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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黯然最伤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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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四月五日,经三次大战,强大的东夷城终于沦陷。
侯府门前,一旨金帛被展开,只听秦紫婴掷声道:“圣谕:叛臣上官蘅,就地正法!”众将领命,严整地小跑进门。
中庭,一干守卫负隅顽抗,上官蘅执剑当中傲笑。
“上官蘅,束手就擒吧。”秦紫婴冷冷看他道。
上官蘅不屑地冷笑两声,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天不助东夷我无话可说,只是我上官蘅不甘心输在你们师兄妹手里!”
“你错了!你败的是当今圣上!”秦紫婴大声否决。
“不!”身边的蓝萱却道,“他输的是他自己。”
上官蘅一愣,“我自己?”冷然问,“你什么意思?”
“我问你争天下所为何?”蓝萱反问。
上官蘅张了张唇,无言以对。
“答案,便是你自己。”只听蓝萱深深道,“明君,须以苍生为重,治天下归宁。时下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而你为就个人野心,贸然发动争端,置黎民于水火。试问再强大,逆天道而行、不得民心又能如何?”见他沉默便又问,“我齐武四十九郡皆有郡守,然先帝却在各郡主城另设王侯,你可知他意欲何为?”
上官蘅不假思索,“笼络人心罢了。”
蓝萱摇摇头,“如此,他给虚衔就好了,何必下放各城主实权,难道就没考虑过会有这样一天?”
“我怎么知道!你少卖关子,直接说!”上官蘅冷冷道。
蓝萱苦笑,遂轻叹道:“诸侯大多具有将相之才,先帝委一城治理,只是不愿埋没其天分。武将可以固防,文臣可以治世。一人一城、齐力守业,当真用心良苦。”
上官蘅怔怔,“武可固防,文可治世……一人一城,一人一城……”似有所悟看向她问,“一人一城?”
“对。”蓝萱微一颔首道,“东夷城便是你的‘天下’!”
上官蘅茅塞顿开,茫然地跄退了两步,“这里才是我的天下……”他轻喃道,“争谋半生,却不知天下早在我手……而今,这死局根本是我咎由自取。”连问两声“怎解?怎解?”后,徘徊的泪水终于滑落。
秦紫婴这时抽出佩剑,走到他身前面无表情道:“上官城主,该上路了。”
剑缓缓抬起,蓝萱别过脸,上官蘅则痛苦地闭上双目。
剑落下,“乒——”却被一把纸伞及时挡开。
秦紫婴看清来人,神色复杂道:“上官姑娘。”
“请秦大哥剑下留人!”上官钰离跪到父亲身前恳求。
“钰离!”上官蘅拉住她焦急道,“你怎么没和你哥哥嫂嫂一起走?”
“爹!”钰离回身扶着他,“女儿不能抛下爹不管啊!”
上官蘅一脸热泪,“你不怪爹之前软禁你了?”
“不怪不怪!”钰离死劲摇头,紧紧抱住他泣道,“您是爹啊,无论做什么,女儿都不会怪的……”
“好孩子,爹没白疼你。”上官蘅欣慰地抚着她背劝道,“听话,离开这里,爹身首异处的样子不想让你看到……”
“不!不!”钰离噙泪摇着头,回身瞧见蓝萱忙上前抓住她手哭求道,“姐,帮我求求秦大哥,别杀我爹!”
“上官姑娘,圣命不可违啊。”紫婴甚是为难。
便在此时,“爹!”上官羽歆从屋顶上跃进院来,随后又见季阳带着戚梦怡和一个襁褓闯入。
“不是叫你们走吗?!”上官蘅大痛,刚要挣起身,紫婴的剑却已架上他脖颈。
“不要!”羽歆失声惊呼。
“姐!我求你了!”钰离瘫软到地上,无助地抽泣起来。
场面一时僵住。
终于,蓝萱低叹一声,走到秦紫婴面前缓缓跪下。
紫婴愕然,钰离惊喜地止住眼泪,上官羽歆则震惊不已。
纤指探入脖间,红绳被拉起,白色龙玉就此摘下。
只见蓝萱将玉高举过头,郑重道:“此玉乃夜氏族徽,虽只半块,却仍具免死效用。今日司徒蓝萱以此请旨,赦叛臣上官蘅斩立决之罪。”眉睫低垂,她看也不看众人。
紫婴不解地拧起眉问:“你为何要帮他?他曾那样待你,你不恨吗?”
“恨!”蓝萱放下手抬头道,“但得饶人处且饶人,况且今日你我,亦有他的成就。”冤冤相报何时了,她只想让仇恨休止于此。
“你真的决定动用殿下给你的保障?”紫婴神色复杂。
“是。”蓝萱坚定道,“因为他是我妹妹的父亲。”
“何苦呢?”紫婴却望她道,“别人会说你是假公济私的。”
蓝萱自嘲一笑,道:“世人的闲言闲语还少吗?攀龙附凤、恋慕权贵、不恪妇礼、无情残 忍……入世后我的名声何时好过?现在,只不过多个骂名罢了……”
紫婴听得揪心,丢掉剑跪下身扶住她道:“别说了师妹,别说了,我……都明白。”眼中满是疼惜。
上官羽歆怔然,内心亦是痛楚,才明白为得到一个家,她承忍得多苦。
蓝萱美目盈泪,恻然道:“无家的滋味蓝萱痛尝了十八年,今时今日,我只是不想让钰离也遭受同样的折磨,所以请师兄成全!”
良久,“好。”紫婴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道,“若是陛下将来降罪,师兄陪你一起承担。”
上官钰离破涕为笑,挪上前一把拥住蓝萱感动道:“谢谢,谢谢……”正见对面的上官羽歆双眼欣柔。
就在这时,“啊!”戚梦怡发出一声惊叫。
一声破响,众人眼眸一闪,就见“青流”已深深扎入上官蘅胸膛。
蓝萱、紫婴目瞪口呆,羽歆、钰离失声惨呼。
“爹!您为什么还做傻事啊?!”上官钰离惊慌地扶住上官蘅,痛得眼泪决堤。
上官羽歆悲恸奔至,六神无主抱住父亲道:“爹,不要死,求您别再抛下我……”
上官蘅猛地拔出利剑,呼吸艰难,歉然道:“对不起,是爹的私心害苦你们,原谅我……”眼前似有亡妻的音容笑貌,他伸手向虚空抓道,“邑筝。”眼眸变得格外温柔。
“不,不要爹,那不是娘!”羽歆捂住他血崩的创口慌道,“别丢下我们,我们不能失去你……”
“浮生繁华皆空梦,志高心小,莫争天下……”上官蘅却无限萧索地长叹,“此生已了,爱恨一笔勾销,不如沉寂,就此归去……”
勿争、莫战、不如归去。
生命将结之时他终于悟道。
一旁的蓝萱眉头舒展开,面对曾禁锢母亲十八年之久的男子再没有了仇恨。
春风将嘶心的痛哭拂得很远很远……当上官蘅阖上双目,天地间便少了一个纵意狂傲的男子。
良久,秦紫婴开口道:“把人带走吧。”
然而,季阳却拦过道:“不准带走城主!”
“季阳!不要再执迷不悟了!”紫婴忿忿。
“对!”上官羽歆这时一下推开上官钰离,背起上官蘅尸身退开道,“绝不能带走我爹!”
“哥!别做傻事!他们不会伤害你的!”钰离焦急满满。
“闭嘴!”羽歆喝道,“策叛始者身首异处,你怎忍心看爹落得如此下场?!”
钰离噙泪摇着头。她无能为力,因为自开国,此举一直是死律。
紫婴气恼道:“交出上官蘅,免得你罪上加罪!”
羽歆却抽出软剑道:“没人能把我爹夺走!”
紫婴冷笑,“那就休怪我无情了!”瞥见身侧的蓝萱正愣神,便一把抽出“朱光”击向他。
剑光交接,羽歆不由后退几步。背负着父亲,他根本无法全力相搏,眼见“朱光”剑锋再一次逼近,堪堪急退避闪。
危急关头,面前竟出现了两只古铜色大掌,定神一看,却是季阳替他夹住剑身,急道:“少主快走!”
紫婴浓眉一皱,不忍转剑削去季阳双掌,动作稍稍迟滞。
正犹豫间,“叮——”剑身被一股气柱弹得嗡鸣震响,诧异之余,他手腕一痛,竟被蓝萱夺回了“朱光”。
与此同时,上官羽歆已拉住戚梦怡母子掠上屋顶。
紧接着,季阳袖中精光亮镗,接连射出数十柄飞刀。
院中众人一阵乱挡,反应慢者中刀倒地,反应快者,皆将飞刀踢向上官羽歆的方向。
半空中这时响起一声婴啼,上官钰离蹂身一跃,迅速接住从屋顶上抛下的襁褓。
羽歆惊异回头,见妻子摇摇欲坠,忙扶住娇躯。
跌入他怀抱,“相公……”戚梦怡神色凄楚,心口处赫然插着一柄飞刀。
“梦怡!”羽歆痛呼道,“这刀伤不到我,你挡什么?!”握住刀背,他的手在颤抖。苍天!究竟要夺走他身边多少亲人。
戚梦怡脸色煞白,却艰难朝他扯出微笑道:“这样的话,相公……便会永远记住梦怡了……”生不能被爱,唯有以死争一丝惦念,她的愿望,仅此而已。
“离开这里,照顾好云逸……记住,我与你同在……”秀眉猛然扭曲,眷恋光华从眸底褪去,她慢慢阖上双眼,握着对方的手终于无力地垂下。
上官羽歆咽泪低下头,众人再看不清他神色。
赤手制住季阳后,秦紫婴跃上屋顶规劝道:“上官公子,我们真的没有恶意,把你父亲留下吧。”
羽歆动了,抬头朝他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笑是空洞的,不带一丝情感。
轻轻放开戚梦怡,上官羽歆负着上官蘅缓缓站起,决绝道:“绝不!”破开一剑,飞身离去。
紫婴见状立时追上,蓝萱眉心一蹙也持剑赶去,上官钰离看了一眼婴儿,终于还是跟上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