蹲在地上，一阵天旋地转，一片绵白变成了晶莹透亮的大理石地板，我一个人蹲在城堡偌大的厅上，抬眼看着周围来去匆匆的婢女侍卫，顺着雪白色的绒毯楼梯一阶阶向上走去，书房前，依稀还看得见父王正端坐在椅子上，一边翻看着雪缎折子，一边和厅上的大臣们讨论着什么，抬眼再看楼梯的尽头，惑着一件雪鹿皮袄，满头银丝披散着，斜靠在墙壁上冲我淡淡的笑着。
身后一名身着粉白色长裙的女子急匆匆的与我擦肩而过，径直向上走去。
“别忘了，他是璎珞。”惑转过头，看着径直往里走去的女子，依旧靠在墙壁上，而脸上淡淡的笑颜却多了一分恨意。
女子顿住脚步，怔在原地，双眉紧皱。
而我，亦是微怔些许，头仿佛要炸裂般的阵痛，我蹲下身子，下意识的用双手紧捂着头部。
“主上，那些黑衣人已经解决掉了，那小子要怎么办？”耳边突然一阵微弱的谈话声传入，我试图屏息的继续听着。
“主上，峻峥现在不能杀，那么多双眼睛都看见峻峥在那场争斗中毫发未损，若是现在杀了他，只怕会引起璎珞的怀疑。”
这不是逸祥的声音吗？主上？是谁？我努力的听着，逸祥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又传了进来，“……主上放心，属下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主上……公主身上的伤并无大碍，只是……眼睛怕是再也看不见了……”
公主？看不见了？我来回的回味着一个陌生女声的这么一句话，是在说我吗？
“什么！”一个男声突然一声怒吼，我的身子亦是随着一个战栗，惑……那是惑的声音吗？
“你再说一遍！”那男子压低了声音，又是一声怒吼，我的眼泪顺着眼角便流了出来，惑，是惑的声音！
是梦吗？惑，别走，让王姐看看你！
我用力的睁开了眼睛，眼前却依旧是一片漆黑，微怔些许，我使劲儿的眨了眨眼睛，再次睁开眼睛，却还是一片令人害怕的漆黑。
我试着伸出了手，放在脸前的位置微微晃晃，无边无际的漆黑中，什么别的东西也看不见，再次晃晃，却早已害怕的低声哽咽了起来，没有，什么都没有！
我看不见了！我看不见了！
耳边一次次的回响着刚才的那么一句话，“主上……公主身上的伤并无大碍，只是……眼睛怕是再也看不见了……”
那是真的，不是梦。
那么，我也是真真正正的听到了惑的声音吗？
“惑……惑……”我痛哭着大喊出声，自己也不知自己是因为听到了惑的声音而激动，还是因为突然间看不见而惊恐。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我下意识的伸手在空中胡乱的抓着，“惑，是你吗？惑？”
“王姐……”伴随着一阵奇怪的声音，惑亦是微微有些哽咽的回应了我一声。
听到他的回应，我瞬间破涕为笑，之前奇怪的声音越来越近，惑伸出手拉住了我僵在半空中的手，我忽然撇着嘴，如同一个小孩子一般的扑在惑的怀里，“哇”一声就大哭了起来，“你去哪儿了！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连一封信也没有，你怎么那么狠心！从小到大，我们从没有分开过，你不知道我会着急的吗？！”
我又是责备又是撒娇的扑在惑的怀里，而惑，只是伸手抚着我的头，一言不发。
就这么哭了不知多久，我才忽然觉得不对劲，抬起身子再次坐直，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结结巴巴的问道，“惑……你坐在哪里？”
惑只是沉默着，却没有回答。
我伸出手去，发了疯一般的在空中乱抓，见此情景，惑才静静的拉住我的手，将我微微有些颤抖的手放在了他削瘦的大腿上，我下意识的顺着他的大腿往下摸，越往下，便也觉得愈加的害怕，果然，惑的双膝下，空空的只剩下了长衣。
我缓缓的收回手，跌坐在床上，从未有过的痛苦，在这一刻，全部化成了泪水，随着我歇斯底里的哭喊，顺着双颊不断的流淌着。
怎么能这样？璎珞……你怎么能对惑动手……你怎么能骗我说惑已经死了……你怎么能这样骗我留在你的身边……
你要我怎么办……要我怎么面对你……怎么面对我自己……
我真想杀了你！我真想杀了你！
我如同失了魂一般的突然顿住，瞪着眼睛，双手紧握成拳，浑身不住的颤抖着。
“王姐，王姐！你怎么了？”惑冰凉的双手慌忙抓住了我，看我并未回应，惑又惊慌的大喊着，“魅！快来看看！”
惑的话音方一落下，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一个女子便轻手轻脚的握住了我的手腕，一会儿，又在我的左臂上迅速的点了几下，头部随即突然传来一阵沉重的感觉，我昂起了头，闭上眼睛便又一次沉沉的睡了过去。
“王姐，对不起，是我不好，不该自作聪明，把你一个人放在那个皇宫里，不该让逸祥告诉璎珞我已经死了，害你伤心，如果我早些和你取得联系，或许你就不会失明，是我没有照顾好你……”隐约中，惑哽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努力的找回意识，才发现惑正趴在我的手背上不断的和我说着话。
我动了动手指，惑便停止了哭泣，慌忙问道，“王姐，你醒了吗？”
我含笑不语的抬起了手，惑随即慌忙抓起我的手，“王姐，你想要什么？”
我依旧不语，顺着惑的声音伸手触到了他的脸颊，虽然看不见，但是我却感觉的到，比起从前，惑似乎瘦了很多，我在宫中吃穿不愁，而惑，没有双腿，一个人在外面，这段时间是怎么过的？
想到这里，我便情不自禁的落了泪，“惑，这段时间，你受了不少苦吧？”
惑闻言拉下我的手，放在他的腹部，缓了一口气才勉强的笑了笑，“哪有，王姐你摸摸，我现在肚子上有肉了！”
触到惑平展的腹部，我的心中又是一阵酸涩，记得从前，惑也是瘦削的，但是，比起现在，却是健壮很多。
我收起心头的酸楚，想象着惑此时的笑颜，亦是勉强的笑了笑，“还是那般顽皮。”
惑闻言轻笑一声，贫嘴道，“若是没了我这开心果，王姐的生活岂不是要少了几分趣味？”
我顿住手，回想起没有惑在身边的这段日子，围绕着我的生活的都是璎珞，他的喜，他的怒，他的哀，他的乐。我放纵着自己沉溺在只有他的世界中，任性的忽略掉我们中间那道永远也无法抹平的沟壑，到头来，再回首，才发现一切都只是在自欺欺人罢了。姻缘浅，情意再重又如何？
“王姐，对不起……”惑伸手抚掉我眼角的泪水，用从未有过的温和语气道，“我再也不会和你断了联系了。”
我吸了吸鼻子，适才莞尔一笑，“是啊，再这么做，绝不饶你！”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咫尺天涯（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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