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挽歌》贝晓雨

6、绯衣暗卫

　　昨夜，刚下过一场小雨，不想今晨起来天气却格外晴朗。

　　乐颜站在窗口望了一会，略想片刻，“兰馨，换衣服，我们出府逛逛去。”

　　低头束好腰带，挺了挺腰，从铜镜中看去，红色的长袍，如玉的面庞，虽然说不上玉树临风，可这套男装衣裤穿在她身上，倒也赖看。

　　“回蓟城几天都还没来得及四处去看看呢。快点，走了。”乐颜扭过头，催促兰馨道。

　　兰馨站在一旁，满面愁容的在她耳边念叨，“你身子骨还没全好，这样出去，万一又犯病了可怎么办？”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当心以后嫁不出。”说着，她懒懒地拉着兰馨的手跨出房门。

　　“乐颜——”兰馨一脸委屈的看着她，双眼满是无奈。

　　出得将军府大门，沿途走过，车马喧哗，人声鼎沸，竟是往日难得一见的景象。街道上热闹繁华颇有几分盛世升平的味道，尚留记忆中的战场上惨烈杀戮的阴影顷刻被抛在脑后。乐颜忍不住弯唇笑开，一时兴致很是高昂。

　　那天夜里，乐颜和乐然从宫中回家路上，她将心中关于墨堂的疑问向乐然全盘道出，乐然却只是在她耳边说了“五味阁”三个字。之后，任凭乐颜怎么磨他求他，乐然也只是微笑，却不再答话。后来，她问过兰馨，才知道这五味阁是最近三年才崛起的酒楼，更奇怪的是它开在蓟城最负盛名的老字号风月楼隔壁，几年下来，生意火红似有超越之势。如今这蓟城内可算两家酒楼并驾齐驱。既然乐然不肯将实情告知，她便打算今日自己亲自走一趟。

　　眼前楼阁，红墙朱檐碧阑干，顶上牌匾龙飞凤舞写着五味阁三个大字，字体豪放中带有一丝娟秀之美，虽不及风月楼华丽堂皇，但清新雅致之中却别有一番风味。

　　乐颜提脚踏门而入，抬手递给门口小厮一张帖子，道：“麻烦将此物交给你们家掌柜。”

　　但瞧那小厮低头飞快瞄了拜贴一眼后，脸色微微一变，轻声道：“劳烦公子进楼稍等，小的这就去。”

　　乘着等待的这会功夫，乐颜倚门随意站立，无聊的打量起楼厅中南来北往的客人。

　　果然，不出一会，楼梯尽头，一位黄衣女子姗姗下楼而来。瓜子脸,双眉修长,略施粉黛，约莫二十五六的样子，一颦一笑间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风韵。

　　“你就是五味阁的老板。”乐颜笃定地笑道。

　　黄衣美女上下打量了她半天，并未开口。乐颜心中一禀，从怀中掏出紫玉环佩。

　　只见那女子凝眸看了一眼，方才对她轻轻点头，温柔开口说道：“跟我来。”

　　她俩一路尾随黄衣女子穿过人声鼎沸的大厅，过了几道长廊，折转迂回，才来到后院一处幽静清雅的小屋。

　　入屋，门刚扣上，黄衣女子就朝乐颜俯身拜下，“刚才属下在外多有冒犯，望主子见谅。”

　　“不知者无罪。快起来吧。” 乐颜扬眉一笑，将她扶起，“还有，我不习惯别人叫我主子，以后我们二人以姓名相称。”

　　黄衣女子转了转眼眸，若有所思地瞅着她，轻启珠唇吐出两字：“雪薇。”

　　“乐颜”

　　雪薇与她四目相接，不禁对视了然而笑:我们应该是同一类人。

　　乐颜拉着兰馨跟雪薇面对面坐了下来，“其实，一直想知道关于言墨堂的事。没想到，今天一冲动就来一探究竟了。”

　　“前几日，将军传信于我，说是已将绯衣卫交给乐家小姐掌管，不料今日就见着正主了。”雪薇一边倒茶一边说，“先喝杯蜂蜜菊花茶休息会。”

　　乐颜接过雪薇递来的菊花茶，一阵甜香扑鼻，清抿一口，果然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不知何时，雪薇已经起身走到门口，“正好也到正午了，乐颜就留下来吃饭吧，偿偿我的手艺。”说罢，就快步自行往厨房走去。

　　不出一刻功夫，眼前已经摆满一桌好菜，让人不觉食指大动。

　　挟起碗中的菜，乐颜浅咬了一口，不住啧啧称赞：“真是人间美味啊！”心中却暗自想道，雪薇厨艺还真是妙不可言，也难怪五味阁能够在短短三年时间立足蓟城。

　　“这些菜可比我们府里的厨子做得好吃多了。”乐颜扭头看着兰馨，见她眉眼弯弯，正吃得津津有味的，脸上不禁莞尔一笑。

　　雪薇细心地将刚盛好的汤羹放于兰馨面前，展颜笑道：“要是喜欢就多吃点。”

　　放下筷子后，乐颜悠闲地靠在椅背上，开始言归正题，“雪薇，言墨堂应该在其他四国都有暗哨吧。”

　　“恩。”雪薇略点头，“每月十五，墨堂在各国密探都会将消息传回蓟城，经由我汇总后再呈递给腓衣卫主人。”

　　“那以后每月还是一样，你直接把整理好的消息送到乐府琉璃阁给我。”闲坐无事，她随意拿起桌上茶杯玩转，看似不经意地开口问道：“雪薇，墨堂堂主可是你？”

　　“是也不是。”雪薇避开她探究的眼神，模棱两可的回答着，“墨堂分明暗两支，我主明，听令于暗主。”

　　见她久不说话，雪薇只好满怀歉意地接口缓缓道：“乐颜，不是我不愿以实相告，只是这墨堂暗主我至今未见过其真颜。每次有事相商，他都带一金色鬼面，行踪神秘，我只知道他是男子。”

　　“雪薇，代我转告暗主，说鹫尾玉佩主人有事相见。”乐颜半眯眼，神色复杂，“以后关于墨堂的事怕是要劳烦雪薇了。”

　　她沉默了半晌，再看向乐颜时，目光透着坚定，“从今以后，我雪薇的主子只乐颜一人。”

　　炙热的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乐颜盯着笼罩在光圈中黄衣女子，不觉会心一笑。

　　乐颜从木椅上起身，疼爱地拉起兰馨的手，笑意盈盈地说：“时辰也不早了，我们回府去吧。”

　　“我送你们。”雪薇言罢，推门先走了出去。

　　三人一行穿过小院回到酒楼大厅，乐颜正要抬眼跟雪薇道别，却听到二楼雅间传来一男子高谈阔论的声音。

　　“食也，四性，五味。四性：即是寒、凉、温、热四种药性；五味：则指通称的辛、酸、甘、苦、咸。五味阁这名字取得倒是有些意思。哈哈……”

　　这说话声怎么听着有些耳熟，乐颜不禁暗自揣度。

　　“乐颜，楼上说话之人是天下第一商人无名。”雪薇仿佛知晓她心中所想，开口为她解惑。“不知为何，他最近一段时日，经常出现在此。据墨堂探子传来的消息，他应该就是风月楼的幕后老板。”

　　“雪薇，帮我查查这个人的资料，越详细越好。”乐颜下意识的循声望去，“无名此人决不简单。”

　　辞别雪薇后，她便与兰馨沿来时原路回家。“乐颜，你今天并非想出来游玩，来这里才是真正目的吧！”兰馨这才恍然大悟地嚷道。

　　乐颜嫣然一笑，颔首默认。无名既是商人，光明正大做生意有何不可，偏偏要做酒楼幕后老板，这其中定有古怪。

　　而此刻，五味阁楼上，一紫衣男子临窗而立，一双深邃黑瞳正看着她们离去的身影，嘴角笑得狡黠。

　　* * * * * *

　　入府，已是黄昏，乐颜吩咐兰馨先行回琉璃阁，自己则径直往父亲书房走去。

　　岂料，刚踏入东苑，却看见剑离正懒懒地躺在假山上,一副很悠然自得的模样。金色夕阳下，性格孤僻的他也晕染上几许柔和的温暖感。乐颜好奇上前，俯身想揭开他的面巾。

　　“主子，你要做什么？”剑离几乎是跳了起来,眼睛里依然是习惯性的防备之色。

　　剑离这一惊一咋地动作把乐颜也吓了一跳。她不禁自然往后一退，脚差点踩着石头绊倒，待站稳身子后，随即龇牙咧嘴冲着眼前之人愤愤然地嚷道：“剑离——”

　　在她的怒视下，剑离眸色羞赧地挠了挠头，低声喃喃道：“谁知道你靠那么近是要干嘛。”

　　乐颜也不理他，转身找一块干净地方舒服的席地坐下。

　　“主子今天见过雪薇了。”剑离站起身，拍拍短衣上沾染的灰屑。

　　“嗯，刚回来。”乐颜面色平静地仰头看天，“三日之期已到，我要的消息呢？”

　　话音刚落，园里突然人影怂动，余光下，十几个黑衣人飘忽似灵魅般前后左右绕成了一个大大的圆圈，十几把长剑在夕阳照射下泛着如焰火的赤红锋芒，齐齐将他们围住。

　　乐颜的心重重一震，想也未想，从袖中摸出匕首执于手中。此时，剑离腰间断刀已脱鞘而出。顷刻，两个红色身影飞转于陡然有势的剑阵中。

　　乐颜微微凛神，心中猜想这些黑衣人的来历。正想时，恰巧抬眸一瞥，竟看到了由屋檐上射来一支弩箭。“剑离，当心身后！”她心中一急，便再也顾不得地失声而呼。

　　剑离闻言闪过身，只听“嗖——嗖——”弩箭从耳边划过，弩箭射入了站于他身后的黑衣人。

　　那名黑衣人还未来得及低头看一眼，就已随着那声尖锐急促的箭羽声倒在了地上，鲜血横流，再也不能动弹。

　　“弩箭上有毒。”心中虽惊骇然，她还是镇静地转身掏出一排银针，朝房檐上那个身影模糊的偷袭之人射去。

　　“嘭”的一声闷响，人影从檐上坠下。

　　剑离双眸狠戾，如发狂般挥洒断刀，刀影旋转间，数名黑衣人应声倒地，无一人生还。

　　乐颜展眉，捂着胸口轻松吁出一口长气,幸好刚才兰馨不在，不然我们要全身而退可就困难了。

　　“你还好？”剑离收刀入怀，冷静的问道。

　　一旁，她镇定点头。接着，低眸凝神想事情发生的始末。

　　“你要我查的，给你，我先走了。”等她回神，剑离已经没了踪影，只是手里多了一封信。

　　“小人来迟了，望小姐恕罪。”四周一下灯火明亮，庭院中被侍卫重重包围。

　　“不知那些刺客可有伤到小姐？”贺统领抱拳弯腰，恭敬地问道。

　　“我没事。贺统领，你令人把这里迅速收拾了吧。顺便将此事派人通知父亲、大哥，就说有人夜闯将军府，记住，不要提及是我遇到刺客。你明白？”乐颜眼神犀利的盯着贺统领。

　　“小的明白，明白。”不知道为什么，贺统领一脸讨好的笑容，看在她眼里却有几分恶心。

　　“剩下的事情交给你处理，我先回琉璃阁了。”说完，乐颜也不看他，自行踏步走出了东苑。

　　进屋，她走至软塌上坐下，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从怀里拿出带有体温的那封信，迟疑片刻后，还是把信打开。

　　灼灼烛火下，她拧眉，面色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