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在套子里的人》华颠

2、第二章

　　当苏乐终于像个老妈子一样扶着屁股站在出租房门口时，他觉得自己快断气了。
　　“那个挨千刀万人斩的，老子挖你祖坟，烧你祖宗……”口中默念，脑中一边回忆砍屁股真凶的长相，苏乐在大牛仔裤包里掏了半天，拎出一把铝做的小钥匙，吹了吹钥匙缝里的沙子，颤着手把它塞进黑色的老式锁芯里。

　　“小……”
　　他张开双臂，堆起大大的笑脸要给小饼子一个惊喜，却僵在了那里。

　　不想他难过，也不愿他寝食难安，怕他担心自己，在心中设想了千种百种，苏乐还是无法相信眼前的情景。

　　其实也没什么特殊的，5张双层铁架子床还是乱得堪比猪窝，那几个面儿上兄弟兄弟叫着的人还是看也没看他一眼，不一样的是他们好像有什么大喜事，围坐在屋内唯一一张旧木桌旁赌钱诈金花，吼声震天。
　　那背对他的，不是小饼子又是谁？

　　“小饼……”苏乐站在门口，想说，哥哥回来了，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了嗓子眼儿。

　　“来啊！我的我的！这把我的，看那个龟儿敢跟我抢！”小饼子好像手气不错，兴奋异常。

　　终于有人察觉到门口愣愣站着的苏乐，声音瞬间消失了，七八双眼睛齐刷刷盯着他，屋里突然静得很压抑。

　　“苏哥，你回来了！”小饼子回过身看见他，仍然如往常一样，过来摸摸他的手，“来来来，累了吧？快坐快坐！”

　　他奶奶的，我说你这忘恩负义的白眼儿狼，你苏哥替你挡刀子，你在这里玩色子！
　　还坐？我这屁股能坐么！

　　“哟，今儿大伙挺高兴，继续继续啊，赶上什么喜事儿啦？”苏乐心下骂着，面上却也荡着一副喜气。

　　“咳，是啊，是天大的好消息，我们阿丙要去总部啦！”阴阳怪气的男人结果话茬儿，伸手搂住小饼子窄窄的肩膀，看上去亲热无比。
　　小饼子竟没有拨开那男人的手。
　　苏乐有些疑惑，他偏着头看着小饼子，像在等他开口。

　　“是啊，苏哥，我要去总部了，这几天哥儿几个正商量着给我践行。”小饼子咧开嘴笑了，左颊的酒窝有些刺目。

　　“是嘛——啥时候的事儿啊，怎么也不给你哥我说一声。”苏乐也笑了，语气有点发酸。

　　屋里几双视线接了头，眼色递过来又递过去，偏偏苏乐装作什么都没看到，只是盯着小饼子，像是要在他脸上盯出个洞来。

　　小饼子只当苏乐舍不得他，开心地合不拢嘴。
　　“苏哥，将来要是我发达了，你就不会待在这地方了！”小饼子的大眼睛像宝石一样闪闪发光，好像已经看到了他的未来。

　　“噢，是嘛。”苏乐听着他的话总觉得有哪点不舒服，可是又说不上来“怎么就突然调去总部啦？那里不是跟我们隔着好几级吗？你这小皮孩子看见好玩儿的就溜了，哪想得起你苏哥？对了，啥时候走，东西备齐了吗？……”

　　苏乐嘴上絮絮叨叨，心里却很不是滋味儿。他没敢提拿屁股给小饼子挡刀的事，或许把这点小伤当回事的，也只有他自己。

　　“嘿，苏老弟，不说还忘了。”板寸头的中年男子苦着脸，像不得已开口。“还记得上礼拜跟大岳帮那次场子吗？”

　　“记得，怎么不记得。我还给人挡了刀。”苏乐说罢，用余光瞟了瞟小饼子，小饼子还是笑眯眯地瞧他。

　　“那你知道，对方死的两个人中，有一个是——”板寸头促狭地一笑，全屋的人配合地露出“只有你不知道”的表情。

　　“我知道，是奉杉组外网的网领。是我打死的。”苏乐平静说道。那人身手高于自己，而自己也不过是背后偷袭而已，实在不算什么英雄好汉。

　　“咳……呵呵，什么？你打死的？”板寸一句话打破屋内的尴尬，眼神一转落在小饼子身上。“明明是……明明是阿丙小兄弟打死的。”

　　苏乐眉头一拧。
　　心脏漏了一拍，他终于明白自己心中的不安是什么了。

　　“哈，可笑，那网领虽是带罪下放，可小饼子不过十六。陈哥，你说说，小……阿丙要怎么打死他？”

　　注意到苏乐称呼上的变化，想必他也是明白人。

　　“可是我们都亲眼看见了。”板寸翻一翻眼，“不然你随便找个问问。”

　　哈，原来都是串通好的！

　　“小饼子，你别去，好不好？”苏乐转向小饼子，哀求道。

　　“我要去。”不容质疑的态度。

　　“小饼子，乖小饼，当苏哥求你？”他以为还有回旋余地，他还是不愿这么早摊牌。

　　“没用的，苏哥，苏乐!你说什么都没用的。”小饼子不笑的时候也很好看。“这里一屋子人替我佐证，更何况……你身上那么重的伤？又如何让人相信——”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小饼子的皮肤很好，苏乐舍不得一个巴掌抽上去。
　　他径直走了出去，竟看不出身上有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