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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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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里人来人往,棠舒文站在医生的身后。
她像是一叶飘在大海里的浮萍,在泼天的大雨下更显渺小。
棠舒文难受地捂着胸口,感觉到水面没过她的呼吸。
无根的浮萍,就快要被汹涌的大海吞没了。
棠舒文看着病床上的母亲,眼泪止不住,一直哗哗哗地流。
王当亮一直守在棠舒文身边,他从旁边的桌子抽过一张纸,走上前想着帮她擦擦眼泪。
王当亮的手刚刚凑到棠舒文的眼前,棠舒文就侧过脸,躲开了他的动作。
“没事的,有医生在。她一定会没事的。”
王当亮一边轻声安慰,一边把纸巾递给她。
“谢谢。”
棠舒文点了点头,接过他手中的纸巾,直视着王当亮的眼睛道谢,而后她低着头擦拭泪水。
棠舒文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动人,她的那一眼,直把王当亮看呆了。
直到,医生转身跟他们说话,王当亮才回过神来。
“医生,我妈妈...她还好吗?”
棠舒文的手紧紧地攥着纸巾,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克制情绪,颤抖的声音极力想保持平静。
“怎么这么久了,她还在昏迷......”
“病人的情况已经慢慢稳定了,但是......”
从医院出来的棠舒文,像是一个茫然无归的游魂,断了线的风筝。
她脸上的神色,是三魂不见七魄的木然。
如果不是王当亮亦步亦趋地跟着,拽着这一根“风筝线”。
棠舒文肯定没法顺利穿过车流不息的马路,回到棠家的蜜饯铺子。
街上的熟人都纷纷跟棠舒文问好,看她脸色苍白,知道棠母的情况怕是不太好。
他们都把关切填进眼里,投以担心的殷切目光,没再多开口问棠舒文的家事。
棠舒文走到了家门口,转身谢过王当亮一路的照顾与相护。
“谢谢,真的很谢谢你。以后,你想吃些什么蜜饯果子,都可以来店里。”
王当亮不忍看她面色苍白悲郁,一直沉浸在难过之中,开口想逗逗棠舒文,让她能够开心些。
“蜜饯果子就不用了,等伯母情况好点,我们去看场戏当庆祝吧。就当可怜可怜我咯。”
他的语气像是哈巴狗一样,好笑之中带着可怜。
王当亮的卖力演出,成功地博得美人一笑。棠舒文笑了应了。
“好,你先回去吧。今天很谢谢。”
棠舒文回到棠家铺子,铺子的门口依旧大开着,里头空无一人,显得格外冷清。
她的后背,倚靠着木架无力地滑落。
她想起棠母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模样。
想起医生口中的“必须马上手术”、“手术费”......
“手术费。对,手术费。”
棠舒文赶紧擦干脸上的泪珠,踮着脚尖去够铺子里负责装钱的木篮子。
木篮子轻飘飘的,棠舒文心里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木篮子里面,一分钱的踪影都没有。
隔壁铺卖茶水的爷爷婆婆探过头来,告诉棠舒文她去医院的时候,铺子里发生的事。
“舒文,你们刚走,你继父就拿着好大一沓钱出门了。”
“你继父是个烂赌鬼,十有八九是去赌档。”
街上相邻铺子的人家都知根知底,知道棠家摊上一个不争气的烂赌鬼。
大家都纷纷对棠家两母女的遭遇,致以同情。
谁知,棠家这个继父就躲在人群里。
他不但不羞愧,还坦然地走出来把这些熟人一个一个骂走。
“你们说谁烂赌鬼啊?人老眼花,就不要学人家胡说八道。”
“我们棠家的事,关你们什么事。难道都穷到闲得慌?再乱说,就别怪我动手了。”
聚起来的人群被他大声呵斥散了,他挺着个大胖肚腩,走进铺子。
对铺子里倒地哭泣的棠舒文,他眼睛都不带扫过一眼。
“你妈还没死呢,你就给她哭丧?真晦气。”
“也不是,说不定,你就盼着这事发生,是吧?”
他说完还觉得自己幽默,发出了两声刺耳的怪笑。
棠舒文恨恨地抬起双眼,狠狠地盯着这个继父。
“你把铺子里的钱都输光了,我们拿什么付医药费?”
面对棠舒文的愤怒质问,继父漠然以对。
“付什么医药费?那个老女人活着也没挣多少钱,死了倒也干净。”
棠舒文被她继父的话气得发抖,她捏紧拳头,指甲深深刺入掌心。
可,哪怕手心破皮,血渗出来的痛楚不抵她内心的万分之一。
“...你不是人......你不是人......”
她用仇恨的目光钉向他,恨不得将她继父那令人厌恶的脸撕碎,将他千刀万剐。
继父从后院拎出一个破旧的皮箱子,里头塞着几件棠舒文的衣服。
他一把将箱子丢出铺子外面。
“你走。快滚。”
继父大力将棠舒文从地上扯了起来,推搡着她出铺子门口。
“你妈没醒过来之前,这个铺子是我的。”
而后,当着棠舒文的面,将蜜饯铺子的拉闸拉下,用铁锁锁了起来。
“你可以报警,我耗得起。就是不知道,你妈在手术台上,等不等得起。”
“你输的那些钱,都是我妈的血汗钱。你就不怕报应吗?”
棠舒文被他一把撞倒在地,他脸上都是狂妄的不屑。
“想要钱付医药费?一点都不难,串峰巷里多得是捞快钱的花酒馆子。”
“你这种细皮嫩肉,未开过苞的,可值钱了。不用几天就能凑够了。”
串峰巷,就跟几百年前的快活楼一样,年轻花儿开了又谢,做的是皮肉生意。
棠舒文拎着那个破旧的皮箱,一步一步地往串峰巷走,像是扑向蜡烛火苗的飞蛾。
蜡烛的火苗被飞蛾静静扑灭,只余下一片漆黑,和一具飞蛾的尸体。
砰。
皮箱被一辆刚刚停在路边的车别了一下,瞬间裂开了。
旧皮箱里面的衣物都撒了出来,团在马路边上。
“盛哥,对不起,车子...好像碰到人了。”
司机开车多年,情绪按理说应该是很稳得住的。
但,他仍是战战兢兢地向后座的男人道歉。
顾克盛,是青会里的二把手的手下,除了很能打之外,还足智多谋,很受帮会器重。
虽然,顾克盛的位置,在青会这个第一大帮里,就是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中层。
但这,挡不住副帮主对顾克盛的频频提携。
青会里甚至有人传,副帮主跟顾克盛的“谣言”,只因为顾克盛长得英俊。
“下车去看看。”
司机急匆匆地下车,向正蹲着整理旧皮箱的棠舒文走去,高声喊话,先发制人。
“你走路怎么不看路?难道是,看到好车就想讹钱?”
顾克盛很是自如地点了一支雪茄,摇下车窗,就着这场“争执”抽雪茄。
棠舒文的剪影,被雪茄的烟圈晕开,窈窕之中带着楚楚的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