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精娇妾》北半格

22、换装

　　听得身后的质问，顾承司身形一顿，什么才是有轻重的事？

　　他也用此问暗暗问自己。

　　他想——

　　从前，是她；以后，当是活着吧。

　　“与你无关。”

　　冷漠至极的四字。

　　言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凉亭之下，姜妩被此言击打得倏然一颓，头钗步摇晃动不止，明艳的脸上满覆凄凉。

　　目光呆呆怔怔地随他病弱的身影而动，最终彻底消失在小筑外。

　　许是受历史上圣文皇太后故事的影响，她自小便对权利有着莫名的渴望，想如前人那般，一品至高皇权的蜜味，永享名留青史的仰拜，所以哪怕身为足以权压许多人的丞相嫡女，哪怕已是当朝亲王心尖儿上的人，她还是不满足——

　　顾承司身体太弱，其母亲又不过是个扬州瘦马，毫无权势根基，无论哪一方面，都不可能在夺嫡之战中大获全胜，所以即便与他倾心相恋，他也终究不会是自己的归宿。

　　既然她要的他给不起，那她便去找给得起的人。

　　于是她果断放弃情爱，转身投入了权利这条路。

　　那些与他在一起的美好，就当做是昙花罢，开过便好。

　　想通了这一点，刚刚被他针刺的心似乎也要好受了些。

　　目光垂落，停留在置于石桌的冰冻果盘中的荔枝上，迈步走近，拾起一颗又一颗，扔入湖中。

　　心腹丫鬟如南过来后，她恰巧将最后一颗扔完，望着此时已经黑云涌动的天空，红唇盛启：“回宫。”

　　*

　　顾承司出来汀雨小筑大门时，姜妤还候在此处。

　　这两姐妹虽不是同母所生，但无论身材还是样貌皆有几分相似，当年他被姜妩背弃，姜府转瞬就嫁了个姜妤过来。

　　说来这姜妤也挺有意思，明明有自己的风格性子，可衣着妆扮甚至言行举止，却偏要学从前的姜妩。

　　顾承司看着，心底生了烦厌。

　　“若再这般从头到尾皆学旁人，你便待在华桂苑不必再出来了。”

　　这王府他毕竟是住不久的，日后行事，若胜，皇宫便是他的归宿，若败，顾昭合也不会留自己性命，所以这王府，这些侍妾，他皆不会要，便是将她禁足在华桂苑，数月之后，也可重获自由。

　　言毕，撑行着病体离开。

　　可对姜妤而言，顾承司此言却如一盆冰水，将她泼了个彻彻底底。

　　当年姐姐弃他而去，她如愿看到了机会，毫不犹豫便让父亲向皇上请旨将自己赐婚给他，她以为只要自己真心相待，便是他受伤的心，亦能被自己抚愈，从此装下自己，哪怕只一个角落。

　　可实际呢，自打自己嫁入王府，他从未瞧过自己一眼，直到自己学从前的姐姐那般，换了素衣雅妆，举止有度，姿态娴雅，不求奢靡之风，凡事宠辱不惊，这时，他才会多看两眼。

　　偶尔会盯着自己愣神。

　　每当这时，她心里是很欢喜的，可她还是要装得淡然若水，生怕没了装出来的这份外表，便会彻底失去他的目光。

　　可如今他竟说让她不要再装，便是连唯一这点希望也不给她了。

　　姿容绝绝的脸庞上满覆落漠，眼眶内甚至有了委屈的泪水在打转。

　　贴身丫鬟雪儿亦替自己主子难过，又不知如何安慰，直到王爷离开一阵后贵妃娘娘自园里出来。

　　她忙作礼。

　　姜妤瞧见入眼的张扬华服，也才慌乱地掩起落漠，低着头微福了福身：“姐姐。”

　　姜妩停步在她身前，漂亮的眼眸在自家妹子身上打量了一番，抬手握住她未有任何修饰的纤细素手，浅笑着言道：“你便是你，无需学我的模样，他不会喜欢的。”

　　听闻此言，姜妤抬眸看着姐姐，姐姐的眼眸很好看，是微微上扬的丹凤眼，因化了娇娆的妆容，加上拿捏得恰到好处的笑意，看起来更是妩媚动人，便是女子，也会忍不住多看两眼。

　　而自己，哪怕极力隐藏，眸子里氤氲泪雾仍旧隐隐可见。

　　“顾承司这个人，精明，倔强，行事要强有原则，可其实有时候又像个小孩子，想要的不过是被温暖，被真心对待，以及……被爱。”

　　也许，生长在帝王家的孩子，又自幼丧母且不得父爱，寄人篱下后又被贬北疆苦寒之地，这些冷漠无爱的成长经历便练就了他这般性子吧。

　　姜妤没有搭话，她在静静听着，她嫉妒姐姐能得王爷的心，也讨厌她为入宫背弃王爷，可即便如此，她还是相信姐姐。

　　“所以，或许你该学着做回自己，用你自己的模样去赢得他的心，而不是我，懂吗？”

　　三个月的时间，好好珍惜吧。

　　最后这句话，姜妩没有说出口，也是不忍，自己没有机会陪他走完生命最后这一程，便由妤儿替自己完成好了。

　　叮嘱完后，松开姜妤的手，行过其身侧迈步离开。

　　原处，姜妤还在回想王爷和姐姐说的话，也许，言行装扮模仿姐姐的这一步，真的是走错了。

　　“小姐，咱们也回去吧，这天变得厉害，恐是要下雨了，咱们还得去各院将王爷吩咐抄写的《心经》收上来给王爷送过去呢。”

　　丫鬟雪儿提醒道。

　　其实她觉得贵妃娘娘说的对，小姐虽是姜府庶女，但性子好，人又漂亮，完全没必要去学旁人，说不定做回自己，就能得王爷青睐了呢。

　　姜妤抬眸看了眼这天色，长长舒了一口气，道：“走吧。”

　　*

　　暴雨是在一个时辰后下下来的，电闪雷鸣，雨泻如注。

　　姜妤再出现时，已经换下了惯来穿的那一身素雅，换上了一件薄柿色的留仙裙，面上妆容亦比之前要浓郁些，但又不失典雅，眉间贴了石榴花形的花钿，显得本就姿色上佳的脸蛋更加精致出彩。

　　更关键的是，一头乌黑秀发不再如之前那般披泄，而是被她尽数绾成一个朝云髻，以青白相染的细密花瓣枝条形镂空银玉珠花简单固饰，端庄典雅，又落落大方。

　　流光殿前，丫鬟雪儿接过她手上的伞，将两把一起收好，便在外面候着。

　　姜妤理了理有些打湿了的裙摆，原本还担心这些瑕疵会在王爷面前失了形象，可想到刚刚在汀雨小筑外王爷的叮嘱，便也不担心了。

　　进入流光殿，瞧见王爷正坐在右侧偏殿的小书房内看书，踟蹰须臾，确定自己装束无差后，方才眉眼浅笑地行去案前。

　　先是福身作礼，然后将收来的那一叠《心经》递上前去：“王爷，这是妾身依照王爷您的吩咐收上来的《心经》，妾身已经清点过，各院皆已完成，除了……”

　　言语犹豫，是为自己没能按时完成任务。

　　以往每次，无论事情大小，她都能极好地完成，可这一次，偏偏让那锦美人拖了后腿。

　　听说是今日归宁，王爷同她回宁国公府耽搁了，自己去收时，那人还正在奋笔疾书地补呢，据说剩的还不少，这明显就是临时抱佛脚。

　　再说到归宁，王府侍妾几许，却独独她锦美人有此殊荣，足见王爷待她是真心不同。

　　可是此人……

　　“锦美人那份，她自己会送过来。”

　　顾承司知道她指的是锦清栀，目光依旧在手中的书页上，头也未抬地回道。

　　《心经》交付了，“锦沅婷”那份又会自行送来，任务便算完成，按理说姜妤应该退下了，可她依王爷之言换回自己的衣妆风格，却未得他抬头哪怕看一眼，心里多少是有些不甘的。

　　再想到“锦沅婷”此人，上一世，王爷便是命丧此人之手，所以这一世，她必然不能让此女再得逞。

　　可偏偏相较于上一世，这一世王爷待她竟如此不同寻常。

　　“还有事？”

　　见案前人半晌不言，又不退下，顾承司这才自书页上抬起眼眸看去，问道。

　　瞧见她从头到脚整个妆容衣饰彻底换了风格，似乎要比之前顺眼多了。

　　但也仅是看了，看见了，跟瞧见路人换了一种衣着风格一样，心底并未因此有半分涟漪。

　　可姜妤却不一样了，见王爷已抬起眼眸，且看到了自己的改变，她心里如蜜一般，脸上的笑意也不再如以往学姐姐时候那样，非得端着隐着，如今，是可以自由释放出来的。

　　可一想到自己要说的是锦美人的事，笑意又不由渐渐黯淡下去。

　　娥眉如黛，微微蹙起，却不知如何开口。

　　然，在她犹豫期间，顾承司看她的眼神却突然从疑惑渐渐变得冷沉，甚至阴戾。

　　只因他听到——

　　【我该如何提醒王爷要小心锦沅婷？上一次下毒，本想嫁祸于她，以此让王爷提防甚至除掉这个坏女人，可没成想王爷竟让她试药，那毒入了她腹中，反倒给了她摆脱嫌疑的机会。】

　　是姜妤的声音没错。

　　顾承司确定自己听得一清二楚。

　　前几日那药中的毒，竟是这个向来行事分寸、宠辱不惊的姜庶妃下的！

　　手中的书缓缓放下，黑沉如墨的眼眸紧紧锁在眼前人身上，上一世，直到自己殒命，这位姜庶妃都一直在模仿姜妩的衣妆神行，或许因为姜妩的缘故，他以为姜妤至多不过就是揣了些女儿家的心思，不会如府中那些细作那般，暗下行着阴谋诡谲的勾当。

　　可实际呢，是自己切切实实以为错了。

　　姜妤回过神来，看到王爷突然用这般让人生寒的眼神看着自己，很是不解。

　　然，刚欲开口询问，原本守在寝殿那旁的高陌突然急匆匆地自殿外进来。

　　越过姜妤，径直去到顾承司那方，在他耳畔悄言了好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