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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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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轻遥手一抖,筷子啪地落在了桌面上。
樊子允听人来报时,第一反应是言零和言舞终于想好了要什么赏赐,过来找他提。
但随即就发现了阮轻遥的不对劲。
刚刚分明还有兴致斗几句嘴的,言舞过来的消息一传进来,阮轻遥情绪却瞬间低落下去,脸色也隐隐发白。
“殿下,王后?”通报的侍婢没等到回应,只得又重复了一遍,“言舞姑娘求见。”
阮轻遥神情恍惚,愣了一下,急忙站起来,道:“哦,快请她进来。”
樊子允观察着她的反应,忽然想起来从相国府回来的那天晚上,不小心听到言零和言舞谈论着一个师妹。
那个师妹是叫……洛洛来着?
当时那两个人言语中对洛洛的的态度,听得出来是既关怀又担心,甚至不惜动用武力违逆那个师妹的意愿,也要护她周全。
言舞还说,过几日,她会亲自去见那个师妹。
樊子允咬着阮轻遥夹过来的鱼肉,嚼着嚼着突然呛住,狠狠地咳嗽起来。
小禾连忙上前给他倒了杯茶,急切地询问有没有事。樊子允一边咳嗽一边摆手,匆匆灌了一整杯茶水,抬眼去看阮轻遥,却见自己的王后紧紧盯着门口,一点也没有注意到他这边。
樊子允心里一紧,顺着阮轻遥的目光看去,见言舞依然是一袭白衣,面带浅笑,从门口款款走来,盈盈一礼。
“拜见殿下,拜见王后。”
阮轻遥侧开身,没有受她的礼,低声道:“姑娘请坐。”
“谢王后赐座。”言舞笑着又是一礼。她的礼数周全极了,甚至周全得有些繁琐,简直不像从江湖里请来的人。
樊子允看到阮轻遥一直怔怔地盯着言舞,就拉了一下她的衣袖,提醒道:“王后,别站着了,你也坐下吧。”
阮轻遥依言坐下,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急急忙忙把目光从言舞身上收回来,盯着桌子上的菜,像是刻意避开。
可过了一会儿,她又不自觉地望了过去。
言舞笑容不变,寒暄似的开口道:“今日贸然过来打扰,实在失礼,不想殿下竟还没用膳,想必是国事繁忙,无暇顾及?”
樊子允呛咳已经慢慢平复了下来,挥手示意小禾给言舞上茶,然后笑道:“言姑娘言重了,姑娘与令师兄都是本王的恩人,有什么失礼不失礼。这几日不是快到中秋了嘛,底下官员的赏赐事宜都堆在一起,有些繁琐,用膳便迟了些。姑娘此来,可是有什么事?”
言舞笑道:“其实没什么事,只是在王宫住得久了,无尘殿那边又没什么说话的人,有点烦闷。听闻王后平易近人,常与王宫的姑娘们一起说话,我便想来拜访拜访。”
樊子允微微皱眉,所以,言舞真的不是来找他要赏赐。
她是来找阮轻遥的。
回头去看时,阮轻遥还是不太对劲的样子,并没有接上言舞的话。
现在还不知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来人是善意还是恶意。但出于言舞对武相国的恩情,樊子允不欲使气氛尴尬,只好自己圆场:“王后性子确实很好,可惜言姑娘来迟一步,王后刚刚还给她们赐了亲手做的汤。”
言舞似乎怔了下,但马上就恢复如常,笑着问道:“这真是我来的不巧,不过没想到,王后竟然还擅长厨艺?果真是蕙质兰心。”
樊子允没明白,蕙质兰心和会做饭有什么必然的逻辑关系。
但是言舞夸人都夸得语无伦次了,他心想自己找的这个话题可能不太合适,只好又换一个话题来说。
“说到中秋,言先生和言姑娘有什么打算吗?若无其他打算,二位可愿赏脸来参加王宫里的中秋夜宴?”
“谢殿下关怀,”言舞欠身道,“我与师兄并无其他去处,承蒙殿下盛情,夜宴时定要去蹭几杯酒了。”
“姑娘……”阮轻遥突然开口,刚开始有点犹疑,但说出来后就流畅起来,只是声音略低,“你与令师兄,中秋节怎会没有其他去处,你们……为何不回师门?”
言舞盯着她看了片刻,笑道:“王后有所不知,我与师兄是奉了师门之命出来寻人,若不能带着找到的人回去,守门的师弟们是不会给我们开门的。”
阮轻遥身形轻轻晃了一下,勉强地笑道:“姑娘说笑了吧,哪有这样苛刻的规矩?若真找到那人,那人却不答应回去,姑娘和令师兄难不成就一直在外面了?”
“王后此言差矣,这并不苛刻啊,”言舞俏皮地笑了笑,眼神却很认真,说道,“中秋节是团圆的好日子,我与师兄要找的,正是师门的家人。如果寻不到家人,自然不能团圆,那还过什么中秋佳节呢?”
“……”阮轻遥沉默下来,静静地望着她。
言舞依然微笑着,也没有再说话,安静地与她对视。
樊子允奇怪地看着厅中这两个人。
她们都没有出声,可是眼神交汇之际,却仿佛有种暗暗僵持的意思。
这种僵持却又感觉不出来多少敌意,仿佛连对峙都透着一股默契。
阮轻遥在这段无言的对抗中率先败下阵来,虽然她平时是那么擅长沉默的人,这次却先开了口。
“中秋佳节确实应当团圆,但姑娘要找的人既然不愿回去,想必并没有把自己当作姑娘的家人,姑娘何必为一个不值当的人过于坚持呢?”
言舞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慢悠悠地说:“王后又不认识我要找的人,怎么知道她不把我们当家人呢?”
“从姑娘的描述里猜的。”
“那就是我描述的出了岔子,”言舞从椅子上站起来,慢慢走到阮轻遥面前,凝视着她,一字一顿地说,“王后放心,她是我们的家人,就算我们不知道她至今不肯回家的苦衷。”
阮轻遥由于坐着,高度比她矮了半截,只能抬头去看她:“她一定有苦衷吗?”
言舞丝毫也没有迟疑:“她一定有。”
阮轻遥僵硬地偏开头:“……那就祝姑娘早日得偿所愿了。”
“承王后吉言了。”
这两个人的对话如同哑谜一般,樊子允听得云里雾里,此刻她们突然都住了嘴,殿内陡然充满一种诡异的氛围。
为了打破这种让人不太舒服的氛围,樊子允试探着插话道:“言姑娘若寻人心切,也可告诉本王,本王多派人手帮姑娘去寻。”
“谢过殿下好意了,”言舞转过头来,笑着对他行了一礼,“倒也不是很急,我已经找到了那人的些许踪迹,她想躲过去,也不太容易的。”
樊子允心里回忆了遍这俩人刚刚那几句话,实在没解读出什么别样的含义。
要说特别,大概就是阮轻遥难得对外人说那么多字。
所以……会不会……
樊子允看向言舞。
从他这段时间的了解来看,阮轻遥并不太爱跟外人交际,也不喜欢和陌生人说很多话的。
现在这情况如此反常,莫不是,言舞她和阮轻遥早就认识?
可言舞是江湖中人。
江湖中人。
樊子允眉心一跳。
怎么突然忘了,他的王后也并非生长在深闺的娇滴滴的大家千金啊。
阮轻遥说完刚刚那句话,似乎打定主意一个字也不再说了,干脆坐在桌边当起了木头人。
言舞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见她确实不肯理会自己,微微叹了口气,提出告辞。
既然王后不开口,樊子允只好担任了交际的任务,跟言舞你来我往地客套了几句。
最后,言舞朝两个人福身告辞时,樊子允注意到阮轻遥虽未说话,仍然半侧了身子。
他心中有无数疑问,却不知道如何找机会说出来,便都暂时按在了心底。
言舞是他亲口承认的上宾,因此言舞行完礼要走时,他为示对上宾的看重,照例拉着阮轻遥站起来,要相送几步。
当然,理论上来说,言舞是要回头阻拦的,如此虚伪一番,方才显得君臣和睦。
礼数周到是言舞行事的一贯风格,这回也不例外。樊子允刚站起来,她就回头谢过,请他们两个人不必劳动。
这也在樊子允意料之中,在这套礼仪里,他原就不曾真的相送过,因此言舞一拦,他就顺势拉着阮轻遥坐下了。
言舞转过身,这次是真的可以走了。
就在她转身的一刹那,门外正好有侍婢进来送点心,撩开帘子时,带进来一小阵殿外的风。
言舞的白衣是以十分轻薄的料子制成,这一阵风过来,直接把她的轻纱外袍拂了起来。
樊子允不经意地转头,视线掠过那边,忽然看到言舞腰间系着一样物件。因为那是她身上唯一不是白色的饰物,很是显眼。
所以,只一眼他就认出来,那个东西同阮轻遥贴身佩戴的玉扣,几乎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