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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线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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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桩没有任何明朗结果的爆炸案。
因烟花爆竹点燃了天然气而引发的意外——看上去万幸地没有人员损伤,但这对于张夭来说,算不上调查结果。
仓库弃用已久,按理说早就应该清空了,又怎么会堆着那么多的爆竹,又怎么会这么多年内一直在照常供应天然气?
她仍有疑惑,但这件事说到底与她无关,也无从查起,唯一与她有过交集的,也只有那天雨夜里的黑衣男人。那之后,仓库便在监管部门的要求下彻底拆除,和周围一样变成了平地。
张夭在外安住一月,期间数次与凌文春联系,得知他那里也是一切平安,逐渐放下心,今天便将小猫带上,一同往凌文春家里去。
这小猫认了主,虽然张夭没办法将那只死去多时的母猫救活,可这些日子以来已经同这只好不容易活下来的小三花混熟了。
一到凌文春家里,三花猫嗅到熟悉的气味,便自行从张夭怀里跳出来,一边谨慎地观察环境一边自找乐子去了。
“猫救活了,东西可还在?”凌文春问道。
“也成功取出来了,在我这放着呢,放心吧。”张夭说着,想起那天夜里周彦巍连夜动手术的情景。
“一只耳环?”他将那只沾着血的耳环交到张夭手里,“怎么能把这东西吃进去的,这得多疼,好在没把食道划破。”
张夭也没想到,那天晚上小猫就会突然跳进院子,一口夺下她手里的耳环,然而引着她往仓库的方向去。可惜它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已经没可能回来了。
现下,凌文春惴惴地追问:“另一只呢?也在?”
“都在。”
得到张夭肯定的回答,凌文春才放心地点点头。
“我马上要出去一趟,大概晚上回来,不用等我吃饭。”张夭紧接着往外走。
凌文春赶紧问:“你去哪?我送你?”
张夭拒了:“和骆老师约了见面,我坐公交去就行。走了,下一班车该到了。”
“你回来晚的话知会一声啊——”凌文春的声音被她甩在身后。
“知道了!”
张夭这些年里里外外独行次数不少,凌文春一直像这样不放心。张夭知道,除了得“有个交代”的原因,凌氏一家对她的感情是不假的,也是真心拿她当家人对待,这也是许多年来她始终信任凌氏的原因。
情感和信任的交付,都是双向的。也只有双向的交付,才称得上值得。
张夭搭上半小时一班的公交车,在燕平研究院站下。今天天气不好,路况比预想的要差,公交又到的晚,结果张夭也迟到了一会。但料想骆海桑应该会在办公室等待,她便直接往熟悉的办公楼走去。
骆海桑是燕研院颇有名望的老研究员,除去平时被外聘上课、开讲座和在院内有课的时间,基本上都在办公室待着。老先生家离燕研院不算近,他喜好钻研学术不假,但叫他宁可开车来研究院而非在家消磨时光的原因,没有人比张夭更清楚。
张夭坐电梯上楼,走到一间办公室前敲了敲门,果然听见里头传出声音:“请进。”
张夭遂推门进去,看见骆海桑戴着老花镜,正在端详手机。
“坐吧,茶我都泡好了,你自便。”骆海桑从老花镜上方瞄了张夭一眼,仍是眉头紧锁的模样。
初冬时节,这两天北京已落了层薄薄的雪,虽然很快都化干净了,但气温早催着人加上了一层又一层的冬衣。眼前茶水热气蒸腾,伴随着空调老旧的嗡响,给窗户都蒙上了一层白茫茫的雾气。
张夭给骆海桑填满茶,又给自己倒了一盏:“您今天喊我来,还是为了那件事?上次您让我好好考虑,我的想法还是没变,原计划这两天就该出发了,钱的事您真的不用担心。”
“是也不是。”骆海桑语气含糊,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左右我现在也是孤家寡人一个,要真只是钱的问题,我倒没有那么多顾虑了。”
“那是……又有新的线索了?”他平时不是个喜欢打哑谜的人,这一句倒让张夭有些糊涂起来。
“小张,你看看这个。”骆海桑说完,张夭的手机便响起提示音。她打开一看,见是骆海桑发来的一个视频。
这视频是隔着玻璃拍的,环境有些像医院,但和医院布局又不太一样。张夭认得,她过去认识的人里面,有不少都进过这个地方,还有的再也没出来过。
在这个房间里的床上坐着的,是个年龄不过二十岁上下的女孩,眉眼清俊,看上去有几分眼熟。只是她的眼神却不怎么清明,瞳光是涣散的,头发也乱蓬蓬的,脖子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她手里拿着一张纸一支笔,翻来覆去地涂着什么。
“你觉得她在做什么?”等张夭看完视频后,骆海桑问。
张夭放下手机:“住在精神病院里的人,不允许带手机,也没有别的乐子,就只能写写画画了。”
这样的病人,连一支普通的笔都不可能拿到,就算是圆珠笔、铅笔,一个不小心也是能伤到人的,所以女孩手里拿的是支红蜡笔。
“那你再看她画的是什么?”
一张照片传过来,拍的是女孩手里那张画纸,上面布满鲜红的分叉。那些分叉乱七八糟交叠在一起,张夭起先没看出那是什么。
不过从骆海桑并不轻快的神情中,她猜到几分端倪:“她画的是珊瑚?”
“是血珊瑚。”骆海桑着重强调了第一个字。
“从她那儿问不到信息吗?”
“精神失常了,警察和医生都不好硬问。”骆海桑叹气,“这孩子你也见过,是你K大的学妹陈湘,现在是我的研究生,十一假期和表姐孟妍结伴旅游,在藏区附近出了事。陈湘前段时间刚被送回来,孟妍到现在都没找到。”
“警察怎么说?”
“时间和距离都太长了,加上她们出事前后的天气、环境等因素,很难找到有用的线索。陈湘这孩子别说配合,一个看不住就大闹,好几次差点自杀。至于孟妍,警察说……”
骆海桑欲言又止,张夭接上他的话:“警察认为她已经不在人世了。”
办公室中陷入沉默。
亲人生死未卜,也不知是出事时究竟看到什么,陈湘才变成现在这种饱受折磨的样子。
“她脖子上的伤,是她自己弄出来的吗?”张夭的视线落在视频中的纱布上。
“是。”骆海桑满眼不忍,“你知道为什么她画画用的是蜡笔吗?”
张夭微微后仰。她猜到了。
“先前她用一支中性笔戳进了自己的脖子,连气管都被扎穿了,差点没能救回来。”骆海桑的话印证了她的猜想。
人得维持呼吸才能活着,即便气管受伤,这种本能的生物活动也不会停止。所以,气管被扎穿不但会造成生命危险,而且会随每一次的呼吸而产生剧痛。在骆海桑的描述中,张夭仿佛身临其境。
她明白了他们今天的话题:“您怀疑陈湘的姐姐和明磊一样?”
“原本我没这么想,只当这是一场不幸的意外,直到我看到陈湘画的这些画。”
“那我就更得走这一趟了。左右项目都已经批下来了,不如就和原计划一样,由我当这个实地考察的人,要是运气好,说不定还能发现孟妍的线索。”
骆海桑苦口婆心:“小张啊,你怎么就是不懂我的意思?这件事我有私心,我不能否认,可我也不能看着你去送……”
“送死?”张夭笑着接话,“骆老师,我跟您也算是互相了解,要真是送死的任务,任谁都不会这么上赶着的,我又不是傻子。”
“我知道你有身手,能保护自己,可我们都不能预料到了那边又会是什么情形,多个人多个照应——”
张夭毫不客气地起身告辞:“不用了,如果有困难我会自己开口。眼下这情况,您容我多准备一周,下周我会正式启程,出发前告诉您。”
骆海桑看着她关门离去的背影,只有无奈。幸亏,这些年来师生一场,他清楚张夭的性格,所以在这件事上早有准备。
骆海桑后面约好的那场会面,原本特意和见张夭的时间岔开,迟了一个小时。结果张夭今天迟到了,再加上刚才谈话的时间,差不多也快一个小时了。虽然问题也不大,但骆海桑想,最好还是不要让两人半道碰上。
张夭这头并不知道骆海桑的安排,不过她刚走出办公楼大门,就远远地看见有两个高瘦的人影也在往这边来。
这周大降温,变天就在一瞬间。头顶上的阴霾将太阳遮了个严实,寒风送来的只有又干又冷的空气,对面打头那人穿一身长羽绒服,将自己从头捂到脚。
但只凭那双狭长而锐利的眼睛,她也能一眼认出对方。
张夭日常生活中有点脸盲,可这男人长得太有特点,更何况他们在那夜起火的仓库外打过照面,她不会认错。
她觉得,对方显然也认出她了。男人的眼神像刀锋般将张夭上下剐了个遍,说不上友善。
两人倒很有共识地擦肩而过,并未停下来确认彼此的身份。也不知道是那人不想在这里提起那晚的事故,还是和张夭一样——对方的姓名和身份是什么都无所谓,因为这无关紧要。
不过,张夭还是留了一手。
她走出燕研院,一边来到马路对面等公交车,一边拨通祝筠宁的电话:“你消息灵通,帮我查一个叫钟宓的人。”
刚才在骆海桑的办公室里,张夭就看见摞在一旁的书堆上压着几张项目参与人登记表,原本她还觉得这是骆海桑的其他项目,但现在越想越不对。
祝筠宁听了,语气变得神秘兮兮:“钟宓?是我知道的那个钟宓吗?这不是钟家那个离经叛道的二公子吗?你怎么突然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