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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路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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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国内动荡不安已有十数年之久。
先是大周和大夏两国之间摩擦不断,不时兵刃相接,断断续续打了五六年,今儿个我拿下你一个城,明儿个你攻下我一个府,如此反复,来回拉锯,打了几年愣是谁也没占到谁的便宜。
纵观下来,可谓是劳民伤财,两败俱伤,打了个寂寞。
两国国的国君也意识到这样不是办法,连年的战争不知不觉将国库掏空了。
相对弱势的大夏不得不主动求和,大周顺势下坡,爽快地答应了。
然而战争并没有就此结束,外忧刚刚平息,内患接踵而来。平贞二十三年,大旱,庄稼颗粒无收,百姓食不果腹,为了活命,鬻儿卖女,易子而食。先帝于大殿听完灾情奏报之后当场吐血,一病不起。
中宫皇后没有子嗣,皇帝又迟迟不肯立储君,诸王纷乱始。
又是四年的内乱。
平贞二十七年,先帝薨,立第五子为帝,改年号建兴。
大周局势终于稳定下来。
这些年的动荡导致太多的人流离失所,背井离乡,妻离子散。举国哀鸿遍野,民不聊生。
但是这些都跟京城没有什么关系,这里永远是热闹繁华的,不知民间疾苦,仿若桃源。
大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沉默不语。
“你干什么!”一个尖利略显粗犷的女人声音从一旁传来,带着几分泼辣。
一行人齐齐转头望去。
田垄上聚集了不少人,挡住了视线,只听得妇人的叫骂声中夹杂着女人的哭声。
“你趁着俺们忙着割麦,偷俺家的麦子,快来看看啊!大家都来看啊!”
女人的哭声中断了一会儿,好像是在说什么。
紧接着先前骂人的女声陡然拔高:“你说你没有偷?!这不睁着眼睛说瞎话吗!人说捉奸捉双拿贼拿赃,这眼见着东西都在手里攥着了,你还说没偷,就不怕老天开了眼,晴天下道雷劈死你呀……”
喧闹声越来越大,许慎提步走了过去,姚纤玉忙带上花前月下跟上。
走到近前就见人群中间一个女人坐在地上呜呜直哭,那女人面黄肌瘦,眼窝凹陷,一看就是长期饥饿所致的;身上衣衫破旧,灰黄的麻布衣裳上打着各色的补丁,补丁也失了原有的颜色,变得脏污不堪。
她的背后还背着一个小包裹,包裹里是一个小婴孩,同样面黄肌瘦瘦弱不堪,周围这么大的响动也没听见他哭叫两声,十有八九是饿得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面前站着的一个膀大腰圆的妇人,正叉着腰,横眉倒竖,唾沫乱飞的叫骂着,一边骂一边上手去夺她臂弯上的篮子。
瘦弱妇人自然是不肯,死死抱着篮子不放手,手里还攥着一把麦穗,大哭道:“我没有偷,真的没有偷,都是我捡的,我捡的呀!”
“你倒是说说你是在哪里捡的,是不是从俺家地里得来的?!”胖妇人见抢不过来,干脆往旁边一甩,篮子里面的麦穗全都掉了出来,散落一地。
瘦弱妇人见状发了狂,劈头盖脸的朝对方打了过去。胖妇人没防备被她打了个正着,一时间恼羞成怒,双手用力将她往后一搡,瘦弱妇人就仰面倒地,将婴孩压在身下,那婴孩吃痛才哼哼唧唧地发出猫叫般的哭声。
周围人只围着看着热闹,没有一个人上去相扶。
姚纤玉看不过去,三步并两步挤开人群,走到瘦弱妇人身边将她扶了起来。
瘦弱妇人正头眼发昏,只觉一阵香气袭来,一双柔嫩白皙的手托起她的胳膊,一使力将她拉了起来。
站稳之后,她才看清面前人的模样:鸦鬓乌发,眉眼精致,身着素白菱纱裙,周身不染纤尘,与这周围的黄土麦田格格不入。
她当下一弯膝跪了下来,不住地朝姚纤玉磕头,一边磕一边哭道:“求求贵人救救我们吧,给些吃的,我和娃儿快活不下去了,求求你了。”
姚纤玉有些手足无措,蹲下去去扶那妇人。奈何那妇人怎么也不肯起来,月下忙上前一起帮她拉。
花前没有上前,转头往回跑。
胖妇人没想到有人管闲事,又见来人身着不凡,眼珠子咕噜噜一转,一拍大腿亦是坐在地上哭了起来:“俺们辛辛苦苦一年就种了这点粮食,除了要交上去的粮食,剩下的也就刚刚够俺们一家人吃的,你这个黑心的人还来偷俺们家粮食,是想要饿死俺们一家老小……老天爷你开开眼吧……”
说着往前一趴,伸手想要拽姚纤玉的裙子,许慎长腿一迈挡在了姚纤玉前面,隔开了她与妇人。那妇人愣了一下,而后继续干嚎。
瘦弱妇人听见胖妇人的控诉,怕贵人生气,忙解释道:“不是的,不是的,我是捡的,他们收完了麦子,有麦穗是他们落下不要的,我才捡的……”
这时方才跑走的花前跑了回来,手里还拎着一个篮子——是之前他们从农人那里买来的,里面还剩下几个饼子。
花前拿出饼子递给妇人,妇人似抢一般地夺过去,又急又快地往嘴里塞,堪称狼吞虎咽,干硬的面饼噎得她懒懒捶胸直翻白眼。
花前赶紧又拿出水囊递给她。
妇人吃饱喝足了,涕泪涟涟地讲述家里的情况:“家里只有一亩地,原本还勉强够我和娃儿他爹两个人过活,然而今年收成不好,家里又添了人口,田租加上口赋以及杂七杂八的税收,刚刚收的粮食又全都缴了上去,娃他爹只好去做工,谁知道摔断了腿……”
姚纤玉听得心酸,险些要掉泪。忽觉有人拽她衣袖,回过头去就见月下哭红了眼,小声乞求道:“小姐咱们帮帮她吧,怪可怜的。”
她点点头道:“帮,自然是要帮的。花前……”
花前闻声走上前来,从荷包里拿出一锭银子递给那妇人,妇人接过银子一看竟足足有十两,要知道普通老百姓一年到头的花费也只有一二两,顿时喜极而泣连连叩头:“谢谢贵人!谢谢贵人!菩萨定会保佑能长命百岁的……”
姚纤玉想向她笑一下,却笑不出来,只好道:“你快些回去给孩子喂点吃的吧!”
夫人在才想起背上的孩子,忙看了眼见还好,再三感谢后离开了。
围观的人见没热闹可看,纷纷散了。
一行人走回原处,姚纤玉径直上了马车,许慎迟疑一下也跟着上去了。
姚纤玉见他神情平静,心中有些不是滋味,问道:“哥哥见过很多这样的事吗?”
许慎“嗯”了一声道:“我在游学的时候遇见了很多,刚开始的时候我会将身上的钱财给他们,可是后来我发现,天底下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凭借着我一个人的力量根本救不过来。更何况,给他们钱财只能解一时之急,救得了他们一时救不了他们一世。”
姚纤玉深以为然。
许慎见她一副深思的样子,嘴角扬起一丝笑,问道:“你觉得那两个妇人谁对谁错?”
姚纤玉想了一会儿道:“她们都没有错。胖妇人占理,瘦妇人合情,谁都无可指责。”
“嗯。”许慎摸摸她微显凌乱的发髻,道:“归根结底还是赋税太重田地不均所致,这个问题处理不好,百姓食不果腹,谈何安居乐业?更遑论国富民强。”
“这就是哥哥想要参加科举的原因吗?”姚纤玉低头绞着帕子,声音有些沉闷。
许慎沉默了一会儿道:“是也不是。”
姚纤玉抬头看向他。
许慎很坦然,道:“一方面的确是想为天下百姓做一些事,另一方面我希望姚家能越来越好。”
“你既然要进宫了,必须要有人在前朝为你撑腰,要不然会在后宫里受委屈。”
“你长这么大从未受过委屈。若是受了委屈,爹和姨娘都会为你担心的,我不想看他们难过。”
姚纤玉闻言坐到他身边,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轻声道:“哥哥放心,我会护住自己的,不会让爹爹姨娘和你担心。”
想到什么又忽地抬起头,眼睛亮闪闪的看着他,声音里饱含鼓舞:“哥哥且安心的去做你的大事吧!不用担心我!爹爹和姨娘若是知道哥哥的志向,一定会为哥哥骄傲的!”
许慎含笑点头道:“有你这么善解人意深明大义的妹妹,我也很骄傲!”
“是吧是吧,哥哥是不是又发现了我的一个优点……”
“是啊……”
马车里,少年和女孩子谈笑声荡漾开来,天边的云彩也被夕阳映得通红。
马车一路走走停停,将姚家所有的铺子盘查一遍之后再回到京城已临近中秋。
再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是姚纤玉进宫的日子了。因着是进宫,也不用准备嫁衣,姚纤玉没有什么事可干,整天被柳姨娘拉着试各种养肤纤体的法子,弄得她看见柳姨娘就想逃。
许慎既然决定考科举,便开始专心致志的学习,姚数飞还给他找了个颇有名气的先生给他做西席。那先生颇为严格,许慎每日的课业十分紧张,虽是住在同一个府中,若是不是姚纤玉主动去寻他,怕是十天半个月也碰不到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