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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心有所期时时好,意同相知步步高 ...

  •   贺天是被风吹醒的。

      准确的来说,是打开的窗户漏进风,带动了厚重的窗帘,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惊扰了他的昏昏沉沉。

      “嘶——”贺天习惯性地扒拉着头发坐起身,却无意间触碰到额头的鼓包,疼的龇牙咧嘴,睡意瞬间消失。

      好疼!相克的材料造成的损伤在恢复程度上来说要比平常的伤口缓慢很多。贺天试探着碰了碰额头上的包,疼的又一哆嗦。

      下手也太狠了,他在内心撇嘴,迷瞪着双眼,四下望了一圈,却惊讶地发现自己正坐在打开的棺材里,脚边还停着一只乌鸦。

      就是被派去莫关山店门口守着,飞越了大半个城市来给他报信的那只。

      这只傻鸟原本叼着一枚硬币,贺天突然坐起来它也被吓了一跳,嘴一张,硬币就滚进了棺材的丝绒衬底里。

      乌鸦还想再叫两声,贺天冷着脸眯了眯眼睛。动物极强的危险感知告诉乌鸦,如果它还待在原地,以它主人现在的心情,恐怕它就会变成下一个储备粮。

      总之三十六计走为上!乌鸦扇动翅膀,从微微翘起边的窗帘缝隙里钻了出去,隔着老远还能听见它放肆的叫声。

      厚重的窗帘也禁不住高层狂妄的风,窗帘后,隐约可见的是一片带着密度的残阳,冷硬的靛青色里夹杂着热烈的火红,很神奇的竟然十分温柔。

      卧室门半开着,从贺天的角度看过去,原本放在沙发茶几上,属于莫关山的小包已经不见了。他低垂下目光,似乎并不意外。

      普通人,心理素质再强大,被告知面前站着的其实是个吸血鬼,并且失去控制要吸血,也会慌不择路选择远离吧?

      啧,就是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啊,你醒了?”

      嗯?贺天猛地转过头,正好看到莫关山脸上贴着创口贴,穿着不知道哪里翻出来的围裙,踩着棉质拖鞋,手里拿着两颗凤尾的样子。

      连卧室门都是用脚顶开的。

      “醒了就赶紧起来,妈的费了老子半天劲,看着不胖沉的要死,难怪要睡棺材。”莫关山探头看了呆在棺材里的贺天一眼,骂骂咧咧继续回厨房去了,“哦对,刚才有只傻鸟飞进来,非要站在你棺材板边上,它叼了我个硬币,你记得还。”

      “斤斤计较难成大气,莫老板。”贺天调侃,边从棺材里软趴趴的爬下来。秘银敲击的后遗症还在,他身上干爽脸上也没什么蓖麻油的残留,想想也知道,大概是谁的杰作。

      比刚起来时候的想象,要好上太多了。

      原本以为,莫关山会离开,贺天甚至在起身后的呆滞中,已经计划好要利用他哥和见一在本地的势力联合搜捕。强制也好,不被接受也好,他看上的专属,决不允许他人染指。

      被讨厌,也要留人在身边,他原本就是这么计划的。

      只是结果竟然让他有些惊讶。

      房间的空气是流动的,莫关山关了他的空调,打开了他一关就是大半年的窗户。空气流动带动味道也混杂在一起,高层公寓独有的清爽的风,拉着从厨房里飘出来的香味,直往贺天鼻子里钻。

      “嗯?又是什么好吃的?”吸血鬼贺天非常自觉绕去餐桌边落座,撑着脸,有些滑稽地顶着硕大的包,眼神不错地盯着厨房的方向。

      他不自觉地弯着嘴角,熟悉的香味温暖了沉睡已久的心。

      莫关山并没有选择离开,他尻晕贺天之后站在原地,足足喘了五分钟。

      吸血鬼?开什么玩笑!?

      吸血鬼难道不是那种狂拽酷霸吊炸天的样子么?!为什么会退化成喜欢血液料理的宅男二世祖啊!

      内心在疯狂咆哮,莫关山小心翼翼地抱着两心壶,忍不住又在贺天脑门上敲了一下。

      沙发上的人手脚抽了抽,哼都没哼一声,莫关山总算放下心来,闭着眼睛长舒一口气。

      有点劫后余生的庆幸,也突然就有些愧疚感涌上心头。

      算算也两三个月了。莫关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两心壶被他随手放在身边。这几个月,别的不说,贺天几乎天天都来报道,原本点点外卖,到后来堂吃,再一步步登堂入室成为“一夫当关”的临时工。偶尔店里打烊了,还能炒个菜喝两杯。

      诚然,如他所见,贺天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现出一点侵略性,润物细无声。几个月下来,经常冲着贺天颜值来照顾店里生意的人在持续增加,网络订单也逐步上涨,托他的福生意也算好了不少,于情于理,都应该表示点什么。

      莫关山回想了一圈,哼了一声抬腿踢了贺天一脚——但是也没有这么表示感谢的吧?!合着居然对他打的是储备粮血库的主意?!

      谁给你的勇气?

      莫关山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把贺天不小心从沙发上滑下去的半条腿往边上拨了拨。自保归自保,但是也没有就把人尻晕随便放在这里碍眼的道理。莫关山盯着贺天苍白的脸,心说活该。想了想,还是决定眼不见心不烦,丢到棺材里一了百了。

      睡是不可能睡了,他拽着贺天的一只胳膊,绕过脖子把人架起来。

      重!一口气被贺天压在喉咙口,莫关山憋得满脸通红。

      怪道人都说死沉死沉的,不省人事的吸血鬼怎么会这么重?!客厅到卧房不过十几米的距离,莫关山硬生生走出树懒的速度。到最后,贺天几乎是被他拖进房间,丢进棺材里的。

      连盖都没力气给他盖上。

      重新回到客厅,莫关山坐在沙发角上喘气,低头抬眼又打量了一遍装饰极简的客厅。黑与白的极简碰撞,像极了他现在难以言喻的矛盾心情。咽了口口水,干涩的嗓子口留下撕扯的轻微疼痛,压下了所有惶恐不安愤懑害怕,最后都化作一声叹息。

      说到底,不过是一个不同于常人的人,对生命的渴求而已。

      莫关山自认没有什么悲天悯人的情怀,但是他却知道,饿着肚子生活是怎样的一种压抑和苦痛。不管贺天是真的吸血鬼,或者只是有些奇怪癖好的二世祖死宅,对食物的偏好都不能成为界定一个人好坏的标准吧?

      陈年埋葬在心底的隐痛这时候突然钻出来,叫嚣着他们的感同身受。

      翻出手机,时间指向凌晨三点,万籁俱寂的时间点,莫关山默默摁熄屏幕。

      他在一片黑暗里,盯着幽蓝的酒柜,思绪不知道跑到了哪个角落里。

      迷迷糊糊地缩在客厅的沙发上,莫关山醒醒睡睡噩梦连连。前一晚被揍的伤口缓了一个晚上终于开始叫嚣疼痛,心里揣着事情,他睡不踏实,卧室棺材板里的那个也没点动静。

      凌晨五点半,莫关山硬撑着自己从沙发上站起来,拉开了客厅的窗帘,刚好看见旭日东升的模样。

      高层建筑的视野好,莫关山一边掰着后颈活动筋骨,一边饶有兴致地看楼下零零星星的行人车辆开始一天的精彩生活。

      站在上帝视角俯视芸芸众生,或许真的有可能打破身份的桎梏,瞥见他人偶尔抖露出的大事小情。

      莫关山抱着手在窗子边站了会,打开窗户呼吸两口新鲜空气,伸了个懒腰——昨晚上走的着急,他还得赶在给店里送菜的摊主出发前,赶到集贸市场商量一下这两天送货的事情。

      好在肉禽类的食材莫关山都是自己采购的,去农贸市场说一声就行,问题不大。他一路往门口走,沿路瞥见贺天比脸还干净的厨房,啧了一声。

      店被砸的稀碎,今天肯定是做不了生意了,得去收拾清点一下损失,该报保险的报保险,该换的要换,该添新的也得添新。

      贺天的房门钥匙就大剌剌地摆在玄关鞋柜上的小竹盒里,瞪着无辜的眼睛看着莫关山,全身都散发着“带我走带我走”的动感光波。莫关山用两根手指头拈起那把连着个十字架的钥匙,再度对传说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说好的怕十字架呢?这个钥匙链又是什么幺蛾子?

      出门之前习惯性地扫了一眼整个客厅,不织布的小包还搁在茶几上,里头装着他的房产证户口本还有那朵纸玫瑰,秘银两心壶放在旁边,一夜都没怎么动地方。

      算了算了,莫关山叹了口气。屋子里静悄悄的,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见。

      东西等回来再收拾吧。他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顺便做点什么吃好了。

      昨天店里还剩了点鸭血,不知道有没有连着一起被砸了。

      贺天被莫关山敲晕之后,扎扎实实地睡了一觉。
      结果一觉醒来,整个鬼生观都要被颠覆了。

      理论上要趁着他人事不知的时候逃跑的人,现在还好端端地在他的厨房里忙忙碌碌;原本冷冰冰的这间屋子,现在充斥着锅台上炖着的汤冒泡的声响和香味,温暖到忍不住去亲近的地步。

      所以他离开座位,悄没声地走近厨房,倚在门框上看莫关山在案台和锅灶之间有条不紊地切换。

      两个灶台都开着火,左边那个上头架着一口锅,锅底已经有点熏黑了,大概是莫关山从店里弄回来的。锅里炖着大骨和鸭架子,鲜香浓郁,不停地发出浓稠的咕嘟声。

      贺天默默咽了口口水,伸长了脖子再去看右边那口锅。

      贺家出品的锅光洁如新,莫关山丢了两片鸭皮下去炼油,手上的宽背菜刀上下翻飞,看不出一丝凝滞。鸭心对开,鸭肠切段,鸭胗不切断改花刀,他托着一块鸭血,眼睛盯着锅里的油,还在下刀如飞,饭碗大小的鸭血被破成两厘米见方的小块,掉落进事先准备好的清水里浸润。

      贺天靠着门边看的心惊胆战又心痒难耐,一方面怕莫关山切到自己,另一边又期待着莫关山能切到自己他好乘虚而入。

      矛盾的抓耳挠腮猛咽口水。

      莫小老板倒是啥都没注意到,他哼着歌,手脚利落地丢了葱姜爆锅,习惯性地捏着两头大蒜要往锅里丢,突然想起什么,动作一顿,手里的蒜头转了个弯,落进水池子里,咕噜噜滚了两周半,摊在原地不动弹了。

      “啧,妈的破事这么多,烦死个人。”莫关山没了哼歌的兴致,动作越发大刀阔斧起来。

      辛香料的味道一瞬间充斥了厨房,莫关山摁着料酒瓶口,引着火星子烧出澎湃的形状。先下了豆瓣酱,混合着缩成小块的鸭皮渣子,炒出颜色艳丽的红。鸭杂在大汤锅里过了一遍,微微烫熟也去了味道,丢进小锅里炸起一片油星子。待炒的没了声响,莫关山拎起锅,在案台上停了停,留下鲜香麻辣的配菜,草草刷了遍锅,准备重头戏。

      乳白色的大骨鸭架汤从汤锅里捞出,滤去浮沫,在火上重新烧开。鸭血争先恐后地跳进汤里,打了两个滚沉沉浮浮,拥抱随后下入汤里的油豆泡们。趁着略煮煮的空挡,莫关山捞起泡的软绵的粉丝,凤尾已经洗净,改刀成笔挺的长条,他瞟了眼锅里,手下没有停顿,原本炒好的热辣鸭杂,毫不迟疑地下进锅。

      沸腾的汤锅一瞬间没了声响,却在整个厨房里浮起一抹鲜香。

      等汤微微滚了,下入粉丝,等粉丝半透明,凤尾也跟着跳进锅里。莫关山动作流畅,取好一个大汤盆,准备最后成菜。

      鸭血下的足够,贺天就算再挑,也没有什么抱怨不够吃的理由了。

      粉丝打底,辅料铺面,再配上偶尔挣扎在一片红艳艳中间的青碧凤尾,最后浇上浓滚的一勺汤,莫关山满意地解了围裙,随手搭在水池旁边。

      他端着菜,一转头,整个人差点撞进贺天的怀里。

      “卧槽!”莫关山吓得差点砸了汤盆,汤汁来回摇晃,洒出了一星半点,落在素色的瓷砖地板上,特别显眼,“你他妈有病吧!躲在这里不出声!想吓死谁啊?!”

      贺天的夸赞和感激还没有说出口,满腔热情就被莫关山怼了个干净。

      他挑着眉,迎着莫关山皱起的眉头和不耐烦的表情,最终还是败下阵来,摸摸鼻子让到一边:
      大清早的,和肚子过不去,实在不划算。

      不过挺开心的,家里有人洗手作羹汤的感觉,还挺不错。

      注:应该不是常规做法,江南地区的鸭血粉丝汤没有豆瓣酱的参与。但在这里,第一考虑莫仔是川厨,所以得有一些川菜元素,另外这个做法是我在网上找到的,实践了一次觉得味道还挺不错,故用在这里。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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