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Chapter 5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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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闻道 52
白日里并不算一无所获。事务所二人在雨季特有的湿润空气中，将整个寺院从里到外转了一圈，又得了无数个小和尚小沙弥，终于得到几个栖霞市警方没给过的、稍微有点用的消息。
首先失踪的小沙弥鉴云，性格单纯善良，贴心本分，平日里最爱做的事情是和小动物们一块待着。动物在佛教中处于畜生道，虽称之为畜生，但并无贬低之意，与众生平等；栖凤寺位于半山，除去被主人抛弃与放生的宠物外，也常有野物野兽出没，僧人们经常为山上的动物们准备食物、将受伤的动物们捡回寺内照顾。鉴云自然是热心的“志愿者”之一，常常拾些断了腿的兔子、翅膀受伤的鸟雀回来。
其二，夜里他们听见的动物叫声，多半就是僧人们从山上捡回来的野兽与流浪动物所发出的声音。
栖凤寺不愧是历史深远、也是现当今华夏现存最大的寺院之一，整个寺竟然在后院专门圈出来了一大片地方，用来饲养照顾动物。江能与陈楚恒转到后院时，偌大的后院只有一个蓝色工作服的小伙子在给动物们分发饲料。二人上前一打听，是这边的火工。
自我介绍后，负责照顾动物们的火工带着他们在后院转了一圈，果然见到了不少猫猫狗狗、燕子麻雀，甚至还有少见如牛羊、乌龟和小猪崽……尽管陈楚恒还是觉得那动物嚎叫声里所含的意蕴和他当下所了解到的不太一样，顶着火工小伙一手猪潲水一手长柄杓的慈祥纯良的目光，也没敢多问，形式性提了一嘴。
“相比我们人类，尤其在山上，很多小动物夜间出没；而且随着人们养猫养狗数量增多，很多的猫狗，在被主人遗弃以后，都成为了流浪的猫狗。……可能是见到同类，闻到同类气息，触景生情悲伤了吧。”火工一边手上动作不停，这样对他们说。
陈楚恒跟在他后边转悠，被一只白色的小羊吸引了目光；小羊的瞳孔呈现一种奇异的方形，不知为何嘴角微翘，以人类的审美标准来说是很可爱的。小羊身上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草叶，羊毛看起来蓬松又柔软。他没忍住，伸出手，揉了揉小羊的头顶。
小羊很通人性，拱了拱他的手。
火工看起来也二十出头，据他自己所说，无父无母，无亲无故，在山下的孤儿院长大；机缘巧合之下来到了栖凤寺，但一直狠不下心正式出家修行，就一直在院里干些打杂的活，像是照料小动物，整理经书，膳房帮忙正好可以搭把手。
尽管听起来非常地没有逻辑与合理性，但是目前只有这么一种说法，陈楚恒只得按捺下心头的疑惑，暂时选择性性接受这个说法。
外边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三人都没带伞，只得待在养了牛和羊之类的大型草棚里，鼻腔充斥着草料与动物臭烘烘的味道，周边全是动物们偶尔发出的声音，热闹非凡。
“下雨了，也暂时走不了了。”火工倒是看得很开，“山上的雨和夜雨差不多。酸性很强，淋了雨会掉头发的。”说着，他不知道从哪儿搬出来几个凳子，示意他们坐下，自己去喂最后的几头猪。
“这里的动物都喂得挺肥呀。”江能在小板凳坐下，不知道说什么好，恭维了他两句。
“嘿嘿。方丈一向慈悲为怀……用爱培育出来的。”火工说。“现在猪也快喂完了，二位还有什么问题要问吗？趁着雨还没停……”
“对了，最后一点……”江能把昨晚拍的黑曼巴蛇的照片调出来，递给火工。火工喂完最后一头猪，提着长柄杓往回走，当他能看清屏幕上图案之时，表情整个扭曲。
火工大惊失色。
第三，他们确定了，这条蛇并不是寺院里收养的。
“这可是毒蛇啊，这么危险的动物，就算是我们也要打电话报警的！”火工惊慌失措道，另一只手挥舞着还在淅淅沥沥向下滴水的长柄杓，“你们怎么样？你们受伤了吗？”
二人面露菜色，后退一步，远离乱飞四溢的猪潲水。
“没关系，”陈楚恒安抚火工，“发现的时候已经死了。”
“太危险了这个！山上怎么会有眼镜蛇？报警，必须报……”
“不幸中的万幸，我们就是警察。”江能黑着脸打断火工。
火工哭丧着脸：“这怎么行呢？蛇的尸体还在你们那吗？这可太……我要去向方丈请示一下，二位在此稍安勿躁……”说罢，手上的橡胶手套随手一扔，也顾不得掉头发的危险，飞也似地跑远了。
“王嘉宜应该和他很有共同语言吧。”江能看着火工雨中跑开的背影说。
陈楚恒也莫名想起来了云悟某个咋咋呼呼毛手毛脚的实习生……平日最常干的事情是把和同事的对话框当做文件传输助手发送小说文档和用公司网络浏览社交软件……不知道她现在转正了没有？
这时他感到手上有一阵毛茸茸的触感，他低头，——原来是刚刚摸过的那只小羊，不知何时从羊圈里偷偷溜了出来，一蹦一跳跑到他身边。
“你好啊。”陈楚恒笑起来，顺着小羊用头拱他手心的力道，从善如流地在小羊头上多摸了几把。小羊也眯着眼睛扑扇耳朵，嘴角翘起，在他手底下一顶一蹭，蹦得欢快。
“小羊肉串还挺高兴的，”江能恐吓它，“明天就在餐桌上见到你，给你多撒点孜然。”
“这儿怎么会吃羊？”陈楚恒说，“你别吓唬它。”
小羊眨眨眼睛，又跑到江能手底下，去顶江能的手。
本来不被动物——特别是陈小白——亲近的江能，乍遇见一只少见亲近他的动物，不再拿捏自己的腔调，也笑嘻嘻蹲下身撸起羊来。陈楚恒也转过身，看着后院其余剩下的小动物，开始用智脑拍照。
刚才在渔火浮宫的闲聊中，他们得知前段时间发生动物屠杀的地方，所有的动物似乎都不是寺院里面的。或许有山下室内的流浪动物，也有山上的一些野生动物，而此处的后院里全部安安稳稳，也算得上另类“动物保护基地”。
在陈楚恒没注意到的地方，摸着摸着，江能的动作越来越慢，脸上笑眯眯的表情也不知为何收敛了一些。
“他有角诶。”江能指着小羊头顶螺旋状的大角道，“是一只小公羊。”
“羊的发情期是什么季节？”陈楚恒问。
“秋冬吧。”江能说，“你是还在想昨天那个帖子的事儿吗？哎呦！我个人觉得是没什么关系啦，让他们物业抓去绝育比较好。”
小羊这时停下来，估计也是蹦跶累了，二人低头看去，小羊眨巴眨巴黑色的大眼睛，“咩”了一句。
然后它用前蹄在地上虚空比比划划，似乎有些事想表达，苦于不会说人类语言，最后叼着江能的衣角扯了扯。
“你说普通话啊。”江能对小羊说，“羊叫我又听不懂。”
“是不是受伤了？”陈楚恒说，蹲下身，捏起小羊蹄子一个个检查过去——
果然，在羊蹄左边前蹄正中间有一个钉子，深深地嵌进了肉里。江能叹口气，从自己的随身包里找出酒精和绷带，陈楚恒小心翼翼地将钉子拔出来，又往上面淋了些消毒水，最后给小羊把蹄子包扎好。
难怪小羊方才只能一蹦一跳地走路，看来是因为太疼，整个脚都没办法挨到地面，只能这样走路。
“这……养得也太粗心了……”陈楚恒皱眉。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江能把酒精和绷带收拾好，道：“院里这两天本就出了挺多事情。陈楚恒，你是不是有些太理想主义化了？亟待解决的案件依旧没有进展，别把关注点放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
这时小羊又长长地“咩”了一句，包扎好的前蹄在地上蹭了几下，抬头望着他们，不知何时，羊眼睛里充满了泪水。
“哇你别哭啊！”江能惊了，连忙又摸了摸小羊脑袋，道：“我说重了！对不起！你不是无关紧要。脚还疼吗？”
陈楚恒此时此刻真想给上司来一拳。
“别和羊说话了。”他叹气，“它听不懂……说些别的吧，鉴云——”
他没能说下去。
小羊再次清脆地“咩”了一句，视线锁定他，点了点头。
尽管只是普通的注视，但陈楚恒心里狠狠发凉，不知为何，他在羊的眼睛里看出了一种郑重其事的感情。
他身旁的江能低声道：“我看不一定。”
陈楚恒此时脑子当机，张开嘴又闭上，开合了几次，颤颤巍巍道：“你能听懂我说话？”
小羊又点点头。
……
“我问你答，只能点头摇头。”陈楚恒问。
“你一生下来就能听懂？”
小羊犹豫着，歪了歪头，点了点，又摇了一下。
“你很聪明。”江能在一边补充，不知道是赞扬还是疑问。
小羊摇了摇头。
“……这还不聪明么？”陈楚恒说，“……我……形容不出来。好奇妙，羊……”
小羊“咩”了一声，摇了摇头。
“你是自学人类语言的。”
摇头又点头。
“有人教你？”
摇头。
陈楚恒刚想再次发问，小羊却急了，咬着陈楚恒的衣服下摆，左右使劲儿拽了拽。
“它看起来有些慌——”江能捏着下巴，皱眉，“是不是火工要回来了，你有话要对我们说？”
小羊点头。
“只有我们能听？”
点头。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很重要的事？”
点头。
“好像奇幻小说。”陈楚恒放弃思考，对江能说，“要报警吗？”
“我们就是警察。”江能冷着脸道，“我反而觉得不像奇幻小说，更像某种下三滥的科幻小说……”
科幻小说？
科幻……科幻小说……
陈楚恒把这几个字在脑内细嚼慢咽了几遍，不知为何，他突然浮现出一个荒谬绝伦的想法。他背上开始冒起鸡皮疙瘩和冷汗，张开嘴，看向小羊。
他还没组织好语言，就在这时，他们身后传来了一身长喊：“喂——两位警官，我和智远大师带回来了——”
火工和后边的监院志远——也就是他们昨天刚进来时那位带领他们进来院内的僧人，正在往这边赶。由于天上还下着毛毛细雨，清泰路时划的不像样，所以二人只是不急不慢地走着；但就算这样，小羊还是表现得惊慌万分，顾不上脚上刚刚缠好的绷带，撒开蹄子，往圈里逃窜回去了。
“你是人类吗？”江能轻声问。
羊圈的门已经被小羊自己关好了，它用嘴和舌头灵活地把弄着门的插销，“咔哒”一声锁上，然后抬头看向他们——它眼睛里的眼泪掉在白色的毛毛上，点头。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Chapter 5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