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花瓣雨》冷洵墨

11、第 11 章

　　一辆红色小跑车下露出两只脚，脚的主人正在忙碌，不时的发出指令：
　　“钳子。”
　　“螺丝刀。”
　　……
　　终于完成，由车下钻出——
　　“怎么是你？！”声音中有着不信与惊喜。因着眼前意外出现的可人儿，而可人儿正蹲在他身旁，脚边放着工具箱，笑脸盈盈的看着他。他知道，她很少笑的，对他，更是吝啬，但，她现在对他笑的脸，好美……从没有过的感动滑过心房，令他立时仿若置身于天堂。
　　“这儿并不难找，我在附近学白话（粤语），下了课，想起你告诉过我‘修车房’的位置，便找来了。”
　　“你还记得。”陈子昂傻笑着，整个人沐浴在韩依然难得的笑脸中。
　　哦，有几绺发丝挡在了眼前——
　　伸手将恼人的发丝挥走——
　　韩依然怔愣了下，接着，笑容更大了——
　　陈子昂不明所以，但只要看着她笑，他就会很开心。
　　下意识的，伸出一只手指触碰了一下陈子昂的额头……
　　陈子昂心下一紧，心跳漏了一拍，傻傻的看着她。
　　直到——
　　“瞧，你的脸上沾到了油污。”韩依然将那只手指摆在他眼前晃，终于招回了他的意识。
　　哦？！陈子昂心里暗叫一声“糟”，直觉的要以手抹去脸上的油污——
　　韩依然则快他一步的，拦住了他，无奈的说：
　　“看看你的手，比脸要脏得多，要用它来擦，岂不是越擦越脏吗？”平常看起来满精明的人，怎么今天看起来有点秀逗。
　　“哈---哈……”很不实相的大笑声介入到他们中间。
　　两人齐望向发源处——
　　是一直坐在门口看好戏的钱有顺。他边笑边摇着头，手里习惯的拿着一罐啤酒，托这个小丫头的福，他才在有生之年看到了陈子昂这个平常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小子露出憨傻的一面，过瘾，实在很过瘾。
　　陈子昂刚要发飙，不料，眼光掠过钱有顺，看到了一个十分欠揍的面孔正慢悠悠的，有恃无恐的晃进车房。是史原忠，后面还跟了两个瘦瘦的，却满脸写着来者不善的小弟。
　　起身将韩依然护在身后，与史原忠面对面站着，看他还想做什么怪。
　　“昂哥，我知道你很不愿意见到我，但是我还是来了。”史原忠晃着他那独特的大脑袋首先道，说完，将手中吸了一半的烟递近超厚的嘴唇……
　　只一瞬，陈子昂以两根手指捻熄烟头的同时，夺过烟，一个弹指，扔出车房……
　　很不耐烦的，陈子昂宣告：
　　“车房内禁止吸烟。”
　　史原忠眼中闪过恼怒，却仍干笑了两声道：
　　“昂哥说的是。”之后，转头对两旁的小弟吼道：
　　“还不快向昂哥问好，怎这么没规矩。”
　　两个小弟愣了一下，齐叫：“昂哥。”
　　史原忠那大如铜铃的浊黄双眼忽然瞄到了被陈子昂护在身后的韩依然身上，啧啧有声的说：
　　“想毕这就是未来的昂嫂了吧？”
　　陈子昂挪步挡住他的视线，像这种人，看依然一眼，他都觉得对依然是种侮辱。
　　“废话少说，有屁快放。”陈子昂挥挥手，意在没事请滚。
　　史原忠收起笑容，转而一副不屑的面孔，哼，要不是想着要完成廖清交待下来的任务，他才没空与他罗嗦呢，看他哪天惹毛了廖老大，到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小弟前几次跟你说过的事，昂哥可考虑清楚了？”
　　陈子昂努力压下想一拳打飞他的欲望，煞有介事的问：
　　“你是聋子吗？”
　　……
　　“你是白痴吗？”
　　……
　　“上次被我们打了一顿，医生把你的脑子搭错线了？”
　　“你……你……”史原忠被气的脸发青，一时说不出话来。
　　“或者是你记性不好，那我就再告诉你一次，我们‘昂天四龙’现在还不想加入□□，回去告诉你们老大，别白废心思了。”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史原忠终于找回声音，从牙缝中挤出一句。
　　“滚。”这是陈子昂唯一回给他的。

　　冷饮店内，换下了工作服的陈子昂，穿上了他一向喜欢的装束——牛仔裤配T恤与韩依然面对面的啜着橙汁。
　　刚刚见到史原忠的不快与担忧先放下，难得与依然享受平静的二人时光，陈子昂看着依然的脸，片刻不想离开。
　　韩依然被看得有点不自在，颊边飘上了两朵红云，煞是可爱，用力的、认真的啜着橙汁，不敢抬眼看他痴醉的脸。
　　终于，陈子昂像是意识到了韩依然的无措，忙命令自己找出轻松的话题。
　　“刚刚怎么对门口贴的招工启示那么感兴趣？是想打工吗？”
　　点点头，韩依然说：
　　“是啊，等白话学得差不多了，想出来打打工，打发掉一些课余时间。”
　　想起现在与家里每一个人相处都很不自在，觉得压抑极了，所以即使现在已是傍晚时分，她也不想回家。
　　看到韩依然眼中忽然闪过落寞，陈子昂有些担忧，以前也感觉到她不愿意回家，但这次却多了份伤感，为什么？是因为柳絮吗？还是——因为柳翔？这项认知令他的心里有些酸酸的。
　　……
　　“昂……昂……”一声断断续续的呼唤忽然挤进了这一方天地。
　　陈子昂立即起身、转头，看到来人，怔愣了下，惊喜的喊：“姑姑。”
　　接着，一个白色的小身子一下子扑进了他的怀里……
　　“子昂，真的是你。”一个打扮贵气的中年妇人也惊喜的说。
　　韩依然忙起身，因为看见她们与陈子昂眉宇间的相似，想毕是他的长辈。
　　白色小身影从陈子昂的怀里抬起头，撒娇似的说：“昂、昂……姑、姑……想……你。”
　　像哄小孩儿似的，陈子昂轻拍白色小身影的薄弱的身子，说：
　　“昂昂也想姑姑啊。”
　　像是得到了她想要的，从陈子昂的怀里钻出，转而拉住中年妇人的手，开心的说：
　　“嫂、嫂……昂、昂……想、姑、姑。”
　　中年妇人宠溺的笑笑，说：“是。昂昂当然想姑姑啦。”
　　“妈，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没告诉我一声呢？”陈子昂问。
　　“今天中午刚下的飞机，住的酒店就在这附近，姑姑想要给你一个惊喜呢，所以不要我给你打电话，并且，特意拉我来这儿买你最喜欢吃的‘小猪蛋糕’给你。”接着，她拍拍陈子昂的肩，眼中有着欣慰的说：“我的子昂长大了，又长高了，还……”她转头微笑的别有深意的看看韩依然，继续道：“有了女朋友了？”
　　陈子昂也不反驳，拉过依然为母亲和姑姑介绍。
　　“妈，姑姑，她是依然，韩依然。”
　　“你好。”
　　“依然，这是我妈妈和姑姑。”
　　“阿姨您好，姑姑您好。”
　　“依……依……”火儿热情的拉住依然的手，想要叫出她的名字，却怎么也发不出“然”这个音，小脸懊恼的皱着。
　　韩依然也看着火儿，她长得好美啊，三十二、三岁的年纪，看起来却只有二十二、三岁，皮肤和她身上穿的连衣裙一样的雪白，几近透明，乌黑的短发柔顺的贴着面颊，只是好纤弱，纤弱得想要人忍不住的想保护她，还有她纯真的笑容，让人舍不得移开眼光。
　　“叫不出来，就不要勉强了，火儿。”曾玉婕拍拍她的背，安抚着。
　　火儿嘟起小嘴，颓然的坐下去，眉头皱着，继续努力发音……
　　曾玉婕和陈子昂看着她的样子，同时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不忍。火儿曾是多么聪明可爱又充满活力的美丽可人儿啊！

　　周末的清晨，柳岸楚坐在客厅中看报纸，许婷与刘嫂在厨房中忙着料理早餐。
　　韩依然背了个背包下楼，看到柳岸楚，轻轻颔首，表示打招呼。
　　最近依然变了好多，对柳岸楚和许婷已不再是不理不采，表现得有礼。但疏离，很浓重的距离感使得她与这家中的每一个人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膜。
　　“是去学白话吗？吃了早餐再去吧？”柳岸楚说，现在依然已愿意同他说话了，但却只有——
　　“不了。”依然回道，仅两个字而已。
　　虽只有两个字，柳岸楚却也觉得很不错了，总比把他视作仇人或透明来的好吧，只是，什么时候他们才能像普通父女那样融洽的交谈呢？恐怕会是他一辈子的奢想吧……
　　“依然？！”许婷由厨房门口露出头来，“不吃早餐怎么行？总得带点儿吃的才好。”说着，从冰箱里拿出一块蛋糕追到门口放入依然手中。
　　依然接过，扯了下唇角，“谢谢。”

　　大门口处。
　　韩依然呼出一口气，每次从柳宅出来，她都有种如释重负感。
　　边咬了口蛋糕，边伸手去转动门把，却不料，门一下子开了，刚刚加完夜班的柳翔出现在了门口。
　　两人俱是一愣，自那晚争吵后，两人第一次离得这么近……
　　下意识的，四目相对，像是要看进对方心里最想隐藏的某一处……
　　一辆机车刹车声突然闯进这方世界，惊扰了四目交灼的两个人，两人齐看向发声处——
　　陈子昂的机车停在离他们很近的位置，几乎不足一米。
　　摘下安全帽，陈子昂首先与柳翔打了下招呼，柳翔也勾起唇角回应。
　　依然接过陈子昂递给她的安全帽戴上，不再看柳翔一眼的，与陈子昂飞车而去……
　　直到看着他们的身影从视线中消失很久，柳翔才苦笑了下，转身走进家门，天知道，他刚刚多想伸手去拉住依然不让她随陈子昂走，天知道，他又怎么能——
　　一抬头，意外的，柳翔看到了母亲正站在不远处，许婷正以一种奇异的眸光注视着他，像在审视，又似在琢磨……

　　下午，动物园中。
　　“看……大……象……水……水，”火儿看着一头大象以鼻孔喷水为自己消暑降温而兴奋的大叫，同时抓着依然的手与大象打招呼，大象也像是感觉到了她们的友好与快乐而摇头晃脑的回应着。

　　“猫……猫……”火儿又叫。
　　“是熊猫，姑姑。”依然为火儿纠正。
　　火儿学着叫，“熊………熊……猫。”虽然“熊”这个音发得不是很准，但也令依然和陈子昂很高兴了。
　　“姑姑，你好棒啊，一教就会。”依然开心的赞美。
　　“依……依……姑……姑……棒……棒……要……吃……棒……棒……糖。”火儿也夸夸自己，并要求吃棒棒糖来为自己作奖励，惹得韩依然和陈子昂都笑开来。
　　“我去买，你们在这儿等我。”陈子昂忙说，接着，便跑走了。

　　依然与火儿在一处树荫下的椅子中坐下来。
　　“依……依……”火儿拉住依然说。
　　依然认真的听，因为火儿有时发音会不太准。
　　“昂……昂……帅……吗？”
　　虽然依然不明白火儿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但她仍是自然的点点头。
　　“依……依……喜……欢……昂……昂……吗？”火儿再问。
　　“这……”依然有点不好意思，但看着火儿十分期待又认真的模样，还是不忍她失望的点点头，说：“喜欢。”
　　“真……的，很……喜……欢？”火儿又追问。
　　“嗯，”依然微笑着点点头。
　　忽然，火儿的脸转了个方向，对着依然身后的某个方位开心的说：
　　“昂……昂……依……依……说……很……喜……欢……昂……昂。”
　　依然咬住下唇，她立即知道，她被这个看似天真无邪的姑姑耍了，不敢回头看陈子昂的脸，此时的她只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而此时那个始作俑者却还在唯恐天下不乱的说：
　　“好……好……看，依……依……昂……昂……脸……儿……红……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