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云开》一只梧桐

24、变故

　　夜半时分，张俭匆匆的从家中出来，坐上门口备好的马车。

　　他面色十分不好。也是，从睡梦中被人强行拉拽起来的滋味着实不好受。今夜做了一个多么美的梦啊，他坐在知府大堂中央的位子，威风凛凛的审着一桩命案。地下跪着的妇女死活不开口，他抽起一根令箭狠狠地掼到地上，又不疾不徐的道了声：“打！”

　　身旁有个人凑上来递了杯茶，点头哈腰的说：“大人查案辛苦了，喝杯茶润润嗓子。”他扭头一看，竟然是李知舟。他乐的笑出声来，拍了拍李知舟的头说：“小李子最近表现得很好，有赏。”说罢伸手去接那茶，可李知舟却不放手，两个人一拉一扯，眼看着茶到眼前了，李知舟却突然放了手，他人仰马翻的向后摔去。

　　张俭一个激灵睁开眼，发现衣领被一双手揪着，是李知府身边的张统领。张统领是个武人，动作粗鲁，向来不讲究什么礼节。他一手把张俭从床上提起来道：
　　“从事大人，知府请您去成公子府邸走一趟，有个重要案件要审。”

　　这该死的李知舟！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
　　张俭憋了一肚子火，脸上却堆上了嘻嘻哈哈的笑意道：
　　“好，好。便劳烦张统领领路了。”

　　到了地方才发现要审的居然是成公子的人！
　　李知舟坐在成公子旁边，慢悠悠喝了口茶说：
　　“成公子放心，这位张从事可是我们这儿有名的审案能人。他参与的案件少说也过上百场了，只要有他在，那案件破获之率可达十之八九。相信张从事一定可以还月姑娘一个清白。”

　　自己什么时候审过案件了！每逢这种人命大案，哪次他不是在李知舟身边端茶送水！
　　张俭明白了，定是他李知舟自己不敢审，又担心张统领为人粗鲁冲撞了人。才把他抓来当替死鬼。那月姑娘谁不知道，有痴傻之症，又是成公子的人，这尊大佛哪怕是让长安城当官的审也要有所顾虑，何况他区区一个崇州从事！他不禁在心里问候了李知舟八辈祖宗一番。

　　骂归骂，该做的还是得做。张俭抬手擦了擦汗，赔笑道：
　　“说审问是断然不敢的，只是月姑娘是目击证人，下官有些话要问问。”
　　成公子倒是个极为和善的，他朝他点了点头道：
　　“如此便有劳张大人了。”

　　张俭转身进屋，只觉得背后汗湿一片，开门的时候风一扇，凉飕飕的。
　　脱离了外面那两尊洪水猛兽，他细细打量起屋内。

　　屋子不大，是收拾了沿街的一处商铺改的，本也不是给人住的，是以里面的装饰也十分简单。
　　在屋中央简单的摆了两把椅子，权作审讯用。

　　张俭在靠里的一把椅子上落座。
　　有个丫鬟牵着一个女孩走过来。女孩低着头，看不清面孔。只能瞧见一双葱白小手。想来这便是那位月姑娘了。张俭听说过她很多回，但未见过其人。现在看来，并不似张统领描述的阴森可怕。

　　丫鬟安置好女孩子坐下后，像张俭行了一礼道：
　　“从事大人，可以开始了。我们家姑娘不会说话，还烦请从事问一些简单的问题，姑娘点头和摇头能回答即可。”

　　张俭点了点头，看向对面的女孩子。不由得叹了句可惜。
　　是个长相极标志的美人儿，只一双眼黯淡无光，衬的整个人呆若木鸡。

　　他摇了摇头，整了整思路开始问：
　　“月姑娘今日是如何去到那王寡妇家？可是有人领你去的？”

　　月姑娘抬起了头，望了望身边的丫鬟，拽着她的小指晃了晃。丫鬟弯腰在她耳侧道：
　　“奴知道姑娘累了，但公子交代了，今儿必须得回答这位大人的话。答完了方可去休息。”

　　月姑娘犹豫了一会儿，复又看了看张俭，放下手坐好。
　　张俭又问：
　　“是月姑娘碰巧路过吗？”
　　她打了个哈欠，面露困倦。

　　“可是王寡妇自己叫你进去的？”
　　月姑娘抬眼直愣愣的看着他。
　　丫鬟在一旁补充道：“回大人，姑娘这是应和了。”
　　张俭点点头坐着记录，心里的疑问更甚：这王寡妇好端端的叫一个傻子进去做什么？

　　“当时那屋里可还有别人？”
　　月亮似有些迷惑，她侧了侧头思考了一会儿，半晌又摇了摇头。
　　张俭见她不确定，又问了一遍：

　　“是你看到了什么，但不确定是不是人？”
　　月亮看着他，这又是赞同的意思。

　　“是什么样子的？”张俭在纸上动笔开始记，“可是一个背影？”
　　月亮揉了揉眼睛。

　　“一个人形的阴影？”
　　月亮低头抠手。

　　“一个人形的侧影？”
　　“.....”

　　“可是一个男人？”
　　月亮又点点头，又摇摇头，满脸的不耐烦。

　　张俭心说这怎么能问的出来，这月亮姑娘看起来病的不轻，还不如花钱早早请大夫治病。
　　没准儿就跟张统领说的一样，是她自己病发了杀了人。
　　他叹了口气。尽管如此，还是要例行公事的问完，不然没法给李知舟交代。
　　月亮已经在椅子上半打瞌睡，眼睛似睁非睁。

　　张俭的声音朦朦胧胧的从远处传来：
　　“可是一个小孩？”
　　月亮的头重重的点下来，竟是睡着了。

　　第二日。
　　临近傍晚时分，月亮开始闹小脾气，
　　她委委屈屈的坐在床上，撇着一张嘴，不肯吃饭。
　　一整天成渊都不让她出门，伙食还不是馒头就是粥。简直是不让人活了。
　　轻轻在近前哄她哄的焦头烂额。

　　突然有许多人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门被重重的推开。
　　轻轻吓了一跳，差点把手里的粥扔了出去。

　　张统领带着兵势疾如风的走进来，对月亮抱拳道：
　　“月姑娘，张某今日得罪了。”语毕一挥手，对士兵下令道“带走！”
　　一个人上前来一掌敲在了月亮的后颈，她登时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随后两人从两侧架着她的胳膊，将她拖了出去。

　　“你们不要命了！将军府的人你们也敢动！”
　　轻轻扔掉粥碗上前阻拦，却被张统领挡住身前：
　　“轻轻姑娘自然是名案在册的将军府中人，张某不敢冒犯。只是今日接到消息，这月姑娘并非来自将军府，而是从陈国逃到卫国的流寇！她与去年陈卫骆驼峰一役还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如今她不仅潜伏在成公子身边装疯卖傻，还屠杀我崇州城的百姓。今日午时在城西，又发现了一具尸体，经仵作查验，与王寡妇的死因一致！死亡时间是昨天的后半夜，恰巧是张俭审讯完离开之后。此等阴险狡诈之人，如果不及时关押，必将威胁到我大卫百姓的安危！
　　”
　　“什么流寇！什么屠杀！我们姑娘整整一日都在屋里！”
　　轻轻死命的往前扑，却被张统领堵得出不去门。她急红了眼，狠狠一口咬在张统领胳膊上，张统领吃痛，一掌把她推倒在地，冷哼一声道：
　　“都在屋里？轻轻姑娘如何知道，在你入睡以后，她没有偷偷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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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渊赶到知府已是两个时辰以后。
　　当时他正在与何平商议定购锄具一事，轻轻突然冲进来跪在地上，哭着说了事情的经过。他立刻托何平送轻轻回府，自己则径直往知府赶去。

　　李知舟擦着汗迎上来道：
　　“成公子，那张统领是疯了，说那大牢里押得是陈国贼寇，谁都不让进。我顶着知府的官威闯进去一回，叫他几下给我赶了出来。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成渊的声音透着寒意：
　　“整个崇州城你能调动的兵力有多少？”

　　“张统领负责崇州的军事建设，我能调动的…不过几十府兵罢了。这简直是，以卵击石啊！”李知舟颤颤巍巍的说道。

　　成渊回头对阿德道：
　　“马上派人去临近的安奚借兵，拿上将军府的令牌，就是崇州知府的张统领，”他咬咬牙，声音从喉中嘶磨而出，“拥兵自重，趁乱造反！。”
　　阿德到了声是，匆忙离去。

　　成渊转头问李知舟：
　　“刚才你进去，可看到月亮被关在什么地方？”

　　李知舟道：
　　“便是普通地牢，在靠近门口的位置。我只来得及扫了一眼。人没给绑着，看押的人也不多。只是看月姑娘的模样…”

　　“如何？”

　　李知舟抬头撇了成渊一眼，小心翼翼的说：
　　“似是动了刑。”

　　成渊没再接话。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整件事情的经过。这一切都太突然了。从来到崇州城开始，所发生的一切似乎都在针对月亮。从她奔溃的那一刻开始，到有人举报月亮的来历。可这个秘密，他保护的一向好，连轻轻都不知道，还会有什么人知道呢？

　　成渊心里咯噔一声，脑海中冒出了一个他自己都不愿认同的人选。
　　何平。

　　从这个人出现在他们身边开始，事情就一个接一个的找上门来。
　　可他的目的是什么，他做这一切仅仅是为了举报一个敌国贼寇吗？显然不是这么简单。更何况，他们大费周章的抓到了月亮，甚至不惜得罪知府和将军府，却仅仅把她关押在普通牢房，安排零星的几个人看守，这是一个障眼法，他们究竟想做什么呢？成渊觉得有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他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到何平时，就觉得他面色白净，说话斯文有礼，不似澧县普通百姓。那么，只有一件事可以解释这一切….

　　“贼寇越狱了！！！”
　　有人在夜里嘶吼，随后便是几支早已埋伏在外的队伍整齐的跑步声。

　　成渊心道一声不好，即刻跟上那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