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行》五柳前

71、成与败

　　中考就这样过去了。考完第二天去学校估分、填志愿，回家等待结果。
　　2000年的时候固定电话的安装并不普遍，所以中考结果需要教师到学生家里去通知。
　　来我家传讯的是教语文的向老师。
　　没有任何意外，我考上了本市第一高级中学。向老师满脸喜气的告诉了我这个消息，我父亲赶紧给老师递烟，他笑呵呵收下了。
　　后来我才知道向老师的儿子也在今年参加中考，离一中差了一些。儿子没能考上，教的学生考上了也一样，老师是真心为学生感到高兴的。
　　从向老师口中，我听到了其他同学的一些情况。
　　本初中今年有七个学生考上了一中，从数量来看历年最多，我们真的成为了“最好的一届”。
　　我是第四，潘扬排在我前面，总分比我高了一分。不过中考分数是考试成绩加上体育测试，他的体育比我多得一分，结果我们两个文化课的成绩竟完全一样。
　　出于对天才的敬意，我在心里原谅了这一分。反正潘扬也要到一中读书，大家的孽缘看起来还未结束，天才与笨蛋的胜负就在以后再见分晓吧！
　　我这样想到。
　　王慕洁比潘扬高三分，这个女生一贯如此稳定。
　　然后排我后面的是张继香，居里夫人这些年的苦功没有白费，她得到了应有的结果。
　　剩下两个达到一中分数线的是外班学生，万生正是其中之一。
　　我一直觉得班长是位成功人士，他以很经济实惠的分数过关了。而只要考上，轻巧容易的成功或者苦心孤诣的经营其实没什么区别，大家的结果都一样。
　　比较遗憾的是熊岐和小胖落榜了。小胖去了二中读书，他的煮鸡蛋我应该没机会还了。
　　熊岐则非常可惜，如果录取七个人，他原本很有机会的。考前手指受伤对他还是造成了一些影响，他离一中的分数线差了两分。这两分让他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他不愿复读，去二中又很不甘。为了能到一中读书，家里交了一大笔择校费。
　　然后，中考第一名是张继成。他考出了奇迹的分数，比我们高出了二十分，总分是全市第七。
　　这个排名很不容易，我们只是个普通小镇上的初中，论师资、办学规模在市里根本排不上名号，全市参加中考的有一万多人，在镇中考第七比市区的孩子考第一还要难，机会不高于万分之一。
　　向老师告诉我这个结果时，我很吃惊，又有些恍惚，很久没回过神来，连向老师何时离开去了别家也没注意。
　　为什么是张继成最后成为中考的胜利者呢？在考试前，我绝不会想到是这个结果。然而仔细想想，结合以后打听到的事由，一些隐藏的情义逐渐显露了出来。
　　张继成和姐姐在同一个年级，姐姐再怎么用过读书，总不免成为给弟弟趟雷的炮灰。
　　他们家经济状况太糟糕了，就算两人都很罕见的考上了好学校，家里也没法同时负担两个孩子的学费。如果只是正常考上高中，姐姐很可能为了弟弟继续走下去而牺牲掉，即使她努力得像一尊石像，很多年里没有一天懈怠过。
　　所以那个弟弟始终阴沉着脸，在学校不交任何朋友，他为了看别人参考书使用狡猾手段，我却不愿对他心怀鄙夷。
　　我们考第一是为了荣誉，对于张继成却是命运攸关的。他三年里从未登顶，只在最重要的那次考试得了第一。
　　全市第七的排名有资格去地区上的省级示范高中，相比一中，那所地区名校离顶尖大学更近一点，甚至有保送清北的名额。市里中考前二十名最终都去了更好的学校。
　　但张继成选了市一中，因为优等生的学费减免和奖学金。靠这个凭硬本事争来的福利，他和姐姐可以一起升学了。三个人里他最需要那个万分之一的机会，并最终抓住了它，没有人被牺牲。
　　小时候我以为张继成和姐姐不在教室里说话，关系可能不好，现在看来不过是旁观者的误解。他拼命考出这个分数，作出这样的人生选择，显然不是因为恨。
　　进一中时，张继成是全校第一。
　　晚上吃饭，父母和我聊起了中考结果，谈到考第一名的孩子时，父亲一脸复杂：
　　“张继成他爸爸我们都认识，当年在工地上一起干活，那算牌真是厉害，对家有啥底牌他算得一清二楚（算牌是打扑克的一种技巧，需要极快速的默记牌面），别人都说他有两个脑袋。
　　然而这家伙太好赌了，又死穷，那时可没谁当真瞧得起他。没想到生个儿子有这等本事！”
　　言罢，父亲嗟叹不已，似乎觉得别人很牛。
　　“我是怎么也学不会打牌。。。”
　　我挠挠头，很没有诚意的为自己是个笨蛋而抱歉。
　　“会打牌是好事吗？！”
　　父亲被母亲责怪了一顿。
　　江湖总在传闻考第一的人特别聪明，我却知道那孩子有特别的理由，仅仅聪明是不够的。
　　虽然很不甘心，这次中考毫无疑问是张继成赢了，潘扬和我都输掉了比赛。
　　我怀着深切的羡慕与嫉妒之情，心想我还会回来的，这次让你赢了没办法，下次可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