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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番外6 ...

  •   :思卿视角

      我出身于五大世家之姑苏蓝氏,自前家主蓝曦臣隐世闭关后,继任家主蓝忘机兼任玄门仙督,座下弟子皆为世家楷模,于玄门中略有名望盛誉,其中我的大师兄蓝思追,更是含光君得意门生,被视为未来蓝氏家主,同辈修士之中的行首,皎皎明珠,颇有当初含光君的风貌。

      而我,是含光君破例收下的外姓弟子,还是毫无仙门慧根,底子奇差的那种。

      含光君对蓝氏弟子规矩甚严,四千条家规修身养性不说,功课剑道都必须达到要求才算数,但有行为举止破戒,功课修为不达标的,统统家法伺候,与我一同听学的修士都被含光君罚过,唯我是个例外,只一次我不小心折断了含光君庭外的一支玉兰花,被罚抄了五百遍家规。

      听思追师兄说,含光君大约是看在我阿爹阿娘的面儿上,才对我格外宽容。我阿爹乃云梦江氏大弟子,开创诡道术法之夷陵老祖,自十岁那年把我送进云深不知处后,见到他的次数便屈指可数,浑然将我这个白捡的女儿忘记了一般,也托他的福,我没被教成一副吊儿郎当,肆意横行的模样,反而被这四千家规约束的愈发端庄规矩,洗心革面了一般。

      至于我阿娘,我从未见过她,但阿爹经常跟我说关于她的事迹,玄门世家第一美人的盛誉也一直被人们广为流传,人人似乎都忘记了,这位貌若天仙的世家第一女修,是死于多年前一场玄门噩耗中,死的惨烈,为之轰动,让人唏嘘。

      而我,因着阿爹阿娘的缘故,蓝氏同窗待我都很客气优待,除了那思追景仪两位大师兄罢。思追师兄对我跟亲妹子一般,功课修为上都耐心教导着,温柔又亲和。而景仪师兄,每天最大的消遣就是寻我开心和嘲笑我功课剑道,有时还变着法儿欺负我,更爱拉着其他师兄弟,拿我当反面例子刺激他们好好练功。

      明明都二十好几的人了,怎么这么幼稚。

      对我来说,我阿娘是我的榜样,是世家女修楷模,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始终没有一个女修更高超越她,有貌者才不如她,有才者貌不如她。而我更加不可能,我一个外姓女修,没什么露脸的机会,修为不通就只能在学问上下功夫。但在含光君生辰时,我献上了一首花费一个月才吟完的祝寿诗,还未念完头两句,就被含光君批评,说我不该寄情风月,不思进取。

      含光君最不喜自家女修太过无礼冒尖儿,缘因是蓝氏有位女修不满含光君为她议的婚事,竟离家出走与一出家和尚苟且,不知检点,成了玄门笑柄,虽是把人赶出家门了,但至今还有人拿这事儿呛声。

      既然蓝氏不缺出色弟子,我便浑噩清闲过日就好,学问也不甚上心了,只需苦守着蓝氏四千家规,懂些能唬人的花拳绣腿,就差不多了。

      景仪见我不思进取,嘲笑我辜负了我阿爹阿娘在玄门之中的地位和壮举,我却不以为然,女子无才便是德,我阿爹说过,做人呐无愧于心就是,斩奸除恶,行侠仗义虽也是我心中所愿,但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为何瞎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我一直觉得我这话颇有道理,姑娘家一生舒坦的便是在闺阁的年纪,无论将来是留任本家,还是嫁于夫家,都难免要经历各种糟心腌臜事儿,既如此,我为何不好好享受这短暂的好日子呢?

      就像我爹,明明可以安安生生地在云梦江氏当一个清闲的人,偏偏要淌世家之争的浑水,虽没有错,但我委实不敢苟同他这有些逞英雄的做法。我不同,我是利己者,我活的开心快乐才是最要紧的,别的什么的,去他的。

      景仪辩不过,气急败坏地说我这都是歪理,我嗤之以鼻,依旧我行我素。含光君见我如此,除了不痛不痒训斥几句,也不能如何,见我不受教,最后干脆就让思追师兄提点交代几句就算了。

      十三岁生辰那年,我阿爹破天荒地来云深不知处见我,说要带我出去走走,给我过个生辰。说要带我回云梦莲花坞看看,阿爹和那位江宗主闹别扭闹了好几年,这两年终于缓和了点儿,这才允了他踏入云梦地界,云梦双杰和好如初,这倒是个天大好消息了。

      回到云梦,刚好是过年,阿爹带着我回了莲花坞,让我跟着几个江家小辈儿一块儿给江宗主江夫人磕头拜年。

      我难得不穿蓝氏那身披麻戴孝的学子服,穿着大红袄裙,裹着兔绒斗篷,腰间系着一个莲藕的吊坠子,头发用红头绳简单梳齐整,鬓间簪着白山茶花样儿的簪子。我跟着几位江氏的哥哥们给江宗主和江夫人行过礼,正座上的人开始絮絮叨叨开始训诫提点,而我一心盯着案子上的白胖饺子,差点流下口涎。

      “魏无羡,你闺女呢?”

      声音冰冷有劲,像冬日里的寒风一般凛冽,前面的几位哥哥纷纷为我退出一条路来,我猛地抬头,便看见江宗主那如寒冰一般刺向我的眼神,吓的我不由打了个冷战。

      我怯怯地走向前几步,看了看一旁的阿爹,他给我打眼色,挤眉弄眼的,让我乖乖叫人。我看着江宗主那副要吃人一般的神情,舌头都捋不直了,一旁的江夫人很温柔地替我打圆场,招手让我过去塞了红包给我,一句句念叨着说我跟阿娘眉眼相似,性子也温吞文雅,待知道我叫思卿时,江宗主若有所思地看向了阿爹,冷声道:“没看出来,你魏无羡还是个痴情种。”

      之后江宗主的神情软了几分,问了我许多事儿,江夫人也笑眯眯地盯着我,还提议让我来云梦江氏听学,让我常回来住,我被江氏夫妇的热情和好客吓得怔忡,话都说不顺溜,磕磕巴巴的,像个呆瓜。

      宴席散时,江夫人拉着我,耐心道:“丫头,得空啊好好劝劝你阿爹,他终究是云梦江氏的人,人终究是得落叶归根的,老是倔着不回家是怎的,他真的想让萧姑娘连死都无名无分么?”

      阿爹知道这话后,嘟囔了几句,但心里还是细细琢磨着这话的。我知道阿爹心里一直记挂阿娘,也很愧疚生前没能将她娶回家,虽与云梦江氏有过隔阂,不过那都是陈年旧事,如今真相大白,也实在揪着往事不放,活活委屈了自己,也委屈了已故的人。

      新年过后,含光君便开始闭关,将蓝氏琐事交由思追打理,而我便被留在了莲花坞。阿爹和江宗主关系如少时一般要好,算是圆满了曾经那句“你当家主,我当你部下”的承诺。元宵过后我十四了,我阿爹开始担忧起我的婚姻大事儿来,江宗主拍腿说了句“好办”,要为他的大弟子向我提亲。

      那位江氏大弟子我是见过的,与我一样,也是外姓弟子。当时江夫人膝下还没儿女,江宗主怕江氏后继无人,便收养了一个,待他跟亲生孩儿无异。

      如此相看,似乎是门当户对的。

      这事儿在阿爹和江宗主商议下算是订了,待我及笄那年便成婚。定亲之后,我跟换了个人儿似的,回了云深不知处后就开始潜心修行,刻苦问道,学问剑道统统捡起来重学了个遍,短短一年,修为突飞猛进,问灵修的略能与思追师兄比上一二了,还在蓝氏听学的比试中,夺得女修魁首。

      及笄生辰没几个月,云梦江氏大红花轿上云深不知处求亲,十里红妆地把我抬回了云梦,大礼也在玄门中有不小的轰动,不亚于当年兰陵金氏和云梦江氏的大礼。

      洞房花烛夜,是我第二次见我的新婚夫君,是个眉目清隽,样貌俊朗的翩翩少年,天生一副笑脸,如三月春风一般,喝过合卺酒,点燃龙凤烛,我俩坐在喜榻上一动不动,说也不说话。

      我拿余光觑他,低声道:“你....你....喜欢我么?”

      他木讷地看着我,不迭地点头,“娘子生的如此貌美,谁会不喜欢。”

      我忍俊不禁,娇羞地捂着脸。

      攀谈了一会儿,十分趣味相投,很是投缘,我俩原都是不喜拘束,随心所欲的人,因此洞房花烛夜打的如火如荼,十分火热,浑不像新婚夫妻那般拘谨刻板。我在闹,他在笑,震的喜榻咯咯作响,但这初夜,我很受用。

      我和夫君的婚事是阿爹和江宗主亲自定的,所以免了不少夫家矛盾,江宗主和江夫人待我跟亲生孩儿一样,生怕哪儿亏待了我,也勒令夫君必须好好对我,不然家法伺候。在江宗主和江夫人的疼爱之中,新婚一年便生下了第一个孩子。

      而我,也在努力成为一个称职的娘子和主母,孝顺公爹婆母,无一亲力亲为,就连难伺候的江宗主都对我无可挑剔,依旧清冷的目光在我身上逡巡,道:“没想到魏无羡的闺女倒是个好的,没跟他学一身坏毛病,不然云梦江氏又得被搅成一锅粥。”

      江夫人娇嗔地斥了江宗主一句,转而便拉着我的手叹道:“你阿爹这辈子也是坎坷的。”

      他本是个桀骜恣意的少年郎,明媚如光,灿烂如阳,这辈子本该平安顺遂的,谁知遭恶人所害,惨失金丹,被迫修诡道,被世人误会,身陨不夜天,十六年后被莫玄羽献舍归来,才捡回一条命。

      “你阿爹阿娘本是玄门世家中最登对的璧人,谁知你娘为救你爹坠入谷底,魂飞魄散,不入轮回呐。”

      虽然之后,江宗主同意让阿爹阿娘的名讳入江氏族谱,但终究是补偿罢,一切都迟了。

      之后的日子过得简单清淡,阿爹终于死了到处游山玩水的心,安心呆在莲花坞,他喜欢坐在湖边看着那一池未开的莲花发呆,一坐就是大半天。他远远地坐在那端,倚靠着大树慵懒地看向远方,俊美的面容微微含笑,神态平静温和,眼中时不时含着淡淡的清泪,不会儿就会顺着眼角滑落而下。

      他好像已经没有之前意气风发的风华样貌,锋芒尽收,变得和气温吞,就连江宗主都惊诧他的变化,可能是真的老了。

      又过了许多年,我的孩儿都长大了,含光君,江宗主,江夫人也年老患病,纷纷离世,而我阿爹,亲自送走了一位位熟识的亲朋挚友离开,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

      江氏自然由江氏长子继任,而我夫君同我便辅佐新宗主光耀云梦江氏,不时地四海云游,好不自在。

      好友们相继离开,阿爹也渐渐年迈不堪,他选择回夷陵乱葬岗,封山避世,不让我们这些小辈叨扰,他说要守着阿娘的墓碑过最后的日子,然后,就能够去寻她团聚了。

      我死死不肯,跪在阿爹房门前拦着,求他回心转意,乱葬岗何等地方,又怎能安享晚年?我夫君却不这么觉得,耐心同我说道,“你阿爹阿娘错过半生,临了时想离的近一些,我们做小辈儿的,又怎能生生拆散他们?”

      我只能松口就罢,贴心地替阿爹打点一切,待送行时,阿爹将一把碧色长剑和一把螺钿琵琶交予我,哀戚地笑:“这是你娘的遗物,虽碧落剑灵不再,琵琶也落灰生锈了,嗳...你权当留个念想,总不至于让它们....蒙尘颓败,这世上无人再知萧如拭了。”

      后来整理物件时,发现碧落剑柄上还系着一个绣着九瓣莲的乾坤袋,我慢慢打开,里面躺着一张已经发硬泛黄的纸张。

      上面写着“青天共白月,我共你,吾愿等羡归。——萧如拭笔”

      墨迹灰淡,依稀可见字迹娟秀,应该是很久很久之前写的了。

      我心里不由感慨,想着,阿娘当初是有多爱阿爹,才愿意为他死,为他不入轮回。

      我把碧落和琵琶都放入柜子中,然后静静地站在院子里,看着庭内开的正盛的山茶花。夫君端着我最爱吃的玉露团从后面吓我,伸指点点我鼻尖道:“阿卿,我给你做了你喜欢的玉露团。”

      我努努嘴,伸手扯住他发间的红发带,颔首道:“嗳,我们去云游吧?”

      夫君蓦然回头,失笑道:“那你想去哪儿?”

      “去烟雨缠绵的姑苏,藕花盛放的云梦,青烟袅袅的山林,波澄潋滟的湖泊。”我忽地鼻头一酸,眼泪涌上眼眶,痴痴地朝他怀里扑去,在他耳边轻声落下一句。

      “青天共白月,我共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番外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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