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异闻录》北城墨景

12、挨揍神技

　　向霄脸颊贴在厕所门侧耳倾听，流水嘀嗒在耳畔格外清晰，呼啸大风撞击着窗扉刺耳地嗡鸣，女人的哭声掩藏在大风中时强时弱。

　　她出门的时候，检查过水、电和煤气，都已关好，哪来的小鬼装神弄鬼。

　　好歹是个护林人，在大荒界也有个职位，这小鬼这么不给面子的嘛。

　　向霄转开厕所门，瞳孔因眼前的异常而微微睁大，她的视野被一片乌黑的混沌蒙住了。

　　这是……亡冥空间的入口。

　　女人的哭声离屋内很远，是屋外世界的声音。

　　此事必然与朏朏有所关联，只有亡者出现，亡冥空间才能开启，能造成空间混乱的，也就只有朏朏这种千年的妖兽了。

　　大荒手册所写，非工作时间、未接到任务、无权限的护林人，强行进入亡冥空间，会被无情的空间飓风拍碎。

　　向霄下意识往回跑，但已经来不及了，突如其来强力的风将她单薄的身体摇摇欲坠卷入黑洞般看不清的前方。

　　飓风拉扯着向霄的躯壳，剧痛感令她神经麻痹，五感丧失，短暂昏迷中，忽有温柔的道术光芒柔和轻抚着她的脸，抵住飓风摧毁大脑的致命一击。

　　虚空开裂，有光箭斜飞而出，载着向霄朝着亡冥空间强行突破。

　　时间恍如停滞，向霄脖颈上的黑曜石滚烫，碎裂而开，露出一枚古怪的玉佩，写着个“景”字。

　　从小挂到大的护身符，竟然还藏了块玉。

　　向霄努力睁开眼睛，下意识去抓飘荡在空中的玉佩，温热的玉石触碰到手心，一股触动般的痛感从天灵盖向下一路流窜到脚底。

　　眼前隐约出现一行字，在时而模糊时而清晰的视野中闪闪发光。

　　“道生万物，大荒无极，妖魔择我，人鬼不语，我为圣人，福泽众生，千锤百炼，乐此不疲。”

　　向霄辨认着字，在全部念完的那刻，玉佩消失，额头也悄然浮现灵窍初开的初级修炼者印记，但很快随着逐渐消失的灵气褪隐。

　　冰莲飘荡寒池，红鼓摆放在练武台两侧。一侧摆满木剑，另一侧则摆着张书桌，上面仅摆着一本书册。

　　“这是……修炼者初踏入道途的试炼空间。”

　　向霄震惊于眼中所见，她小时候有听外婆讲过志怪故事，这世间万物修炼都讲究机缘。

　　机缘至，则道途现，生灵濒临死亡，得机缘者皆有一次修炼改命的机会，试炼空间将开启。

　　第一次试炼，是考验来者是否有资格踏入道途。一旦失败，试炼空间就会关闭，而挑战者也会被强行踢出空间内。

　　对于现在的向霄来说，得道修炼是唯一活命的机会，否则被驱逐出修炼空间，暴露在亡冥空间下就是死路一条。

　　试炼空间，必然有它的规则。

　　向霄走向右侧的桌案，拿起册子，上头写着“第一阶段，练气需炼体，锻身需养性。”

　　“炼体”二字显现在练武台，两侧的红鼓轰隆敲响，书册从向霄的手中飘出飞在半空中，化作鹅毛大雪落下。

　　雪所落之处，地面沿途缓慢结上一层厚厚的冰，路过的小飞虫不慎掉落冻成了冰块。

　　唯有练武台并无大雪覆盖，显然是逼着她往练武台上走。

　　向霄与延伸的冰面赛跑着，一个箭步跳上练武台。

　　鼓声渐歇，倾盆大雨从天而降，将向霄淋成落汤鸡，寒风刮过，她打了个寒战。

　　一鼓停，单鼓重敲，向霄脚底忽然滚烫，练武台已燃起熊熊大火，唯有左下角的空地可以停留。

　　向霄忍着脚上的烧伤，奔跑而去，原来停留的空地出现根钢刺。

　　双鼓响，雨火融，相克归一。

　　左鼓停，单鼓响，水出雨淋。

　　右鼓停，左鼓响，火生雨灭。

　　经过一个循环，向霄逐渐找到雨火在练武台出现的规律。

　　这显然是八卦掌步法，九宫八卦步。

　　小时候，她和父母经常玩跳房子，所学的步法正是九宫八卦步。

　　练武台一分为九，九宫格可标八卦字眼，左上为兑，左中为离，左下为震，中上为乾，中宫正中，中下为坤，右上为巽，右中为坎，右下位艮。

　　双鼓响，左鼓停，用顺穿之法，“始坎、次兑、次坤、次震、复息中宫，再自中宫至巽、次乾、次艮、次离。”

　　双鼓响，右鼓停，用逆穿之法，由离宫返坎宫。

　　向霄从未想到，时隔多年，这个幼年的小游戏，还能用在这里。

　　循环多次，雨水交替间隔越来越短，向霄在练武台移步行云流水，吐气纳息逐渐平稳，一套步法下来，水火不沾。

　　也不知过了多久，练武台鼓停，向霄的头发皆湿透，身上的衣服几尽烤焦，但身体却逐渐有薄薄的一层真气缭绕，已水火不侵。

　　试炼结束，书册重新飘回向霄的手中，书内又变幻了字，“道龄十五，方才炼体，妖魔难觅，英才难寻，入我圣楼，师门不幸，赠你秘籍，好好保命。”

　　书册里，字里行间都是满满的嘲讽。

　　向霄看着字，抽了抽嘴角，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能做个普通人，工作上班也比天天面对各种各样的非人类好。

　　书册化作一本《帝踏飞星》轻功秘籍。

　　踏飞星也就算了，还帝踏飞星，取得那么霸气，跟小说名似的。

　　向霄翻开一看，这里头只有两句话。

　　第一句话：趋利避害，与人交手，快为先。

　　第二句话，七步北斗，可结飞星，霸体帝命，不死不灭。

　　手机叮的一声，桃宝宝app内店家大荒修为排行榜，九号向霄突然一飞冲天，排进护林人修为前十高手中的第十位。

　　大荒街内。

　　众护林人跑到商城吃早饭，被手机忽然跳出来的“嘀”的一声惊呆了。

　　华山派掌门亲传弟子秦季凭着精湛的剑法，常年位居第十，时隔多年无人能敌，竟然被个新的护林人给取代了。

　　林尚威嘴里咬着包子，双目亮起，吸了口豆浆，“深藏不露啊，大佬牛逼，幸亏结识的早，万一以后去了天书盟还能带我飞。”

　　秦季和华山派弟子们坐在一块儿，闷头吃着牛肉面，听林尚威这么说，扭头问：“向霄是男的女的，这个名字没听说过，新来的吗？”

　　“对啊，新来的，还是个大长腿美女。”

　　林尚威一见秦季也在附近，乐了，拍了拍他肩膀，“秦老弟，你就别想了，这向霄的实力至少有前三，把你挤掉，你也不委屈。”

　　秦季继续吃着面，眼睛都懒得抬，“敢问她道龄，哪派弟子？”

　　林尚威揉了揉鼻子，“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我看过资料，她幼年在华山修行过，后来就没任何消息了。”

　　秦季喝完了牛肉汤抹了下嘴，“原来是同门，那就没问题了，是女人，我就先让她两招，同门弟子比拼，用自家招式更为妥当，得空我就下战帖。”

　　人界边缘与亡冥空间的黑洞内，未得进入权限的女孩本粉碎成马赛克般的身躯被一团八卦阵法所笼罩。

　　现实空间内仅过了三秒，向霄的肉躯恢复原状，衣物复原，她平静地推开了亡冥界的大门。

　　逝者还未来临，亡冥空间却自动开启，将向霄强行拉入1108室内。

　　始作俑者果然是妖兽朏朏，否则她也不会在开门的瞬间就见到它。

　　朏朏见到向霄时，威风凛凛的大白猫懒洋洋趴伏在地，眨巴着眼睛无辜地看向她，“吾只是想试试召唤咒，但没想到你真的出现了。”

　　向霄：“……。”这傻猫差点把她害死，竟然还装可爱。

　　朏朏慵懒直立，甩了甩毛，斜眼看向她说：“吾无法走出江南公寓，亡冥空间的出口吾也无权限穿梭。现在唯有召唤你。”

　　向霄扶额，深感无语，“不会是迷路了吧，你也是第一次来亡冥空间的吧？那你跟我走，我带你去坐地铁。”

　　“……。”朏朏蓬松的尾巴不耐烦地晃了晃，喊住自顾自离开的向霄。

　　“吾的意思是，无论是亡冥空间还是在人类世界，吾都离开不了1108室，吾已经成了你的看门兽。”

　　向霄挑眉，忽然脊背一凉，她凭着直觉迅速歪过身体，但衣服还是被划破，好好的短袖成了露肚脐装。

　　有股不好的预感在心中蔓延，朏朏攻击她了。

　　朏朏说：“主仆契约无解，唯有一方臣服才可正式确立。吾是为了自由才选你为主，但此契约却与吾想法不同，反自动认你为主，现在唯有杀了你，才能还吾自由。”

　　大白猫舔了舔爪子，弯月形的兽眸寒光四溢看向她。

　　这个人类无异能，空有深不可测的内力，感受不到一丝修为，应当很好杀。

　　向霄心中计算着帝踏七星的步数，后退几步，手已经旋转厕所间的门，怪不得这朏朏只有一任主人，这暴躁的脾气，弑主可太正常了。

　　“吾无法对你勾魂，但吾的爪，足以杀你了。”

　　朏朏亮出尖锐如钢刃的利爪，兽耳竖起。

　　一爪、两爪、三爪。

　　向霄身形如箭，反应极快地躲过前两爪，第三爪将厕所门划成木条，滚落在地上。

　　朏朏惊讶于面前这个女人无法琢磨的身法，它又追击而来，利爪冲着她抓来。

　　向霄步法玄妙地躲过了数次攻击，朏朏忽然眯眼一笑，不按常规出牌，长尾的尖部悄然偷袭，刺穿了向霄的背部。

　　“砰。”大白猫见向霄呼吸停止，一把将向霄冷却的尸体丢在地上。

　　“哼，本以为此凡人是内力深厚的高手，原来就这等水平，也敢做吾的主人。”

　　朏朏不屑地扭头就走，脸耷拉着，失望极了，原来还以为这人能活得久点，多陪它玩玩呢。

　　朏朏还没迈开小短腿跑出大门几步，又被契约的力量拉回了1108室。

　　这是什么情况，主人已死，吾为何不能离开。

　　朏朏疑惑转过毛绒绒的头，尾巴却被提起，随即有人不客气地将它丢入盛满水的浴缸内，本已死去的人类拿起马桶清理刷，冲着它高傲最贵的脸，重重一击。

　　向霄艰难地喘着气，她的心脏骤停，突然新鲜空气令她有些缓不过神来。

　　朏朏的攻击差点杀死了她，向霄的心脏停止时，有道光束从脚底浮起的道阵贯穿而出。

　　她感到剧痛无比，眼前一暗，身躯如万蚂乱爬，便见帝踏飞星的阵法早已结成，她的心脏在刹那愈合，恢复了供血和心跳，伤口几秒就消失了。

　　“愚蠢。吾只怕水系法术，但不怕水。”朏朏从浴缸里跳出，抖了抖湿漉漉的毛，弄不懂这凡人怎么活下来的，又恶狠狠给了向霄几爪子。

　　向霄没防备故而没躲避，身体出现几道深入骨头极深的伤口，内脏肠子都被刮烂了，但仅仅是眨眼，又恢复了原状。

　　“你是何人？莫非你会白骨生肉的道术？”

　　朏朏错愕，脑袋一歪，毛绒绒的耳朵抖了抖，又迅速给了几爪，但没想到对方又在三秒内愈合了。

　　这个凡人没有魂魄，竟然还有起死回生的能力？

　　朏朏不信邪，疯狂用利爪攻击向霄。

　　向霄反应飞快，但仍有几下躲不过朏朏的攻击。

　　但奇怪的是，随着朏朏攻击强度变大，她的伤口越来越浅，愈合的速度越来越快，直至最后，朏朏的利爪攻击对她已然无效。

　　朏朏的利爪落下，向霄的周身宛如护体金身术，令它难以靠近。

　　这金身术，曾是主人的绝活。

　　此人与主人恐怕有所联系，不好轻易杀之。

　　向霄见那大白猫紧盯着她，还上前了几步，不由全身紧绷，还有完没完！还来！

　　朏朏没有再攻击她，而是低下头，亲昵舔了舔她的脸颊，以示友好，“吾愿赌服输，胜负已分，吾甘愿认你为主。”

　　向霄舒了口气，心想着，她学的这帝踏七星简直就是挨揍术，哪有整个战斗都在防守的，除了防守就是被揍。

　　“吾出不了你的屋子，以后这里便是吾的地盘，吾会替你护着。”

　　朏朏趴在地上，打着哈欠。“吾要睡了，要睡七日，别忘记给吾带些新鲜的鱼来。”

　　这朏朏不会真是只猫吧，还吃鱼来着。

　　向霄突然想到，既然朏朏是只古董猫，那第一杯奶茶所要的千年灵蛇褪皮应该可以问问它，保不准还是认识的呢。

　　似乎是主仆契约的心电感应，朏朏说：“千年的灵蛇，吾认识的，就腾蛇脾气最好，你可以寻他，你是吾主，他闻的出你的味道。”

　　亡冥空间是世间至阴聚集地，阴魂、各种负面阴暗的暗物质化作血雾和大风遮掩住永夜的颓败城市。

　　破旧的居民楼，黑衣人跌跌撞撞从传送阵走出，他捂着受伤流血的肩头，一把掐住哭泣女鬼的脖颈，就要将她吞入喉中滋补，突然出现的一个女人，打断他的动作。

　　向霄满身鲜血地走出1108室的门，就撞见拾荒者在吞食鬼魂，心里直呼倒霉。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这是招招惹谁了啊！

　　女鬼在黑衣人的手掌中挣扎着，虚弱地朝着向霄求救，“霄霄姐，求求你，救救我！”

　　向霄看清了女鬼的面容，是道别不久的吴霜。

　　黑衣人的视线落在向霄胸口挂着的工作牌，一眼就看穿她是个毫无异能的普通人，啧然，“运气还真好，正需要滋补，就送来个初出茅庐的菜鸟护林人。”

　　吴霜挣脱黑衣人的桎梏，躲到向霄的背后，惊恐不已地抓住她的手臂，“霄霄姐，救救我！他，他要吃了我！”

　　黑衣人越看越觉得眼前这位护林人格外眼熟，他忽然记起来，在医院里同“千丝鬼”聂沧一伙儿的，就是眼前的这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