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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4、绿衣3-1 ...

  •   但难堪的沉默过后,先开口的却不是蓝慜,虽然他平时最藏不住事,但遇到这等大事,还是求救似的喊了一声“哥哥”,就像他经常闯了祸,第一个会想找蓝懋替他抗着或者在叔祖面前求情一样。蓝懋循规蹈矩,聪颖非常,蓝启仁那是十分喜欢,往往经受不住蓝懋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神情。比如上次蓝慜逃课,原本该罚抄三遍家规,蓝懋带着蓝慜往蓝启仁跟前跪了,仰头看了一阵,最后只抄了一遍。

      蓝懋问得极慢,每个字仿佛都是经过深思熟虑,语调也恰到好处,配合着他那白兔般温顺纯真的神情,蓝忘机顿时就后悔了,觉得无论如何解释都是对孩子的荼毒。蓝懋问道:“父为上尊,缔结道侣大事,孩儿自是不该过问。只是孩儿不解,家训《礼则篇》有云:道侣同心,宜室宜家,阴阳相和,鹣鲽嬿婉,瓜瓞延嗣,比翼连枝。莫公子虽然一表人才,可与父亲同为男子,怎能阴阳相和、瓜瓞延嗣?”

      他问得没错,一个字都没错。道侣本就是夫妻在修仙界的雅称,自温卯兴家族而衰门派以来,道侣在兴盛家族中的地位更是与日俱增,仙门世家无不将族中子弟的婚配联姻看得无比重要,双方的家世、地位、人品、修为,无一不细细考量。两姓结合,必须有利于世家的发展、子嗣的天赋,长远决定着世家在修仙界的延续和实力。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瓜瓞延嗣”,人,是任何家族最大的本钱和基础,没有人,说什么“百年世家”不过一抔黄土,例如温家被灭,修仙界就再无岐山温氏,原本数万的修士、门生、客卿,射日之征后,战死的战死,没死的已经改投他门,流落四方,不夜天的万盏明灯,已是去岁流萤。再过一百年,等经历过射日之征的那批修士仙去,这世上就再无人记得曾经盛极一时的岐山温氏了。

      孩子的话已至此,蓝忘机也再沉默不得,虽然早了几年,其实他也早有绸缪,有些话,迟早都是要说的。蓝忘机眉间蕴着初雪朗晴的坦率,望着两个少年,娓娓地道:“家训所言极是。选择道侣,首要便是同心,可这心之一字,原本不可预测。倘若一生都遇不到同心之人,那又如何?”

      蓝懋微微张嘴,回答不了,心中却想到了最近的亲人,叔祖蓝启仁,脑中浮现一词:孤独终老。平日在众多弟子中间威严神圣的先生,配上这么一个凄凉的词后,蓝懋忽然想到了蓝启仁两鬓如霜,皑雪满头,一脸沟豁,老而无力的样子,眼眶顿时就红了。

      蓝忘机又道:“倘若终其一生,发现倾心的同心者,只有一人,同为男子,又该如何?”

      蓝懋仍是不答,蓝慜恢复了超常的思维,答道:“当做好兄弟,一起吃肉喝酒、一起吟诗赏月、一起四海夜猎、一起行侠仗义?”

      魏无羡扶了扶额头,轻微地叹了口气。

      蓝忘机目光如水地瞧着两个少年,不假于色地道:“有些事在朋友之间、兄弟之间,都是可以做的,但有些事,只愿意和倾心之人、命定之人一起做。家训所云:道侣同心,便是此意。”

      蓝慜只是不解,又问道:“什么事啊?”

      这下连魏无羡的脸都有些红了,但蓝忘机比他镇定得多,甚至面上不起一丝波澜,缓言道:“你们尚小,不解倾心之意,自是不懂。等年纪稍长,当会有所领悟。”

      蓝懋迟疑半晌,瞧了魏无羡一眼,又对蓝忘机道:“那么瓜瓞延嗣呢?同为男子,如何生儿育女,延续血脉?只有与本族子弟联姻且有子嗣者,方可置名族谱。父亲的道侣若为男子,该如何记入族谱中?可不入族谱,又怎能称其为道侣?”

      魏无羡打了一个哈哈,笑道:“你们想得太多了,什么入不入族谱的,我不在意这些。好了好了,你们要不要坐下慢慢说?”他径行退到旁边的一块石头上,自己先坐下来,“蓝湛,要不要一起坐?”

      好像是第一次,蓝忘机没有即刻回应魏无羡的提议,仍立如修竹,神情庄严,阳光打在他脸上,羊脂白玉样的肌肤闪着几近神圣的光芒,他道:“我心中视他为道侣,他心中视我为道侣,本就足够,有无这个名分,并不重要。但我仍会争取,不过并非为了我俩,而是为了你们。”

      蓝懋蓝慜同时一愣,齐声道:“为了我们?”

      “你们既为我义子,理当以我与道侣之名共同养育,进入族谱,方正式成为蓝氏宗子。”蓝忘机道。

      蓝懋瞪大了眼睛,过了一小会儿,轻声问道:“莫公子……先生知道吗?大伯知道吗?”

      蓝忘机只一点头,道:“知道。”

      蓝慜脸上露出更加不可思议的神情来,蓝懋紧接着又问:“可这种事情,难道真的是大伯和先生,还有父亲,就可以定的吗?族中还有那么多长老,他们岂肯?”他的脸上有少年人的单纯欣喜,又掺杂着老成的担忧。

      蓝忘机说道:“所以说我会争取。但你们两个,身上本就流着蓝家人的血,我自会想办法说服长老们。”他指的是蓝懋蓝慜,可能是蓝启仁的孙子,既然温晟十之八九是蓝启仁的儿子,那这两孩子当然是蓝家的血脉,让他们有机会认祖归宗,又能还蓝启仁的养育之恩,蓝忘机自当竭尽全力。

      两个少年眼里流露出十分复杂的情绪来,默默对视了好一阵,也许想起了身为义子在蓝氏同龄的孩子当中,暗地里受到的异样对待。他们名义上是含光君的义子,身份尊贵,但蓝忘机自己未婚之身收养孩子,而且三人之间有太过相似的地方,蓝氏族人众多,就算不明说,看待两孩子的眼神肯定都有不对劲的时候,何况尚未完全习得礼仪的孩童。他们更小的时候,也不是没被其他孩子说过不好听的话,两人聪明机灵,心思敏感,也不怎么用这种事情去烦蓝忘机,并不代表不存在。

      蓝懋突然抬起头,眼眶里滚动着水珠,恳切地问道:“父亲,我们的母亲,她是什么样的人?她在哪里?”说这话时,声音轻微,压抑着平静之下心潮如沸。

      那是跟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神吧,蓝忘机被震动到了,恍然间想到了小时候盼望见着母亲的那种心情,他顿了一瞬,脸上显现浮出柔软的神情,郑重的说道:“你们的母亲,是很了不起的女人,只是她已经不在了。”

      魏无羡闻言看过来,有一丝的担忧,做了个封住嘴巴的动作,应是在提醒他不要一下说得太多,以防孩子们接受不了。

      蓝忘机在心底犹豫着,如果蓝懋接着问关于他们母亲的问题时,他是不是应该把温晟和顾莲的故事说出来。但是蓝懋低下了头,没有继续稳问下去。

      蓝慜忽然问道:“只是这个莫公子,您不是也只跟他认识了十几天吗?怎么会……”

      蓝忘机瞧见魏无羡在拼命搔头发,脸上满是无奈,好像头发里长了虱子一样,宠溺地牵动了下嘴角,收回目光对蓝懋道:“我与他相知,已有十年。”等眼前少年听懂了自己的话且做好迎接更大挑战的时候,又道:“因为某些原因,他虽然没有直接教养你们,但你们用的符篆、仙器,有很多都是他的杰作。”

      “比如你们腰间的御剑符牌,也是他的发明。”蓝忘机眼光落在蓝懋腰带处,白地银线丝绦上悬挂着花纹精细的镂雕浅色木牌,两个少年随他的目光落下,各自垂看自己腰间,又抬头向魏无羡看了过去,目光闪闪,他们并非是不相信蓝忘机的话,而是对这个事实一时还无法完全接受。

      魏无羡此刻已经松弛了上半身,歪歪斜斜的坐在石头上,微笑着与他们坦然对视,有一下没一下地抡着笛子,也觉得不必再说什么。

      蓝慜想了一想,有转头不解的问蓝忘机:“可是十年前的话,莫公子不是刚上金麟台吗??我听说那时候他也才十四五岁呀?”他着急的吞了一口唾沫,有些不好意思,又含着一股明显的冲劲的继续问道,“而且若是,若是……与父亲相知,为什么我们从来都没见过他?”

      蓝忘机道:“因为某些复杂的原因,他没能以真身与你们相见,你们现在见到的莫公子也并不是他原本的样子。”他与魏无羡相互对视了一眼,又道:“每年四月,我带你们去姑苏城外别院小住的三天,你们见过的不同访客,都是他。”

      蓝慜大吃一惊,“那个教我们捉鱼的宋公子?”蓝忘机点头。“那个教我们做风筝、放风筝的云公子?”蓝忘机点头。“那个带我们去捉山鸡打鸟的花伯伯?”蓝忘机再一点头。“还有那个教我们用箭射杨花、用弹弓打松鼠的容叔叔?”蓝忘机道:“是。都是他。”

      蓝慜使劲吸了口气,看着魏无羡的眼神都变了,跟看到原来最喜欢的兔子某天使劲咬了他一口后,那种又爱又怕的感觉,和想亲近又不敢上前的踌躇。

      蓝懋没有看魏无羡,而是看着蓝忘机,脸色从最初的焦躁忧虑逐渐往平淡镇定转变,只是望向蓝忘机的水晶般清亮的眸子里还有几分疑义,蓝忘机静立在对面,等着他自己解惑。蓝懋果然半是怀疑半是肯定的问道:“易容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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