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槃之浴火重生》灯笼花

4、第四章

　　凤离一时忧愁畏惧，一时又隐隐有些侥幸。正当她愁肠百结，郁郁浑浑之际，师尊却开口了，语调是一如既往的端严冷肃：“你如今——”

　　说着，皱了皱眉，眼尾却朝念真处扫了扫。

　　凤离莫名的就有些慌，是她忘了，忘了自己竟是来请罪的，师尊那样正直端严的一个人，怎么会轻易的原谅她？

　　来的路上心里千回百转，都在设想见了师尊等来的会不会是雷霆大怒。从前师尊也曾有欢喜和生气的时候，但都是极为克制的，她极少见过师尊情绪大起大落，除了十万年前无上宫中那一声“孽障”，便是“那件事”发生时。

　　想着，背上已起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这时一旁的念真仙子却极有眼色的开口道：“那你们师徒俩聊着，我去给你们煮一壶茶来。”

　　说着，也不急着走，而是询问般的看向墨羽。

　　墨羽淡淡的回看她一眼，点了点头。

　　念真仙子得了他这一眼，像是非常高兴，眉眼都带上了欢喜之色，对着墨羽微微福了福，又朝凤离眨眨眼，脚步轻快的转身离开了。

　　凤离也来不及思量她这一眼的含义，待她一走出内殿，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师尊，徒儿...罪人凤离向师尊请罪。”

　　这一次，她等了良久良久，才听到上方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你说说看，你所请何罪？”

　　原来墨羽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前，雪色的靴子不染尘埃，落在她视线伸手可及处。

　　凤离把头沉得更低，语声哽咽道：“罪人凤离私盗锁天钥，犯下滔天罪行，引来魔族攻破天界界门，害死那么多…那么多仙僚同胞。师尊，凤离知错了！”

　　只听师尊沉默半晌，才道：“就只有这个？”

　　凤离听闻此言，吓了一跳，赫然抬起头来看向师尊，却见一只洁白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掌伸到她面前。

　　她脸上犹带泪痕，脑中一片混乱，迷茫的将手伸入师尊掌中。

　　师尊的手掌很大，也很凉。

　　凤离有些茫然的借着师尊的手站起来，心里却是战战兢兢。

　　“你做的错事太多，不过，这十万年也算是给了你教训。”

　　“不要哭，也不要随随便便下跪，我墨羽的徒弟，膝盖没有那么轻贱。”

　　“你可知道了？”

　　凤离像是乍然醒过来，乖顺的答道：“徒儿知道了。”

　　说着又抬起手背，抹掉脸上的泪痕。

　　师徒二人沉默了好半晌，凤离正想说些什么开口打破沉默，却见师尊放开了她的手，踱步到窗前，背对着她道：“你这些年可怀恨为师？”

　　凤离愣住，一时无言。终于提到了——

　　说不曾恨过，那是假的。才被困于红莲地狱时，她锥心蚀骨般的恨过，恨师尊不为她求情，不听她辩解，恨师尊何其狠心，让她受尽业火折磨。

　　更恨云慈，她那样爱她，义无反顾、奋不顾身。他却是那样回报的她，不仅把她的一颗心踩入了尘埃里，更是恨不得将她这个人也一并踩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但是，是从何时开始，她就不再恨了。大概是红莲地狱的业火烧得太猛太烈，将她的骄傲，她的自尊心，她的野心，全都烧化了，化得个干干净净。

　　后面的几万年她倒是平静了下来，除了想活着，什么都没想过。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排除心里魔障，成功渡劫，为自己寻到了一线生机。

　　想了片刻，她才沉静的答道：“徒儿未曾恨过，也不敢恨师尊，只恨徒儿自己行差踏错，带累了师尊清名。”

　　墨羽听了，“喔”了一声，也不知道信没信，沉吟了一会儿道：“罢了，从今以后你不许再去纠缠你师兄。”

　　凤离感觉心口一阵钝钝的痛楚，师尊这还是第一次开口，提及她与云慈的事。

　　就连“那件事”后，师尊也仅是将她关了几个月的禁闭，气恼了一阵，便过去了。

　　要是当初师尊便这样提点她，她是否就不会误入歧途，惹下大祸？

　　答案是不会。

　　她曾经赌上自己全部的骄傲，拼尽了全身力气，如飞蛾扑火一般去爱那个人，又怎么会因为别人的话而轻易更改。

　　“师尊，我不会了。”

　　墨羽点头，道：“那就好。”

　　两人无话，空气又变得沉寂下来。

　　墨羽走回长几边，坐在了苇草编成的蒲团上，对凤离道：“坐吧。”

　　这次凤离听话的坐在了师尊的斜对面，手抚上裙裾，一副乖觉听话的模样。

　　墨羽伸手翻了翻书卷，又停下来，似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对凤离道：“你多了个小师弟，叫长歌。”

　　“为师一百年前收的徒弟，如今居住在北苑。”

　　“是吗？我居然也有了师弟。”

　　“嗯。”

　　凤离想起来，她以前一直想让师尊收几个师弟师妹来着，太华宫太冷清，她那时候是真的想能多几个玩伴。

　　那时候有云慈，她也喜欢围着云慈转，但云慈自小就是个修炼狂人，压根就不理她。

　　后来再向师尊请求，不知为何，师尊在这件事上就再也没有点过头。

　　她看向师尊，却发现对面男人的面上浮上一点清浅的笑意，淡淡的，为他如玉的俊美容颜罩上一层朦胧的光辉。

　　凤离看得呆了呆，师尊极少在他们跟前笑，总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样，这样笑起来，那种端坐神龛的庄严感便淡去了几分，倒显得有那么一点平易亲切了。

　　看来师尊对这小师弟是极为喜爱的吧！

　　凤离有些欢喜又有些吃味的想着。

　　又想到了念真仙子，不知道师尊这不甚明显的变化是不是因了她，如果是，自己以后怕是还得叫这个小上她一万岁的女人做师娘。

　　真是想想都觉得好笑，不觉得就真的轻笑出了声来。

　　墨羽诧异的看她：“怎么？”

　　凤离忙敛住笑容，道：“没，没什么，师尊，我这师弟好看么？”

　　墨羽闻言却沉下脸来，眉峰聚成一团，声音也淡了几分：“你师弟还小，只有一万来岁。”

　　凤离心中警铃大作，师尊怕是想到了自己和云慈之间那一段孽缘，便讪讪的道：“哦，那是挺小的。”

　　幸喜这时候，一道艾绿色的聘婷倩影走了进来。

　　念真手执一盏托盘，盘里放置着一套茶具。

　　“你们师徒聊什么呢？我远远的就听见了笑声。”

　　说着，走到长几边，跪坐了下来，将托盘搁置在几上，一双玉手优雅的执壶，替师徒二人斟出两杯茶来。

　　凤离道声谢，笑道：“没什么，我和师尊正说起长歌师弟。”

　　“长歌？长歌回来了么？”说着，念真面上也染上几分笑意。

　　“长歌那小子成日里到处野，我来这太华宫这么勤，也没见着他几面呢。”

　　凤离边啜着茶，边品着念真话里的意思。

　　来得这么勤？看来有几分意思。

　　那长歌师弟看来也确实是个招人喜欢的小孩子，只是不知道，他怎么看待她这个师姐呢？

　　毕竟人言可畏，况且她以前也确实做过那么多不让人待见的事，就算他们如何在背后诋毁她，倒也没冤枉她什么。

　　想着，也就觉得有几分失落。

　　如若当初她能及时醒悟，及早明白，现在又该多好。

　　维护她的师尊，偏疼她的师娘，让人疼爱的师弟，还有，那个人。或许也能成为宠爱她的师兄了。

　　可是，世上有哪有那么多的如若，即便是神仙，也没有后悔药可吃。

　　和师尊还有念真仙子闲闲的扯了几句，一杯茶还未吃完，念真便以要为师尊缝补衣服回去了，凤离知道念真仙子家在西海，倒不知道如今在九重天上她又住在哪里，此时也不好问得，只得礼貌的将她送了出去。

　　回来后怕与师尊独处难堪，便也找个托辞辞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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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凤鸣苑，两个小丫头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凤离也不计较，这一日下来的经历让她觉得极其辛苦，便胡乱啃了两个果子，爬到宽大软和的凤床上准备睡一觉。

　　她迷离的想着白日发生的事情，看起来师尊的态度好像是不计较了，云慈拿那样的话来吓她，还是让她心里有了阴影。

　　她以后一定要好好的，不再惹师尊生气了。

　　真好啊，原本以为她如今就是个人人嫌恶厌弃的怪物，但是师尊居然还能够接纳她。真好啊！还有那个念真仙子……

　　好困，这凤床好软和……

　　醒来时是半夜，她是被噩梦吓醒的。

　　梦里的她依旧困身红莲地狱，无边的黑暗，烈焰的烧灼，身上寸寸皮肤成灰般剥落……

　　痛！痛！痛！

　　真痛啊！

　　她只想死去，只想死去。

　　从凤床上猛地坐起来，这才感受道自己浑身淋淋漓漓，寝衣已被汗水浸湿。

　　她大口的喘着气，半晌才平复下来。手里还抓着被汗水濡湿的薄薄衾被，习惯性的想喊香草，却蓦然惊醒这并不是十万年前的凤鸣苑，也没有她的香草了。

　　她环顾一圈，那两个小丫头像是齐齐躲着她，此刻半点声息也无。

　　罢了，她径自下床来到殿外，坐在阶矶上，一手托腮，睁着大大的凤眼看中天之上的月亮。

　　九天之上的月亮大而园，不似凡间，也没有阴晴圆缺。

　　她想起来自己小的时候也曾无数次这样仰望过这轮圆月，那时候的她真真的天真可笑，以为自己的人生也会如这一轮月亮般圆满，嫁给最好的男人，坐上最高的凤位，享受别人艳羡的目光……

　　真是幼稚又肤浅。

　　而她，为这份幼稚与肤浅，付出了太大太大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