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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风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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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秋天,我执意远行。
当我在火车的轰鸣声中昏昏欲睡地摇晃时,并没有想到我的命运就在那座灯火辉煌的城市边缘等待我自投罗网。那座小城犹如流淌在时光深处的记忆,充满某种怀旧的情绪,空气流动的声音也格外清晰。当我抬头仰望开满云朵的天空时,我就像一面鼓满了风的旗帜,被强烈的预感包围。
我在一家名叫“前沿”的美发店里找到工作,凭借对头发独特的悟性和创造力,我很快成为前沿最受欢迎的发型设计师,我能借助头发的语言使那些相貌平庸的女孩儿起死回生,这让我感觉自己是真正的艺术家。一个细雨霏霏的晚上,店里出奇得冷清,我斜靠在椅子里,望着窗外出神儿。这是个多雨的季节,情绪潮湿,霉菌泛滥,暗香残留。行人躲在褪色的雨伞和玻璃雨衣里匆匆过市,像要集体赶赴一个神秘的阴谋。
忽然,玻璃门轻轻裂开一道缝隙,有股沁凉的风携着一个紫色的人影儿无声无息地飘了进来,我回过头,那个女人就站在大厅的中央,我只能看到她的背部和侧影儿。那一定是我见过的最风情的一幕,无法言说的秀颀,窈窕,裹在长及脚面的淡紫色软棉旗袍里,如含黛的远山,完美地起伏。她的头发藏在一块洁白的丝巾里,连脸庞也遮掩了大半,身上看不出丝毫现代人的痕迹,活脱脱迷失在无穷岁月里的一缕香魂。我们都被震慑住了,忘记了说欢迎光临,只是呆呆看着她。她的目光在每一张面孔上流淌,终于,她慢慢地转过身,朝向了我。我看见了她的眼睛。她的眼睛让我想起宇宙中的黑洞,吸进光线,吸进时间,深不可测。我突然有种溺水的感觉,无力,昏眩,绝望又快乐。我不受控制地站起来说:“你好,我能为你做什么吗?”她湿漉漉的眸子长久地停留在我脸上,犹如夜幕下的大海,隐含着神秘无声的波澜。终于,她轻轻闭了下眼睛,抬起苍白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摘下了脸上的丝巾……虽然我一向非常镇定,但是在看到她的脸的那一瞬,还是惊骇地后退了一步,重重地撞在梳妆镜上。有什么东西滚落下来,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如果说她的背影和气质是美丽得难以形容,那么她的脸庞则是可怕得难以形容,像被发狂的野兽撕咬过,有的地方皮肤打着褶皱在一起,还有的地方刚长出新肉,透着婴儿般的粉嫩,面无完肤,惨不忍睹。她走过来蹲下身,捡起掉落的瓶子递给我,我却不敢伸手去接。那夜,我不知道我是怎样帮她剪完头发的。我尽量不去看她的脸,但是我的手还是微微发抖,剪出来的发型也有失水准。她对我的失态肯定早有心理准备,此时平静得有点麻木。她一直从镜子里看着我,每次我看向镜子都能与她的目光相遇。她的目光里有一种温柔的力度,面对我躲闪的眼风,虽然疼痛,然而顽强。我很心酸,如果她的容貌没有被破坏,一定是个罕见的美人儿。而如今只剩下一双流盼的美目凄凉地诉说着昔日风华。她说的话很少,声音缓慢,喑哑迷人,我想她的年龄应该在三四十岁之间,我自作主张地叫她阿姨。她用一丝绝望的微笑回应了我的称呼。
送走她,大家都长舒一口气,尤其是我。我再也不希望与她相遇,并不是因为她长得太丑,而是因为美与丑在她身上的冲突过于激烈,这样的悲剧让我的灵魂都感觉不适。有一段时间,我经常重复地做同一个噩梦,梦见她在无边无垠的黑暗中向我伸出冰冷的手……我会在谈笑中突然想起她,然后面色阴郁,精神萎靡。有时候我怀疑她是一个千古幽魂,扑在了我的生命里,就连她的每一丝哀怨每一声叹息我都能够感同身受。我用了大约一个月的时间,专心地来克服她。就在我感觉自己马上要成功的时候,她再次出现了。
又是那样一个晚上,店里没有客人,街上没有月光。两个给客人洗头发的小姑娘缠着经理要早些下班,其他人都聚在一角小声争论着什么。我趴在窗口,看几个孩子在空荡荡的街道上玩滑轮。路灯很暗,昏黄的光晕交织在一起,恍如幻觉。她的身影就在这样的幻觉里缓缓升起,如风中的磷火,飘忽,闪烁。等我缓过神儿来的时候,她已经亭亭玉立地站在我面前了。这次,她穿了一袭黑色的长纱,从头至脚,像阿拉伯女郎。店里的同事已不像上次那样失态,他们一边和她打招呼,一边向我投来幸灾乐祸的目光。我求救地看向经理,经理意味深长的微笑告诉我你不能拒绝任何一位客人。我带着为什么偏偏是我的不满神情走向她,她一定觉察到了我的冰冷,当我不经意瞄向镜子里的时候,我发现她的眼睛里全是泪水。我的心情顿时复杂起来。
在此之后的三个月里,她又接连来了两次,每一次她都会径直走到我面前,站在那里像一道深渊。我无法知道她为什么每次都会找上我,我只能闭上眼睛蒙头跳下去,不断碰撞着午夜昙花般的黑暗,优雅与神秘。她一定是一个绝世的女人,她能够轻易浮出店里肆虐的灯光和音乐,凝成一片落寞的剪影映在镜子里。然后,她痴缠而纯净的眼神儿就透过镜子,深深地深深地望着我。这种时候我剪发的动作总会变得异常温柔,我不经意地沉醉在她精致悠长的意境里了。
我的同事们都嘲笑我,他们说我对于女人的品味独特到变态的地步。虽然我内心鄙视他们的肤浅,但是这样的嘲笑依然让我感到烦恼和屈辱,甚至威胁到我的生活。当时我正在追求一个叫小谐的女孩子,又骄傲又漂亮的那种。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加入到嘲笑我的队伍,丝毫不理会我的愤怒。愤怒之外,是可怕的空虚。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会爱上小谐,可是生活枯燥,工作乏味,除了爱她,我似乎无事可做。我打定主意,要狠狠地拒绝那位奇怪的阿姨。我首先祈祷她不要再来这里。就算她来了,我也不给她理发;就算经理扣我薪水,我也不在乎了。我像处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一样,疯狂地下着决心。那些决心很快就枝繁叶茂,颇具规模。我甚至渴望那位阿姨能够来验证我的决心,可是她却迟迟没有来。
一天下午,我正在给一位客人剪头发,经理叫我过去。他递给我一个地址,说是我的一个客户,因为身体不适,要求我上门为她理发。我把地址装入口袋,送走客人,就带上工具出发了。
这是一个十分幽静的小区,甬路两边植满漂亮的木芙蓉。一层薄薄的落叶在脚下轻微地破碎着,大群雪白的鸽子扬着翅从头顶掠过。我的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我似乎听到有隆隆的雷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我抬起头,天空庄重而沉默,我预感到我正在接近某种真相。我又对照了一遍楼牌号,确定无误后,小心地按响了门铃,和预感中的一样,那位阿姨如梦境重现一般出现在我面前。她穿着宽大的白袍,面容平静,坚定,像准备好要献出自己的修女。
“你好……”愣了半天,我似乎只说得出这一句话。
“你好,让你大老远地跑来,对不起了。”
“没关系。”我换上拖鞋,“听说你身体不舒服,没事儿吧?”
“没事。”她笑笑,毁坏的容貌使她的笑容显得古怪。
“那我先帮你洗洗头吧?”
“麻烦你。”
“不麻烦。”我调好水温。我发现当她一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那些伟大的决心就全都泡汤了,也许我注定是个没出息的家伙。我轻轻地揉着她的头发,她的头发光滑,柔软,像冰冷的水藻。当我的手指触及她头皮的时候,她的眼泪流淌下来。我问怎么了?她含笑说我让她想起了很多美丽的回忆。
“你知道我为什么每次都让你给我剪头发吗?”她问。
“因为我剪得最好啊。”我半开玩笑地说。
她轻轻地摇摇头:“不,因为你像一个人……”
“谁?”
“……我的爱人。”
“啊?”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那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我的爱人也是很出色的发型师,那时候大家都叫他阿铭。你不仅跟他长得很像,就连剪头发的风格都很像。看着你,就好象看着他一样……”
我终于明白她看着我的眼神儿为什么那样深入骨髓了。
“你想听听我和他之间的故事吗?” 她的神情变得悠远,声音神秘,坦然,如月光弥漫,淹没了我……
我曾有一头很漂亮的长发,几年以前它们比现在更加浓密光泽。我总是在洗发水中滴入薰衣草精华,这是我独有的味道,我想象有一天我的爱人可以亲吻我泛着薰衣草香的头发说爱我……他的声音应该很轻,低沉。我终将与这个声音相遇,我深信不疑。
第一次与阿铭相遇,是个雨天。我路过一家装饰典雅的小美发厅,突然起了剪头发的念头。一个男孩干净利落地为我洗了头发,让我坐在那里等。我翻着本杂志,染发剂的味道让我昏昏欲睡。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响起一个很轻盈又很清澈的声音,安安静静地说:“我给你剪吧。”我抬起头,镜子里映出一个男孩子的身影。
他穿着一件橘黄色的大T恤,清清秀秀,干干净净地站在那里,像刚刚从一个遥远的梦里醒来。他的肤色很健康,当他靠近我的时候,仿佛有雨后植物的气息隐隐传来,我的心情被荡涤得宁静而舒适。我从镜子里望着他,他的表情是静止的,安然如画卷。偶尔抬头观察镜子里的修剪效果时,脸上才会浮现一丝孩子似的茫然。他工作起来非常专注,没有多余的动作,也没有多余的话。他的手似乎生来就为握剪刀,柔软,修长,可以与我的头发亲切交谈。
他就是阿铭。高高瘦瘦。乌黑的发上象征性地漂着几缕杏灰色,气质像一棵在月光里静默的小树,开满洁白含蓄的花朵。
当我的头发从他的银色剪刀里纷纷飘落时,我知道此生我已不可能逃过。他就像一粒种子落在我的命运里,发芽,生长,茂盛而忧郁。我想,前生一定有过千百次的回眸吧,所以今生俩人的目光一相遇,就认出了彼此。我们惊讶,感动,相见恨晚,无所不谈。那是爱情成熟的季节,幸福就像五月的阳光,丝丝分明,清晰可见。二十二岁生日的时候,阿铭为我定做了一枚指环,指环内侧刻着一句话:天上的天使知道我爱你。他把指环戴在我手上,他说也许我不会经常告诉你我爱你,但是天上的天使知道……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就在那天晚上,一辆失控的桑塔那冲上人行道……最关键的时刻,他把我推了出去……
一个星期后,阿铭终于醒了过来。可是因为头部受到重创,他失去了他所有的记忆……我在他的病床前整整守了两个月,他时而昏迷,时而清醒,始终对我没有任何印象。有一天,医生告诉我应该给他看一些能够刺激他回忆的东西。我恍然大悟,连忙跑回家收集了我们俩个的所有照片,还有他送我的所有礼物,整整一大箱。我抱着箱子兴奋地赶往医院,就在我快走到医院的时候突然感到天旋地转,以致晕倒在在路旁。第二天,医生遗憾地宣布我患了系统性红斑狼疮。这是一种非常残忍的病,它不仅会毁掉我的容貌,还会慢慢侵蚀我的生命……我把自己关在浴室里哭得天昏地暗,可是眼泪无法改变命运。我点了一把火,把那一大箱的纪念品全都烧掉了,当我看到我们的笑容在火焰里慢慢化成灰烬时,我几乎失去生活下去的全部信念。走的那天,我最后一次去医院看了他。他正睡着,表情像婴儿一样纯净。我抚摩他的额头,眉毛,鼻子,下巴……直到把他的每一丝纹理都深深地刻进脑海里……虽然从此以后他都不会知道有一个女人对他怀着怎样刻骨铭心的依恋,但是天上的天使知道……我把指环摘下来套在他的小指上,头也没回地离开了那座伤心的城市,回到了家乡……
我的家乡是一座滨海小城。我在思念和孤独中度过了两年时光,这两年里病痛已经让我面目全非,我的肾脏也受到了严重的破坏,医生对我束手无策。那天,我走出家门,我本来想找一个可以死的地方。可是,就在那一天,时隔两年之后,我再次见到了我的爱人。我看见他牵着一个女孩子的手,向我迎面走来。那女孩子长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非常漂亮。他们视若无睹地从我身边走过去,我回头看着他们,忍不住热泪盈眶。有时候缘分是一种非常可怕的力量。当你以为一切都已结束,却往往只是刚刚开始……
没有见到他的时候,我的想念是风,缠缠绵绵,无休无止。可是,见到他之后,我的想念变成了火,轰轰烈烈,不可一世。爱真的是一种磨人的疼痛,它可以穿越一切伤害,无奈,等待,变故,停留在时光最深处冲你楚楚微笑……一次例行检查结束后,梁大夫拍拍我的肩膀说,你知道吗,女孩儿,当爱情在你身上发生的时候,不爱是幸福的。梁大夫敏锐得像一根针,他总是能发现我的秘密。我飞快地逃上爸爸的车,趴在窗玻璃上,我看见他的身影像一个白色的预言一样从窗外掠过……
睡眠开始变得艰难,错觉纷乱。
我总是梦见阿铭,梦见我的头发在他指间游走,梦见我们手牵着手在明亮的阳光下招摇过市……我因此吃下很多安定片。有一次从梦中醒来,我突然开始怨恨他。我恨他为什么不是一个卖冰淇淋的,那样我可以每天去买他的冰淇淋,看他清澈的笑容在阳光下融化;我恨他为什么不是一个卖唱片的,那样我可以每天去买他的唱片,听他低沉的声音在音乐里摇曳。为什么他偏偏是一个发型师,即使我的头发以每小时一厘米的速度生长,也不可能每天去找他剪头发啊。这,让我绝望。我打电话给梁大夫,我告诉他我心情不好,很不好。他在电话里长时间得沉默,然后我听到他说去做你想做的。
我想做什么?我想见到阿铭,我想让他知道我的存在。我长久地坐在理发店对面的街上,隔着一条不宽不窄的街道,我把店里的一切尽收眼底。有时候我可以看见他的一角衣袂,有时候我可以看见他的半边脸庞,有时候我看见他在谈笑,有时候我看见他在发呆,……我用心收集着与他有关的一切蛛丝马迹,我的情感含蓄,温柔,像一枚温润安详的美玉;也像一把稀世的宝剑,敛着锋利。阿铭,你知道吗?我就是传说中银河边的织女,我用我最后的生命守望着你……
可是,渐渐的,看着他已经无法让我满足了。我真的非常非常渴望见到他,这种渴望几乎把我撕碎。即使我明明知道这张脸会让他恶心,害怕,甚至无情地嘲弄,我也再所不惜,这是我最后的任性。就像我预料的那样,看我的第一眼,他的眼睛就结了冰,可是我是他的顾客,他无法拒绝我。当他的手再次抚摩我的头发的时候,我就像阳光下的雪人一样醉心地融化了。我甚至希望我的生命就悄悄静止在那一刻……从那天开始,我忍不住一再寻找机会和他见面。虽然我知道他不想见到我,他眼睛里的冰冷能够冻僵我,可是我还是想见到他,我控制不了我自己……对他来说我只是他众多顾客中的一个,当我踏出那道门槛的时候,也许他就不会再想起我,即使我永远消失,他也不过是以为我从没来过。但,对我来说,他却是世上唯一的爱。他留给我的记忆就像水滴石穿那样绵长而深刻。然而,这些记忆是孤独而沉默的,我一个人编织着它们,用五色的光阴……
她的声音像最后一片雪花,随风飘落在燃烧的土地里。我们从一个遥远的童话里走出来,竟然有恍如隔世之感。她的脸上全是泪水,她的面容平静而疲惫。我假装寻找什么,背过身迅速抹去眼角的泪。
“后来呢?”我问。
“后来……”她的声音异常微弱,呼吸似乎也变得艰难起来,豆大的汗珠从她额角渗出,她像垂死的鸟儿一样痛苦地看着我,“后来……我好想他可以……可以抱抱我……”她颤抖着向我伸出手,可是我的身体却不知所措地僵硬着,脑海里一片空白。等我恢复意识的时候,她的指尖已在我身前划出一道绝望的弧线,永远地垂落下去。那一瞬间,我听到她低低说了句:我宽恕你……
端木格格,2004年秋,因红斑狼疮引起的并发症而去逝,年仅二十四岁。
她的名字和她的年龄都是在她死后,我才知道的。
她就死在我面前,睁着大大的眼睛,觑着虚空,似有无限的哀怨。而我,我就那样愚蠢地看着生命的光芒从她眼睛里一点一点消失,我没有抱抱她。我竟然没有抱抱她!
当载着她遗体的灵车撕开迷蒙的水雾,绝尘而去时,一股难言的苍凉和绝望将我掏空了。
我曾走遍这座城市的每一个理发店,试图寻找她的爱人。我要向他讲述一个女人孤绝的守望,我想让他也尝尝致命的悔恨,可是我没有找到,他们都不像我。因此我只有帮他背负着那致命的悔恨,一再重温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那双眼睛真的好美,经常让我在午夜惊醒,痛彻心肺。我越来越恨那个失忆的男人,恨他让我感到些许安慰。
生命也许真的不算什么。没有了端木格格,太阳还是照常升起,不早也不晚;时间还是照常流动,不快也不慢。这一切都预示着我还要照常生活。
和小谐继续着平淡如水的恋爱,然后到了某个必然的日子,我们平淡如水地分了手。再后来,又有了几段或长或短的恋情,直到我的眼角长了皱纹,家人都说我应该结婚了。
婚礼前夕,我和我认识了三个月的未婚妻去取订做的戒指,我的未婚妻指着我小指上的指环说:“你应该把它摘下了。”
我盯着自己的指环看了一会儿,把它摘下来放到柜台上。金店老板拿起来端详着说:“你这指环做得很精致,里面还有字。”
我的耳膜掠过一阵尖锐的刺痛,我一把抢过指环,对准亮处看。那些字十分细小,纤弱,但个个入木三分。那些字写的是:天上的天使知道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