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0、一去紫台连朔漠 ...

  •   和亲的种种事宜很快便定了下来,燕郦一众使臣准备参加完仪式再离开。这个消息一传播开去,在普通民众眼里不过是美谈一件,但对宫里那些参加研习班的小地坤来说却是忧心忡忡。
      “那燕郦王子生得那么好看,我们日后若是进了宫,皇上还会正眼看我们吗?”研习班的小地坤们聚在小花园里,凑在一处叽叽喳喳。
      “莫说进宫后,就算是现在,皇上也没正眼瞧过咱们。”一个小地坤撇撇嘴,反驳道。
      “但好歹皇上纳了新人不是?只有进新人了,那我们都是有希望的。”另外一个小地坤乐观地说道,他又拱拱身边的人,“鹤山,你说是不是?”
      沈鹤山如大梦初醒般愣过神来看过去,心不在焉地胡乱点了两下头,又垂下眼去。
      “是什么是!”隔墙有耳,隔着一堵花墙,宣仪手中的帕子都快绞烂了,心湖早已是波浪滔天,可偏偏他什么都不能说。
      扪心自问,他和那些地坤们有什么区别?
      没有,他和他们一样,都没有正大光明走到皇上身边的资格。
      可明明、明明……
      心中满是愤懑之情,宣仪气恼地撕扯着花墙上的鲜花,鲜花有刺,细细密密的刺又戳破了他的手指。十指连心,宣仪捂着手,无声无息地落下泪来。
      不管愿意与否,在一个良辰吉日,燕郦王子景芳被正式影进功高,立为贵君。毕竟不是立皇后,热闹了一场,这亲事便算是结成了。
      这亲事事关两国,江容远一整日都谨小慎微,生怕又出什么茬乱。好在每一步都按部就班地完成了,他也长舒一口气,还剩最后一个仪式便算是完成这一桩差事。
      也就是这最后一步最让人犯难。
      洞房里,景芳穿着大兴的嫁衣,披着红盖头,有些拘谨地坐在床沿,静静地等着他的天乾、他的夫君前来。
      “皇上。”秦太妃见江容远站在一边,不动作也不说话,不由出言提醒,“莫不是心里欢喜得痴了?”
      江容远在前面应酬的时候,秦太妃作为长辈一直在寝殿里陪着景芳说话。这一安排江容远也存了一点试探之意。只秦太妃一如往昔般可亲,不见任何端倪。
      众人都看着,江容远不能给人难堪,轻叹一口,掀起了景芳的盖头。
      今日的景芳格外娇艳,他脱下了燕郦的服饰,穿着大兴的嫁衣,如墨般的乌发被妥帖地挽起,戴上了华贵的金冠。穿着燕郦服饰的景芳有一种纯天然的美,就像草原上漫山遍野的花一样,不一定多娇艳精贵,但自有一番得天独厚的热烈之美。但此刻的他,描了眉,涂了粉,他的美被细致地勾勒出来,就像被精心培育的牡丹,浓墨重彩、娇艳欲滴,美得夺目惊人。
      江容远有时也不得不赞叹造物主创造的这份美丽,他的美让故事里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都有了参照。但他也不由得惋惜,这样的美丽不该被圈禁在这一方牢笼中,他该是在无垠的草原上恣意地绽放。
      寝殿为他们两人空了出来,热闹散尽唯余沉默。江容远还没想好怎么面对这位燕郦的小王子。或是温柔体贴?或是冷漠无情?或许像桓宇那样做朋友、做家人,可偏偏这位小王子对他存了两分的恋慕之心。细想来,哪个都不合适。
      景芳在长久的沉默中体会出了尴尬,他捏紧了自己的衣角,只觉呼吸都要费上一番力气。
      他知道,皇上另有心悦的人,他们不是因为相爱结合的,他们是不得不结合的。
      越是这么想,景芳越觉得负罪深重,他低着头,竟是快要哭出来。
      “怎么哭了?”美人垂泪,无人能不起怜惜之心。江容远没辙,给他递上一方帕子,在他身边坐下,温言道,“景芳,你且安心待着,这里以后就是你家了,在家就随心一些。我不会碰你的,你不必害怕。”
      景芳想说不害怕,可是他手脚冰凉、手心脚心满是虚汗,实在有些言不由衷。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能无助地抽噎着。他的世界向来单纯,要么是爱,要么就是恨,哪里体会过这般爱又不能爱、恨又不是恨的复杂情绪呢。
      看着他哭得一耸一耸的肩,江容远还是没有以亲密之举安慰他,只默默地陪着他直到眼泪干涸,再与他和衣睡了一夜。
      次日醒来,江容远已经去上朝了,景芳看着身边冰冷的被窝,不知为何又想落泪。昨日他和大兴皇帝睡在一处,两人虽各盖一条被子,但彼此的呼吸与心跳却近在耳边。
      他打小便与天乾玩在一处,大大咧咧的,没有什么性别意识。经历过潮期,景芳对天乾地坤之事不再那么懵懂无知。他懂得小小的床帏里的尴尬的氛围。
      当两个异性在一处,如果没有暧昧,那么有的便只是尴尬了。
      大兴皇帝很守诺言,很尊重他,当真没有碰他一丝一毫,连信息素都没有泄露出半分,只温柔地陪伴着他。景芳又是欢喜又是酸楚,他为他的尊重动容,又为他的疏远伤怀,柔肠百结,一夜难眠。
      回忆起晚上触手可及的距离,景芳越发悲伤得不可自己。
      他成了亲、嫁了人,却与自己喜欢的人、与自己的天乾,近在咫尺又远如天涯。
      这位天真纯然的小王子在自己新婚的第一天早上哭得红肿了眼。
      林桓宇来请安时,见到小王子的那双不再璀璨的眼睛,惊讶不已,忙问发生什么了。景芳摇摇头,不肯回答。就算他不说,林桓宇也能猜想一二,左右不过与皇上有关。有时他看到景芳,便会想起自己。自己都难以遣怀的苦涩,又何论单纯的王子呢?他只能安慰道:“王子不必如此伤怀,皇上是重情重义之人,不会为难于你。王子只需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跑马、射箭……想做些什么皇上都会同意的。”
      “可是……”被他一安慰,景芳说着又带上了哭腔,“你和皇上那么恩爱,我拆散了你们。”
      林桓宇一愣,许久才慢悠悠地低眉笑了:“王子这是哪里的话。皇上确实是个专情、长情之人,只是……”
      “只是什么?”景芳不解。
      林桓宇摇摇头:“只是皇上才不会因此怪罪你。这其中的种种感受他最是明白。”林桓宇看着景芳怔怔的表情不知他是否听得明白,但也不便再详述,只能再次劝说,“王子真的不必放在心上,不必挂怀。”
      “真的吗?”景芳抽抽鼻子,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你没有生气?”
      “真的。”林桓宇肯定地点点头,“王子殿下这般可爱,谁会生你的气呢?”
      景芳终于破涕为笑,心里轻快不少。而林桓宇如此和颜悦色,景芳对他好感倍增,更是在心里做了决定,要好好与他相处,要努力做好大兴皇上的妃子。
      一切尘埃落定,燕郦使者择日便启程回去了,江容远带着景芳和大臣们为他们送行。
      “王子不必送了。”为首的使臣拦住了紧跟着队伍的景芳。
      “哦哦。”景芳愣愣地停下脚步,“我、我只是……”他绞着自己的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不能回燕郦了吗?”
      来时他们一起坐着车千里迢迢而来,去时却留他一个人在原地苦苦地张望。
      “王子现在已经是大兴的后妃了,自然不能随臣等一同回去。”看见着景芳眼泪汪汪,使臣放软了口气,“王子无需挂念燕郦,只管尽心伺候大兴皇上,努力维系好两国的友谊。等有机会……”使臣顿了顿,眼睛微微眯起,“王上会来接殿下省亲的。”
      “那是什么时候呢?”景芳咬着唇,这些话恭敬又冰冷,只许给他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
      使臣没有回答,只躬身行礼:“时辰不早了,王子殿下,我们走了。”说罢使臣再不回头,登上马车,向着远方疾驰而去。
      车轮扬起一地的尘土,飞尘迷蒙了眼,让远去的车队再也看不真切。景芳在那一瞬间突然感到无比的惶恐和害怕。
      他被丢下了。
      他的家在燕郦,而他回不去家了。
      什么爱情、什么国家……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只有唯一的念头在其中回响,他要回家,回他真正自己的家。
      他现在才明白这些天经历的究竟意味着什么,这个世界撕开了他温柔的外衣,向他展现出残酷的一面。
      世界的最残酷在于,事与愿违。
      “等等、等等!”景芳慌慌张张地追着车队跑起来。他喊叫着,可是没有人听见,就算听见了也没有人会为他停下。剧烈地奔跑夺走了他胸腔里的空气,让他的胸口生疼不已,可是他还是执着地跑着,跑到最后,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追什么了,车队早已看不见,而他一个踉跄跌倒在了地上。
      景芳看着被土石擦破皮的手,眼泪大颗大颗掉落下来。
      “景芳……”江容远带着人马赶了上来,把他扶了起来,担忧地问,“有没有伤着?”
      景芳被他关切地一问,眼里心里处处都发着酸,不由地扑到了江容远怀里:“皇帝陛下,我要回家……我想回家……”
      燕郦已经是回不去的远方,他能去的只剩带大兴宫城里的家。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一去紫台连朔漠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