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翼之声》猫不皂

26、第二十六章 纠错

　　魏如栩纯粹是生自己的气。
　　刚刚如果不是喻真跟他说，他还没意识到自己犯了这样一个错误。
　　喻真是好心还是揶揄无从分辨，这错误也没什么大不了，只是他很不想让别人看自己的笑话。
　　以目前的情况来说，不专业，就是他心里最为介意的一点。原本自己就心虚着呢，还把这个缺点四敞大开地暴露在别人面前，生怕人家看不着似的。
　　简直是千里送人头，诚意拿斗量！
　　想想这事儿传到廖玄耳朵里，他会笑成什么样鬼样子，魏如栩就觉得浑身火烧火燎得难受。
　　想想之前在顾妙面前自己大放的厥词，他一阵心虚，觉得那时候吹牛有点过，这次还得靠顾妙反应敏捷，帮自己擦了屁股。
　　年轻人似乎一直在成长，每一天都看不上前一天那幼稚可笑的自己。
　　魏如栩揉了揉脸，觉得自己虽然千般错，但至少顾妙这个助理是选对了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冥冥当中感应到了老板对她更深切的赞美，顾妙再一次没让魏如栩失望，第二天在下班时间到来之前，她就把给廖玄买的礼物放在了魏如栩的桌上。
　　礼品袋简约大方，看上去就品味不俗，连小魏总这学艺术出身的也没挑出什么硬伤，袋子里手摇磨、手冲壶都是日本品牌，顾妙还搬出杂志，证明这个牌子也是有口皆碑，堪称装13之典范。
　　魏如栩点点头：“看不出来你懂得还挺多。”
　　“我在学校咖啡馆打工三年，欧洲精品咖啡师认证在手，糊弄个廖玄还是不在话下的。”
　　顾妙十分得意，这简直就是撞在她枪口上了。之前跟车翔聊天她也拐弯抹角地把廖玄的喜好打听了个大概，送这种小礼简直手到擒来。
　　魏如栩忽然抬手，在顾妙头顶压了压。
　　顾妙：“你干嘛？”
　　“夸你一句你就喘成这样，怕你飘走了。”魏如栩坏笑，“这么好的助理我上哪再找一个去？”
　　“呕……老板你这张面具太可怕，还是换一副吧。”顾妙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到时间了，你还不去？”
　　魏如栩突然有点犹豫。
　　他知道自己做的是对的，现在跟廖玄暗斗，但明面上他是小辈，该有的礼貌得有，况且他还惦记着廖玄手里的客户。
　　道理他都懂，可口嫌体正直，想想要装得跟孝子贤孙似地跟廖玄单独吃饭，要听他摆出长辈的架子训斥自己，魏如栩已经觉得仿佛吞了一斤肥油，胃里十分不适。
　　顾妙看他一副消化不良的样子，窃笑：“腿软了？”
　　魏如栩见她这张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促狭脸，面无表情地说：“你和我一起去。”
　　顾妙：“……凭什么？！我不去！”
　　“我是你老板，这是工作安排，不服从就扣你奖金。”魏如栩强忍笑意，看顾妙一脸精彩表情，心里有种变态的舒爽。
　　但也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似乎是希望顾妙跟他一起去的，痛苦有人一起分担，压力就会减半。
　　“扣奖金”三个字如同三枚梅花钉，牢牢钉在了顾妙的大脑皮层上，出于一个守财奴兼钱串子的职业素养，她几乎已经屈服了：“嗯……”
　　然而还没等她说完话，魏如栩便哈哈大笑：“吓死你！”
　　顾妙：“？”
　　魏如栩冲她一挑眉：“我和廖玄俩大老爷们喝酒吃肉，带你干什么？你又不下饭。行了，你下班吧，我走了。”
　　短短几秒钟，小魏总克服了突如其来的软弱，重整铠甲，踏上战场。
　　顾妙看得出来他别别扭扭不想去的样，像极了小时候开家长会前父母那看起来彬彬有礼的互相谦让——她成绩不好，谁去开家长会谁丢脸，还得挨老师说，要多没面子就多没面子。
　　所以她冲魏如栩喊了一声：“有事儿随时叫我。”
　　魏如栩没回头，只是抬起手来冲她挥了挥，身影显得有点孤单。
　　顾妙还想跟他说一定要控制好脾气，千万别再跟廖玄吵架，转念一想魏如栩应该知道自己是去干什么的，再多说就显得啰嗦了。
　　“应该没什么事吧，怎么搞得跟吃断头饭似的？”顾妙自己心里也纳闷，才多大点事儿，为什么感觉这么悲情？
　　出于一种类似母鸡护崽的感觉，顾妙回到家里，一直还惦记着魏如栩这顿饭吃得顺当不顺当，因此看书也没看下去，整晚卡在一页上来回翻，事儿心神不宁地看手机，最后忍不住给魏如栩发了微信。
　　“大佬，一切顺利吗？”
　　等了好久，魏如栩也没回，顾妙觉得自己实在操心有点多，自嘲了一下，看看已经十二点了，于是收拾好个人卫生，躺床上放空大脑准备睡觉。
　　然而就当她迷迷糊糊快要入睡的时候，手机滋滋震动了几下。
　　顾妙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抄起手机，竟然是车翔发来的信息，大致意思就是廖玄和魏如栩饭后接到邀约，俩人一起跑去KTV跟客户联络感情，目前都醉了，他一个人照顾廖玄分身乏术，只好麻烦顾妙去接魏如栩。
　　看到这条信息，顾妙倒是把心放回了肚子里。看来魏如栩跟廖玄这顿饭吃得很顺当，没出什么大问题。
　　至于去接魏如栩这事儿，顾妙也不傻，跳下床就去隔壁掀了顾肖的被子，一脚把他踹醒：“跟我去接老板。”
　　顾肖睡觉习惯性地把夏凉被缠在身上，跟木乃伊似的，被顾妙这么一扯，整个人在床上滚了一圈，已经被吓醒了。
　　他惊魂甫定，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屁股上又挨了一脚，顿时知道是谁干的，惊吓退散，怒火中烧。
　　“顾妙！你神经病吗？！”顾肖一骨碌爬起来，咬牙切齿地说，“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你的？！”
　　顾妙把旁边椅子上搭的衣服丢给他，完全忽视他的满腔怒火：“这才醒悟么？会不会晚了点？抓紧时间，五分钟以后出门。”
　　尽管在顾肖看来顾妙是个武林高手，但毕竟是他姐，女孩子大半夜出门确实不安全，他也只能忍气吞声跟着她。
　　但被人半夜踹醒的怒气迟迟无法消解，于是顾肖同学发了一路牢骚，喋喋不休地蹦出各种损人金句，把网约车司机逗得笑了一路。
　　顾妙也知道自己动作粗鲁了点，必然招致这样的冷嘲热讽，所以她尽可能关闭听觉，同时把注意力放在之后的计划上。
　　之前魏如栩把他家的地址和进门密码告诉过顾妙，以备不时之需，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于是顾妙打算一会儿把他接出来，直接送回家，然后留下顾肖当保姆，她好回家睡觉。
　　第二天还要上班的人自然享受特权的不是嘛！
　　KTV包间里可谓乌烟瘴气，果盘零食基本没动，烟灰缸里堆满烟头，桌子地上啤酒瓶堆积如山。
　　车翔坐在仰头张嘴打呼的廖玄旁边，捧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昏暗的灯光下手机亮光照得他脸色发青，鬼魅一般。
　　顾妙推门进来，他一抬头，看见顾肖，愣了一愣，随即堆起油腻的笑容：“这位是……”
　　顾肖看到车翔的表情，顿时知道这货脑子里的废料满得要溢出来了，板起脸来明知故问：“姐，哪个是你老板？”
　　顾妙一进门就看见魏如栩靠在沙发拐角里，直接向他走了过去。他的脑袋垂在肩膀上，仿佛已经睡着了，侧脸在阴影中显得越发好看。
　　“小魏总？”顾妙轻轻晃了晃魏如栩的肩膀，后者并没有任何反应。
　　车翔：“别叫了，俩人都睡得挺死的，要不然我一个人就搞定了，也用不着麻烦你。”
　　顾妙冲他笑笑：“不麻烦，咱当助理不是应该的么。谢谢你啊翔哥。”
　　这声“哥”叫得车翔很是舒坦，他对顾妙一点头，表示这没什么，接着拉起廖玄的一条胳膊，把他架了起来。
　　顾肖可看不下去了，一边帮忙扶魏如栩，一边抱怨给车翔听：“姐，你们公司没男的了么？叫你一个女孩子大晚上来接男老板，不太合适吧？”
　　车翔嘴角抽搐了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死沉的廖玄给压的，总之他假装没听见顾肖的话，只顾带着廖玄往外走。
　　顾妙瞪了顾肖一眼，让他少说话。
　　顾肖憋住火，和顾妙一起撑着魏如栩拖拖拉拉出了门。
　　魏如栩一直不是很清醒，坐在车后座上身子一直往一边歪。顾肖用安全带绑住他，免得他往自己肩膀上靠。
　　坐在副驾驶的顾妙不太放心，频频回头：“哎你看着他点儿，小心安全带勒着他脖子。”
　　“放心吧，勒死我还你一个！”
　　顾妙知道顾肖心情不好，也没跟他一般见识，但也不想多唠叨惹他发火，就只是不停从后视镜里看着魏如栩。
　　顾肖脸色阴沉得像锅底，余光看见顾妙那一眼一眼的小动作，感觉不爽极了。
　　他此刻心情不美丽，并不再因为半夜被人叫醒，而是意识到了顾妙工作环境居然险恶至此。
　　关于公司的事，顾妙也曾经跟他说过，但他也只觉得那些恶意是针对魏如栩的，并没想到会影响到他姐。
　　今天的事说起来也不算什么大事，但是顾肖习惯于看一想十，总觉得那个车翔没憋什么好屁。
　　就像他刚刚质问的那样，车翔为什么不叫男同事，非叫女助理过来？
　　究竟是车翔在打顾妙的主意，还是想给她和魏如栩编织什么八卦轶事，往她头上泼脏水？
　　这是车翔的意思，还是廖玄的意思？
　　怀着重重思虑，终于到了魏如栩家，顾肖耐住脾气，架起他往楼上去。
　　顾妙生怕顾肖摔着她小魏总，亦步亦趋跟在旁边护着。
　　魏如栩看着挺瘦，耐不住个子高，又喝多了酒，死沉死沉的，体温也高，贴在顾肖身上简直是个人形暖宝宝。再加上闷热天气的加持，没走几步，顾肖后背的衣服都被汗浸透了。
　　好不容易把魏如栩弄进了家里，顾肖手一松，径直把他摔到床上。
　　“你轻点！”顾妙瞪了他一眼，忙不迭地把魏如栩的长腿抬到床上，轻手轻脚地把他的鞋脱掉。
　　顾肖出工出力还被人说，气不打一处来，看见顾妙小媳妇似地忙前忙后，心中怒意更是沸反盈天：“你这也太区别对待了吧？怎么对我就那么粗暴？”
　　“你和他能一样吗？这是我老板，我是为人民币服务。”顾妙从洗手间里拿了块毛巾，浸湿之后绞干，递给顾肖，“去帮他擦擦。”
　　顾肖脑袋拧向一边，满脸愤恨：“不去！”
　　然而他见顾妙要去给魏如栩擦脸，莫名体会到了一种老泰山见女婿的微妙醋意，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湿毛巾：“边儿去，你有没有脑子，人事不省呢你献殷勤他能知道吗？”
　　顾妙知道顾肖傲娇，此刻各种找不自在也是关心她，语调软了下来：“他日子不好过，身边也没个照顾的人，我能多帮他一点是一点。”
　　顾肖拿着毛巾胡乱在魏如栩脸上擦了几把，听见顾妙这么善解人意，更是郁闷，嘟囔道：“大老爷们儿要什么照顾，瞎操心！”
　　见魏如栩的脸都快被他搓红了，顾妙赶紧拉开顾肖：“好了好了，就这样吧，差不多得了。”
　　她把毛巾从顾肖手里抽走，到洗手间涮干净挂好，又拿了垃圾桶放在魏如栩床边，这才关了卧室的灯出来。
　　顾肖以为可以回家了，没想到顾妙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十分诧异：“不走吗？”
　　按原计划，顾妙打算留顾肖在这里盯着魏如栩，可看他不情不愿的样儿也不太放心，最终决定自己留下来：“你回家吧，我在这看着，免得有什么事。”
　　此刻的顾肖连发火的力气都没了，原地发了会儿呆，缓缓走到顾妙身边坐下来，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顾妙知道他就是嘴硬心软，起身拿了个靠枕给他：“谢啦老弟，你睡这条沙发，我睡那边。”
　　直到顾妙关了灯，几乎快要睡着的时候，顾肖突然开口：“姐，我不在家的时候，再有这样的事儿，你可多长个心眼。”
　　顾妙心中涌上一股暖意，她忍不住扭头看向顾肖，黑暗中那个瘦瘦的影子正面向沙发靠背躺着，看起来弱不禁风似的，却给了她强大的安全感。
　　顾肖又补充了一句：“凡事多跟小姨商量。”
　　“嗯，我会见招拆招。”顾妙顿了顿，接着说道，“小魏总不是坏人，我对他也是纯粹哥们义气，你别担心。”
　　顾肖：“……”
　　谁让你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这个傻姐姐，真是女大不中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