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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After the Darkness Has Gon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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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步凌乱,激起一股股满是霉味的尘土。亚瑟挥舞魔杖挪开挡路的家具,同时命令所有闲杂人等躲开,莫莉气喘吁吁地跑在最前面,莱姆斯、唐克斯和比尔抬着临时担架跟着她去往目前清理得最干净的房间,金斯莱在他们身后支起隐匿踪迹的咒语,并及时消去滴落的血迹。
“哦不,天啊……”西里斯被挪到床上时,莫莉哆嗦着倒抽一口气,“这我没法……”
她施了几个咒语,企图止住已经浸透床单的流血,意识到这是徒劳,转而努力保住西里斯的呼吸。这时庞弗雷夫人匆匆推开挤在房间门口的人团,一面靠近躺在床上的西里斯,一面掸走钻出火炉时沾染的蛛网和黑灰。
“让开,都出去!”她留下有一定护理经验的莫莉,不由分说地将其他人都赶走,“这真是太糟糕了……”
金斯莱完成自己的工作,也跑进房间协助救治,其他人只得在走廊里面面相觑。自然,大家首先想到的都是询问求救信号发出者西里斯怎么会变成这样,而莱姆斯靠着墙筋疲力尽地滑坐下来,垂头盯着自己双手和胸前的血迹,直至参与支援战斗的比尔和唐克斯把自己所知的部分讲完,才慢慢地开口。
“他们是来找我的,我没有跟其他的狼人在一起,他们要确保我为伏地魔效力,或者无法为任何人效力。”他将后脑勺靠上墙面,双手垂落,“西里斯变成大脚板帮我度过满月夜,他袭击了特拉弗斯和马尔福,为我争取时间。我几乎没法战斗,我化狼后都……”
唐克斯看不过去,半蹲给他清理血迹。“这不是你的错,莱姆斯。”
“我不该让他跟我待在一起的。”莱姆斯闭上眼,攥紧拳头,“我应该劝他尽快搬过来,都是因为我同意他陪我变形——”
“否则你就被杀了,我敢打赌西里斯更喜欢现在的局面。”亚瑟也蹲在他身边,“他会没事的,而你也没事,这就是最好的结果。别责备自己,要怪就怪那些卑鄙小人。”
莱姆斯没说话,靠着墙继续深呼吸,一手抹过自己的脸。他的面色糟糕得实在可怕,其他人都劝他去旁边的房间先休息,但没人能说动他。比尔企图半强迫地把他架走,导致莱姆斯吓人地发起火来。
几人不断往房间里张望,轮流拿来饼干和黄油啤酒,赶走兴高采烈地走来走去庆祝家族叛徒性命垂危的小精灵克利切,莱姆斯除了挪到走廊对面盯住那扇半掩的门外一动不动。大概一小时后,庞弗雷夫人走出房间,他一跃而起,立刻险些栽倒。
“就看接下来的24小时了,保持联络,有情况我会马上过来。”校医说着,又不满地打量虚弱的狼人,“还有你,给我吃饱肚子然后至少睡三个小时,我今天可不想为了抢救你跑第二趟。”
莱姆斯点点头,轻声说了句“谢谢”,征得校医许可后进入临时抢救室,然后一整天都没再出来。期间他大部分时候都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断断续续地趴着睡一会儿,他对比尔道歉,正常地与同伴们交流,莫莉把早午餐和晚餐端进房间,他也无异议地吃掉了食物。没人继续尝试劝狼人去休息,而是交换着悲伤和明了的神情,他们排了轮班,至少留一个人在总部照看莱姆斯和西里斯。
时间不疾不徐地流逝,感觉西里斯的手抽动了一下,莱姆斯从模糊的半眠中清醒过来。午夜零点一刻,庞弗雷夫人预估的危险期还省8小时左右,莱姆斯下意识地看钟并做完这一系列计算,才感觉到自己正头痛欲裂。不仅如此,他全身上下所有的关节都像要散架了一般,脖子几乎抬不起来,视线中满是晃动的光圈。即便用狼毒药剂那年,他满月次日也需要全天卧床休息,但能跟西里斯一起挺过这次,他往后多少天爬不起来都无所谓了。
莱姆斯知道这没有意义,庞弗雷夫人已经说过西里斯将处于长时间昏迷中,而且即便西里斯醒来,脱离危险前他需要的也是进一步的检查与治疗,而莱姆斯除了找个不碍事的地方待着做不了什么。他该养精蓄锐以备恢复期给西里斯更好的照顾,可莱姆斯就是无法说服自己离开,他隐约觉得——不如说是希望着,自己的陪伴本身能以某种方式帮到西里斯,尽管他才是需要西里斯的那个。
西里斯睁开双眼,被昏黄灯光照亮的灰色的瞳仁转动了两次。不等莱姆斯呼唤他的名字,他的上半身就弹动了一下,张嘴吸进一口气,然而空气似乎没有抵达他的肺。随即,他发出可怕的喘鸣音,震颤演变成抽搐,亚瑟跳了起来,莱姆斯咆哮着要他呼叫庞弗雷夫人。
“大脚板,是我……”莱姆斯俯身压住西里斯的身体,以免伤者从床上翻下来,“你安全了,大脚板,没事了……”
西里斯眼睛圆睁,大张的嘴巴开合了几下,莱姆斯就着压制他的姿势往床头移动,希望西里斯能看清自己。紧接着西里斯僵直地倒回去,抽搐的幅度不祥地降低,莱姆斯能感觉到自己虽然尽可能小心,但还是可能弄裂了西里斯的某处伤口,而西里斯胸膛的起伏几乎消失,变成消逝前无力的颤抖。
“不要,不要,大脚板……”他找回西里斯的手死死抓住,就好像这样能强行留下西里斯的灵魂,“求你了,别走,留在我身边(stay with me)……”
“不……”西里斯四肢乱挥,喉咙里迸出的音节破裂到莱姆斯几乎无法辨认的程度,“不要……你……(not…you…)”
莱姆斯的心跳或许是停了一拍,他连颤抖都没有——或者是无法颤抖得更厉害,抬起西里斯抗拒的手贴上自己额头,祈求:“不要死(do not die)……”
“……他好像没法呼吸了,大概两分钟……”亚瑟语速飞快地给庞弗雷夫人讲解现状,他们进门时莱姆斯慌忙连人带椅子闪开,跌坐在床头柜边让校医施救。
片刻间,西里斯的呼吸重新稳定下来,嘴唇恢复了血色。庞弗雷夫人松了口气,告诉他们虽然不能排除再出状况的可能性,但这应该就是最危险的一次了。亚瑟叫莱姆斯放心,他去与庞弗雷夫人交流接下来的注意事项,让莱姆斯好好陪着西里斯。
莱姆斯整理弄乱的被单,坐回原处,继续握着西里斯的手,尽管他不确定自己在做什么。西里斯神色平和地睡着,看上去如此安详,方才的惊心动魄似乎从未发生过。
难道你还期待别的吗?他问自己,你还能期待什么呢?
西里斯既不喜欢那些咒语在自己身上残留的效果,也不喜欢当下的处境,但总的来说,他很庆幸自己还能呼吸,所以抱怨可以暂且推后。为保护莱姆斯而死是他目前最好的死法选项之一,然而莱姆斯是肯定不会同意的。
“给他点时间,西里斯。”唐克斯放下果篮然后开始削苹果,每次意识到她已经长得这么大了都会在西里斯脑子里造成一阵莫名的错乱,“他吓坏了,他差点失去你,可以理解他对此接受得不太顺畅。”
就好像西里斯逮着每个造访者问为什么自己醒来一周都没见着莱姆斯人影似的,他搞不懂大家为什么一致默认他会这么干,而且貌似都特别关心这事儿。虽然好吧,他是有点在意,但他又不是有分离焦虑的宠物狗。莱姆斯这种人当然会因为西里斯被找他麻烦的食死徒伤害而产生毫无必要的内疚,离了内疚莱姆斯怕是连怎么喘气儿想不起来。
“他多半觉得只要他离我远远的就不会有人想抓我俩了,傻瓜——哎哟,这里可不需要更多伤员。”他从唐克斯手里拿过削得坑坑洼洼的苹果,“你确定你不会炸飞自己的手指?”
“才不会呢,我特别擅长这个,因为我老是莫名其妙地受伤。”唐克斯不高兴地说,抽出魔杖给自己被割破的拇指止血。她的指头的确留在了原处。
直到第九天(他没有特地去数),西里斯已经挪进自己儿时的旧房间、每天生龙活虎地给巴克比克铲屎,他才见着莱姆斯的面。他不想说莱姆斯憔悴得令他心碎这类肉麻的话,但事实如此。西里斯此前还以为莱姆斯就这个年纪而言削瘦苍老到了极点,然而眼下狼人颧骨突出和两颊凹陷的形状让他想把莱姆斯裹进被子里,用小勺子(或者嘴,在他狂野的幻想里)一口口喂儿童营养餐。莫莉肯定能把莱姆斯也喂胖,只要莱姆斯愿意留下。
“你看上去不错。”莱姆斯笑了一下,现出的皱纹多得令西里斯胸腔颤抖。
“我看上去总是很赞。”西里斯故意道,摊开双臂转圈展示自己。他不确定该怎么做,他想拥抱莱姆斯,想得胳膊发疼,可莱姆斯似乎无法抑制地畏惧着他,这像钉子一样把他固定在原处。
“确实。”莱姆斯疲惫地赞同,西里斯惊讶地眨眨眼。
“留下吃晚饭?”他试探地问。
“不了,”莱姆斯的回绝快到仿佛这是本能,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还要去……办一些事,凤凰社的。”
“嗯哼,好吧,你们当然都有凤凰社的事。”西里斯将无处摆放的双手插进兜里,他身上是唐克斯给买的一批新衣服,毕竟即使他乐意穿逃亡时的旧袍子,它经过食死徒们善意的修补也没法穿了。
“不会一直这样下去的,西里斯。”莱姆斯的嗓音稍稍退去一点防备,“这只是暂时的,稍微忍一忍,我们一定会恢复你的清白。”
“恢复清白,哈,就跟我想要什么奖章似的。”西里斯干干地笑了一声,视线漫无目的地乱转,晃过颜色剥落的枝形吊灯、脏地毯和墙纸上的蛀洞,“我只想离开,月亮脸,去哪儿都行,只要不是这儿。我恨死这地方了。我能感觉到,他们都在这里等着我。”
“他们?”
“我爸,我妈,我的叛徒食死徒弟弟,还有所有那些布莱克的幽灵……”双手神经质地颤动起来,西里斯不得不做个深呼吸。他一直避免表现出太强烈的厌恶,免得其他人把他看得更紧。“他们不会彻底离开的,也不会放过我。我看到我妈妈了,就在那个房间,她要我留下陪她。我一能动就赶紧搬走了,但整栋房子都是她的,这根本就不——”
“你看见她了?”莱姆斯把西里斯从即将发作的恐慌中拽回来,他的声音很古怪,“在你昏迷的时候?听见她让你留在她身边?”
“呃,是啊,”西里斯撇撇嘴,“尽管笑好了,我知道这很蠢,最著名的在逃杀人犯怕老妈——”
“那不是她。”莱姆斯过于坚定地说,“你听见她让你留下,拼命拒绝她,是不是?那是……”他的脸抽动了一下,然后开始变色,“是我,我……你当时喘不上气了,大脚板,我很怕你会挺不过去。”
“是你。”西里斯重复,莱姆斯的脸越来越红,目光闪烁。
“我没叫你妈咪,对吧?”西里斯又问,莱姆斯放松了些,转转眼珠。
“即使你有,你也只是说出来了而已,毕竟我都数不清我给你收拾烂摊子多少次了。不过总的来说,我宁愿你叫我父亲。”
“Daddy——?认真的?”西里斯拖着长腔,莱姆斯迅速地回归深红色,“哦,哦,我的月亮脸,你真是惊喜不——”他顿住,恍然大悟,“你以为我当时在跟你说话。”
“我只是——”
“你以为我拼着呼出最后一口气都要拒绝的那个人是你,你觉得我……”一阵寒意从西里斯脚后跟往上侵袭,这里应该没有摄魂怪才对,“所以你一直躲着我,老天啊,我连昏过去的时候都能伤害你——”
“大脚板!”莱姆斯嚷道,“你当时神志不清!把你在那种情况下说的话当真完全是我犯浑——”
“我确实在想你。”他怎么走到莱姆斯面前的?无所谓,西里斯用力抓住那副瘦弱的肩膀,“那很疼,我太累了,我想就这么着了,但我不能对你做出这种事。‘月亮脸永远不会原谅我和他自己的’,我想,我必须活下去,直到我能死在你看不见的地方——”
“你敢。”莱姆斯轻轻地说,他的目光则相反,如同一列火车隆隆地开来,“你敢死在我前面,大脚板。我会杀了你。”
西里斯整个人冻结在铁道中央,被车灯刺得睁不开眼,听着毁灭的脚步缓缓逼近。说点什么,他的求生本能尖叫着,做点什么,然而他根本就动弹不得。
“不许死。”莱姆斯以这个词组替去所有未尽之言,然后推开他僵直的胳膊,踮起脚吻他。
西里斯分开双唇,他觉得自己想要说些什么,但莱姆斯在这一瞬的空隙长驱直入,击碎他舌面上踟蹰的词句。敞开似乎成了唯一的选项,如果这就是他们之间最终剩下的,如果这就是莱姆斯愿意给他的,那么他会接受。
但仅仅是接受并不足够。
以攥紧的双手诉说也不够。以紧贴的心跳倾诉还是不够。以唇齿的交战发出声明更不会够。
“和我在一起(Stay with me)。”他呢喃,承诺着,请求着。
莱姆斯给出了郑重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