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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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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红浪看上去十分年轻,相貌比太后的妖艳程度还要更胜一筹,高鼻薄唇,妖里妖气,一股不是好人的气息像是能直接从他的骨头里漫出来,衬得那一身衣服的颜色似乎都不是正红,而是带着一抹能让人喘不过气来的邪气的红。
这个人……
真不愧天生反派。
苻红浪对着康绛雪轻轻一笑,身后的手移到身前,不是空手,他右手细长的手指托着一截细杆烟斗,侧头抿了一口,吐出薄薄的白色雾气:“有几日没见,荧荧倒是不爱理人了。”
康绛雪这会儿已经彻底回过神来,不得不假装蛮横,抻着脖子叫喊:“你叫朕朕就要应?朕不应你还要教训朕不成?”
这态度是小皇帝的专属作风,却不知道能不能在苻红浪的眼前把小皇帝竟然反应不过来自己名字的事情糊弄过去。
康绛雪小心偷瞥其脸色,奈何看不出丝毫,苻红浪只是望着他笑,笑容里像是有些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有。
苻红浪神色自若道:“谁敢教训荧荧?陛下这么说,倒是和臣生分了。”
话里话外处处透着和小皇帝浓浓的亲密,康绛雪觉得奇怪,不敢相信苻红浪平时对小皇帝表面上竟如此“和蔼可亲”。
那可是苻红浪,苻红浪怎么会对他这个便宜外甥如此亲近?
他有种直觉……
这个狗日的现在怕是在诓他。
是了,虽说这本书讲的是围绕美人受的开车故事,对小皇帝这个背景板的人物关系并无详细描写,但苻红浪的人设摆在那里,亲姐姐太后他都不在乎,自己这个便宜外甥更是没有地位。
康绛雪刚刚对着太后能背地里叫苻红浪一声舅舅,面对面却决计不敢乱开口。
叫错了就完了。
小皇帝迟迟不语,苻红浪微微眯眼,越发温和:“怎么连话都不说了?还真和舅舅这么生分?”
康绛雪狠下心来,扬起下巴,半自信半赌博道:“朕什么时候和你亲近过?你乱说什么?搭理你已经是看在母后的分上,你可别以为朕怕了你了。”
苻红浪不置可否,却也没有再继续摆出亲密样子,康绛雪心里一定,感觉自己应该是选对了。
然而苻红浪此人观察敏锐,康绛雪也不敢跟他说太多,急急转身就想离去。他快走几步坐上步辇,刚要叫人启程,苻红浪红衣一晃,一条长腿直接踩在了步辇上。
“……”小皇帝恼了,“你疯了?!”
皇帝步辇,任何人不经允许踩踏都是大罪,苻红浪却做得没有一点犹豫,仿佛这只是一点小事。
而现实正是如此,苻红浪阻拦之后,包括钱公公在内,侍奉康绛雪的所有宫人都没有出声制止,反而全部低下头,用行动证明了苻红浪在内宫之中的地位远胜于他这个小皇帝。
行吧。
康绛雪只能亲自斥责:“大胆,你给朕……”
话还没说完,小皇帝被苻红浪轻轻一推,直接向后跌坐在了步辇上。苻红浪的手腕比他粗不了多少,力气却大他许多,康绛雪只觉眼前一片红,一眨眼的工夫苻红浪整个人便罩在了他身上。
这是干什么?康绛雪大惊失色,情急之下,仍纹丝未动。
不是不想,而是苻红浪一边笑一边扣住了他的脖子,贴在他耳边声音幽幽道:“装得还挺像。”
康绛雪:“……”
康绛雪这才算是想明白,敢情刚才的自由发挥都是逗他玩的,听到康绛雪在朝上的发言之后,苻红浪已经看出并认定了他这个小皇帝有问题。
难怪堂堂国舅爷,苻红浪这个BOSS竟在这里专门蹲他。
反应过来的康绛雪木了,怔了一瞬间就放弃挣扎,苻红浪细细摸着康绛雪的脖子,问道:“怕吗?”
康绛雪身体是小皇帝本人,想透其中关键,他并不让步,气道:“朕是皇帝,朕怕你?”
苻红浪静静地看着眼前人发怒,笑吟吟问:“既是不怕,怎么屏住了呼吸?”
康绛雪这才发觉自己一直不敢喘大气,没好气地甩锅:“一股子烟草味,臭死人,快放开朕!”
苻红浪笑了,又吸了一口烟草,随后近距离喷在了康绛雪脸上。
在康绛雪因为不适而奋力反抗时,他将烟斗砸在地上,两手同时掐住了小皇帝。
苻红浪没有用力,而是从脖颈处开始向耳后细细地摸,慢慢地,他的手指插进康绛雪的发丝之间,指尖揉过康绛雪的每一寸头皮,最终眉毛微挑,带着浓浓兴趣“咦”了一声。
没有痕迹,一无所获。
康绛雪是魂穿,自然摸不出什么易容的破绽,一无所获理所应当,看出苻红浪正在惊讶,康绛雪赶紧连踢带蹬使劲扑腾。苻红浪被小皇帝毫无形象的打滚闹得微微起身,康绛雪趁机唾他一口,揣着明白装糊涂,大声骂道:“你敢轻薄朕!朕杀了你!”
这话一出,刚才看着小皇帝被搓来搓去都不敢抬头的宫人们一齐跪了下来。
康绛雪被区别待遇哽了一下,又用力踢苻红浪:“你给朕下去!”
苻红浪被踢到,不见恼怒,反而又要挤过来。
看那个架势,这人似乎放弃了摸康绛雪的脑袋,而是打算摸一摸康绛雪全身,好好数一遍他的骨头。
能被确定是小皇帝其实挺好,可被苻红浪摸的体验极度令人毛骨悚然,被揉头皮的时候康绛雪差点觉得自己要背过去了,坚决不想来个全身套餐。
加上小皇帝的性格也不可能老实被摸,康绛雪干脆一个翻身滚下步辇,装作恼羞成怒道:“你到底要干什么!你没完了是吗!来人!都愣着干什么?护驾啊!你们都是死的吗!”
吼完,一国之君的眼睛都湿了,看起来果真是又急又气,这一套反应,从头到尾都很符合小皇帝的性格,苻红浪细细盯了康绛雪一会儿,不知都想了些什么,脸色猝不及防又变成了一开始那副温柔模样。
他对着康绛雪道:“怎么动怒了?臣和陛下开个玩笑罢了。”
康绛雪用力喷道:“玩笑?如此欺辱朕还敢说是玩笑?这是大不韪,这是死罪!!”
有什么仇恨直接宣之于口才是小皇帝,苻红浪听了并未面色不豫。他右手一伸,很快有宫人帮他捡起地上的烟斗,殷切递上来,苻红浪接过,轻轻吹了一口灰尘,将那烟斗的细杆别在玉带中,自然而然道:“陛下要去何处?臣只身一人,说不定顺路。”
身上有权,转移话题就是这么随心所欲,偏偏康绛雪还不能不顺着他回答:“关你什么事?你离朕远点!”
苻红浪道:“回正阳殿?”
“……”
“去御花园?”
“……”
“亦或是出宫转转?”
康绛雪面上毫不掩饰地露出厌恶,转头就走,不看身后是什么情况,不多时,身后跟上了众多脚步。
钱公公等人带着步辇跟上来,小心道:“陛下,可别累着了,上步辇吧。”
康绛雪回头看去,步辇上已经空空,苻红浪并没有跟上来,只在原地远远地望着他,神情模糊,看不清究竟是个什么表情。
这算是逃过一劫?
即便是,显然也是暂时的。
康绛雪一颗心悬着迟迟不敢放下,被苻红浪遥望的感觉也不舒服,经此一遭,他是真体会到了这位苻渣攻的妙处。
这男人,绝了。
康绛雪没有直接回正阳殿,临时转道去宫门口看了一眼。盛灵玉被他罚跪要一直到深夜,若是不去看看,康绛雪一整日都无法心安。
因为不想被盛灵玉发现,康绛雪只在远处停下来,鬼鬼祟祟地偷看。
那遥遥跪着的身影今日换了一身崭新的白衣,藏起一身鞭伤,身躯刚直,看起来竟不像个伤患。一身傲骨,全无改变。
比起自己这种见着渣攻就犯愁的穿书者,坚持到最后的盛灵玉实在是强得过分了。康绛雪心里敬佩也心疼,看了一阵,后知后觉开始担心这画面是不是也被苻红浪看到了。
可别。
苻红浪喜欢折磨硬骨头,原文之中看上盛灵玉带走炼药就是因为看到美人受了很多伤还不服软不退让,现下这个情况其实差不了多少……万一盛美人被苻红浪看到提前拿去煲汤怎么办?
康绛雪越想越担心,临时起意:“给他换个地方,叫他移去正阳殿,到朕的眼皮子底下跪着。”
钱公公没有立刻反应,康绛雪瞪他一眼,发现这位老太监竟是盯着盛灵玉有些出神。
美人既是美人,自是谁看都觉得美,康绛雪用力咳了一声,钱公公反应过来谄媚一笑,忙道:“是,是,老奴这就去办。”
康绛雪方率人回宫,闹腾这么久,他也出了一身汗。
海棠笑盈盈地陪他换了一套衣服,换好之后,钱公公告诉他盛灵玉已经到了。
康绛雪放下了心,嘴上道:“叫他好好跪着,少一刻都不行。”
钱公公应着“是”,小心翼翼退了下去。
人走得差不多了,康绛雪总心神不宁,只要想着盛灵玉在外面跪着,他就坐立难安。
海棠不知道那么多,只当小皇帝是心情烦躁,督促宫女送来了各样新鲜水果,冰沙冰碗冰水排了一列,只用来哄他开心。
“还是不合陛下心意?”
原就不是这些东西的事儿,康绛雪心中烦闷,吩咐道:“闷,把窗打开。”
海棠听话开了窗,康绛雪向窗外望去,冷不丁和抬头的盛灵玉撞了个正着。
两相对视,康绛雪忽然晕了一下,他是真没想到,钱公公竟然把盛灵玉安排在了他书房窗外,一抬眼正好能看见。
说眼皮子底下就真的眼皮子底下,钱公公真乃职场达人。
康绛雪牙都咬紧了。
窗已然开了,直接关上反而刻意,康绛雪只能控制自己尽量表现得十分凉薄,他移开视线,看也不看盛灵玉,埋头开始吃水果。
盛灵玉在对视过后很快闭上了眼睛,绷直脊背跪得安安静静。
没有对视,康绛雪便有了胆子好好看这人,隔着一扇窗,他看到盛灵玉的额头上满是汗珠,脸色因为天气炎热而泛着潮红,泪痣点缀在眼下,晃得人喉头发紧。
这并不奇怪,他是盛灵玉,盛灵玉任何时候都是最美的。
康绛雪逐渐觉得时间越发难熬,盛灵玉跪着,他嘴里的水果便吃不出滋味,盛灵玉的痛楚像是过渡到他的身上,哪怕周围都是给皇帝降温的冰块,他还是觉得自己闷热起来。
这就是盛灵玉,换了他,别说跪,站着他都会热晕过去。
康绛雪撑不住了,不管海棠惊讶的神情,他忽然起身甩手将一碗冰水劈头泼到窗外,在盛灵玉反应过来之前,紧紧合上窗户。
之后,他逃也似地离开书房,一直到深夜都没有靠近过来。
这一日过得极其漫长,康绛雪尝试几次都辗转难眠。
海棠看着着急,问道:“陛下,要不要燃些安神香?”
康绛雪正要说话,钱公公过来禀告道:“陛下,盛公子跪完了。”
皇帝亲口下达的命令,即便是惩罚也要亲口谢恩,钱公公问道:“陛下可要见?”
康绛雪安静好几秒,道:“见,带他去大殿。”
钱公公领命离去,康绛雪在屋里转来转去,想起了霁月剑,趁着这个时机还给盛灵玉似乎也好。
康绛雪亲自取剑,海棠满脸吃惊,小姑娘心思单纯,脱口而出:“陛下,这跪也跪完了,要赐死是不是有些……”
康绛雪:“……”
小皇帝一时沉默,他看了看手中的剑,又一次深刻地体会到身上的人设有多限制行动。
行吧。
康绛雪不得不把剑挂回去,空手去了大殿,殿外夜色浓黑,殿内却灯光明亮,盛灵玉跪在那黑与白、光与影的交界处,轻轻道:“微臣叩谢君恩。”
康绛雪原本想七拐八拐说的各种话忽然被堵在口中,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是今天盛灵玉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声调却清清朗朗,无喜无悲。
于是康绛雪问道:“如此责罚,你的心中没有不忿?”
盛灵玉道:“不曾。”
康绛雪顿了下,又道:“盛灵玉,你可怨恨我?”
盛灵玉为这个“我”字而眼睫轻动,继续回道:“不曾。”
不是不敢,而是不曾,就这么一瞬,康绛雪觉得有什么重物从心头卸下来,让他格外轻松。
他隐隐有些雀跃,挥手道:“下去,近日别叫朕再看见你。”
盛灵玉叩首,恭敬有礼,起身的时候双腿有些打颤,但还是保持礼节退了下去。
盛灵玉道:“多谢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