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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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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姐,秋祭台到了。”
沈妤歌双目紧闭,感觉身体被一双手摇晃,听着耳边细细碎碎的声音,眉头微皱,好像脑袋有数根针扎在太阳穴般疼痛,全身使不上力气。
丫鬟的呼唤声越来越强烈,沈妤歌深呼了一口气,睁开了双眼,模糊的视线,看到的不是阴森森的地府,而是由橘黄色银杏叶铺成的小路。小路的尽头,是一片静影沉璧的湖景,湖岸边也有数座五角亭子。
“这是?”
沈妤歌来不及感受沉重的头带给她的痛苦,对面前这一幕茫然的景象感到困惑。
她不应该自吊身亡了吗?
如此恬静壮阔的秋景都能称之为地府的话,也太过美好了。哪像那些仙人道士描述的,有七头六尾的怪物,还有豹头环眼、铁面虬鬓的钟馗镇守。
沈妤歌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色,使劲地摇了摇头,抓着一直呼唤她的丫鬟的手臂,询问道:“我在何处?”
丫鬟被沈妤歌的一系列举动,吓破了神,哆哆嗦嗦地回答:“奴、奴婢回……大小姐,这里是秋、秋祭台。”
“秋祭台?”
沈妤歌回过了神,抽回了手臂,密密麻麻的记忆涌入脑中,她痛苦地抱住脑袋。想起这丫鬟口中的秋祭台,正是她嫁给太子前,丞相府每年九月初五,都要来这里赏月的地点。
丫鬟目睹沈妤歌非于常人的举动,又不敢随便触碰,担忧地问:“大小姐,你没事吧?”
“无妨。”沈妤歌轻推丫鬟,吸了一口气,继续问道,“今天还有谁来了?”
“丞相大人来了,二夫人三夫人也来了,还有二小姐三小姐四……”
“丞相府全府都来了?”沈妤歌深皱着眉头,她那好看的面貌,却因眉头紧锁变得憔悴又忧虑。
看见丫鬟连点三次头,沈妤歌无奈地笑笑,真不愧是地府,连死都要全家团圆。
“那太子呢?”
丫鬟睁大了眼睛,疑惑道:“太……子?太子也要来吗?”
沈妤歌一想,太子不来也是应该的,他俩没有夫妻之实,地府都不承认他俩是夫妻吧,随后接着问:“我娘亲呢?”
话音刚落,身穿单薄的丫鬟,跪在了九月末冰凉的石板上,声音清脆响亮。她低着头,咬着唇,不敢直视沈妤歌。
沈妤歌愣住神:“问你话呢,怎么突然间就跪下了?”
丫鬟闭上了双眼,支支吾吾地回应:“夫人不可能来了,夫人一年前就逝世了。”
沈妤歌呆呆地望着这个丫鬟,从她的只言片语中找到线索。一年前逝世,她的娘亲一年前逝世,也就说,现在她才十六岁?
她今年不是二十七了么,嫁入东宫也有十年之余,怎么可能十六岁。
难道是她重生了?
周围寂静极了,只有银杏叶子摩挲声。
沈妤歌听着叶子声晃过神,如果真的是重生,她的一系列举动不符合十六岁的沈妤歌,就会被人察觉并疑惑吧。
她假装镇定,决定不再做出怪异的举动,浅浅的笑着:“行了,我知道了,你起来吧,以后也别一言不合就跪下。”
见丫鬟惊愕失措的表情,沈妤歌下了车,亲自挽住她的手腕,扶她起来。对着远处的一棵巨大的银杏树,再次失了神。
如果……她真的拥有再来一次的机会,她一定不会辜负任何一个对她好的人,不会像上一辈子那样作恶多端,凭着自己高贵的出身肆意压榨他人。
沈妤歌在丫鬟的搀扶下,来到一处房间,房间在亭子最里面。外面是可以赏月的亭子,里面则有几处可以过夜的房间。
刚刚坐下,沈妤歌就喝到了丫鬟沏好的茶水。她抿了一口,缓缓问道:“你叫什么?”
丫鬟摆好茶具,喜笑颜开道:“奴婢名叫翠竹。”
“你为何如此高兴?”
翠竹隐藏不住脸上的喜悦:“您是第一个问我名字的人,没想到在我提了大夫人的名号,没有被罚,还被您亲自搀扶起来,真不像之前的大小姐。”
沈妤歌捏着茶盖的手一顿:“我之前是什么样的人?”
“这……”翠竹瞥了一眼沈妤歌,不好意思开口,便帮她续了茶。
“说吧。”
翠竹也是没有心眼,大大方方地说了:“大小姐只要听见大夫人的名字,就会气急败坏。无论那个人说的话是好的还是坏的,抓着他就是一顿毒打,不是死就是残。如果是恶毒的言论,那只有死路一条了。”
沈妤歌抿着茶,回忆起小时候的事。
丞相府夫人,是尚书大人的独女,嫁到了丞相府。虽然丞相独爱她一人,却禁不住旁人的诱惑,另娶了三妾。在沈妤歌八岁时,丞相府人诞下了唯一的嫡子,沈君遥。在另两房的妾室嫉妒之下,联手一直对付着丞相夫人。丞相夫人本就软弱,手段不强硬,在沈妤歌十五岁时去世了。
沈妤歌唯一的安慰去世了,她发誓不会像她母亲一样软弱无能。在母亲去世那天,变得飞扬跋扈、心狠手辣。年少的她,觉得唯有这样,才能保她弟弟安全。
十年前的往事,沈妤歌喝着热茶,眼睛却蒙上了一层雾水。她想要抱怨,既然老天给她一次重生的机会,为何不让她早些,能见到她的娘。
“大小姐?”
沈妤歌被翠竹的一声呼喊,清醒过来,盈盈一笑:“想到之前的往事,有些遗憾。”
“您没事就好,看见您哭了,我害怕自己又说错了什么。”翠竹羞涩地低下头,接过沈妤歌手中空荡荡的茶杯,“还有一个时辰,老爷就要摆宴赏月了。”
话刚说完,一个绿衣丫鬟破门而入,一点也规矩也没有,语气也是古怪:“大小姐,这天这么冷,您的丫鬟怎么没带个厚棉衣呀?”
翠竹惊慌失措地看着面前的人,往后退了一步。
沈妤歌察觉异样,轻皱着眉头,高声质问:“你是谁?”
绿衣丫鬟语气嚣张且狂妄,目中无人道:“大小姐当然记不住我是谁了,我一个小小的奴婢,怎么能被大小姐记住呢。奴婢命薄,只能伺候在二小姐身边。”她瞥了一眼翠竹,幸灾乐祸道,“不像翠竹那么好命,能伺候大小姐身边。”
翠竹一听,慌慌张张地跪在地上,一副罪过的模样:“奴、奴婢,真的忘带衣服了,请大小姐惩罚。”
沈妤歌沉思了一阵,手掌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声音高调有力:“反了你了!赶紧给我滚!”
听到这话,翠竹脸色一黑,慌慌张张地跪在地上,害怕恐惧着责罚的降临。原来大小姐一直都没有变,刚才她说的话,足够她死个千八百次了。
绿衣丫鬟见这模样,猜测沈妤歌等翠竹滚了之后,就会大发雷霆,一个命令下去,把她丢湖里喂鱼。她忍不住地偷笑道:“没听见吗?大小姐饶你一条狗命,赶紧出去,真晦气。”
翠竹可怜兮兮地看了一眼沈妤歌,垂头丧气地站起身来,背对着她,准备离开房间。
“等等。”沈妤歌叫住了翠竹。
听见沈妤歌的声音,绿衣丫鬟高兴地不能自理,她自认为期待的沈妤歌,把翠竹丢进湖里喂鱼快要实现了,就展露着阴险的笑容。
丞相府所有人都知道,沈妤歌自幼多病,许是丞相夫人十月怀胎时落下病。只要春秋时节,她必生一场大病。那段时间,丞相府上上下下,都要忙活她一个人。
上个月,沈妤歌因为掉进府中的池塘里,着了凉,发了一场大病。她难受得不得了,随便指了几个丫鬟,拉出去卖到青楼当艺伎。
九月的天,翠竹没带衣服,沈妤歌容易得风寒,她发起疯来,谁都惹不起。
沈妤歌的胳膊耷拉在桌沿,扫了一眼停住脚步的翠竹,对着绿衣丫鬟笑道:“我说的是你,快滚。”
绿衣丫鬟被突然点名,疑惑地指了指自己,惊讶道:“我?凭什么?”
沈妤歌不屑一顾:“凭什么?你有什么资格使唤我的人,难道你才是丞相府上的嫡小姐?好大的胆子啊,绿萝。”
绿萝站在一旁,不敢知声。
这绿衣丫鬟的一举一动,沈妤歌觉得格外眼熟。回忆起她十六岁时,这个叫绿萝的丫头,从她的身边,跑到了二小姐身边,一直给沈佳宜当狗腿。
有几次她差点出生命危险,也是这个绿萝出谋划策,挑拨离间,坏得很。
绿萝犹豫片刻,愤怒地盯着沈妤歌,气势汹汹地转身离去。
等绿萝刚迈出房门,沈妤歌笑着说:“我都说了,你不必一言不合就跪下。”
翠竹蹑手蹑脚地回到沈妤歌的身边,面色红润,不好意思道:“我……还认为,大小姐说的是我。”她喜出望外,眼中好像有万粒星辰,星光闪闪,“没想到大小姐会护着我。”
沈妤歌瞧见翠竹纯净无暇的笑容,这是她上辈子不曾关注过的,摸了摸翠竹的头,哄道:“以后,我就护着你了,好不好?”
“好!”
半个时辰过后,沈妤歌在竹亭的走廊赏水,与身边的翠竹一直聊天。走到一块空旷的观赏台前,有个女子画着淡妆,身旁四个丫鬟与之伴舞、嬉闹,不亦乐乎。
这是丞相府二小姐,沈佳宜。
沈妤歌注视着沈佳宜身上的大衣,那件大衣鲜艳夺目,应该是孔雀毛一根一根制作而成,远远一看就价值不菲。
自从她亲娘逝世后,这些庶出的小姐就开始依仗着她们的娘,过上了潇洒快活的小姐日子,都快忘了谁才是府上真正的嫡小姐。
翠竹见沈妤歌打了个喷嚏,担忧地脱下自己的薄外套,盖在了沈妤歌的身上:“大小姐,我没带衣服,您会不会觉得冷啊?”
沈妤歌盯着还在嬉闹的沈佳宜,抿嘴一笑,若有所思道:“不怕,你没带衣裳,不代表我的其他妹妹没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