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孙公子》詩梵

4、青梅竹马

　　初春的时候，天气乍暖还寒，冰雪刚刚融化，苏少卿在病床上躺了整整三个月。

　　无论老侯爷怎么问，苏少卿都没有开口，只偶尔在梦里头嚷嚷着救命，貌似脑袋已经烧坏，天天爬在床上打滚，一忽儿叫冷一忽叫热，不是他故意拿矫，是他结结实实地差点丧了命。

　　那天傍晚，家丁们惊恐地从河面的冰窟窿下把苏少卿捞上来，昏迷了十多天才醒过来，在床上躺了一个月，苏少卿终于能走出房门看看院子里的春景。

　　当时莽撞的苏少卿被一群起哄的娃娃激昏了脑袋，屁颠屁颠奔上河面厚厚的冰上滑冰，然后，肥胖笨拙的身躯摔个四脚朝天，然后，在乱哄哄的一堆人里被挤下了冰窟窿……

　　不知道是谁在冰面上凿下了冰洞，不知道是谁把他挤入了河里。

　　苏少卿健壮的身体经这么一折腾，不瘦弱也赢弱了。侯府上好的药材砸下来，大的毛病没落下，太医仍然叹息说苏少卿身上积下了寒气，受不得阴寒，否则易犯咳。

　　病好后苏少卿果然连吃喝都没了什么胃口，偶尔胃口好些，却也吃不多，又容易积食，动不动上吐下泻，他身上肥硕的骠肉哗啦啦地往下掉。

　　侯爷给请了老师到府中调教苏孟，足不出户地呆在侯府休养，期间天子也几次赏赐些宫廷礼物给苏孟，宋王侯每几个月也派人送些东西过来慰问。

　　休养了两年，苏少卿的身子结实了，又一次被送进了国子监。

　　已经是暮春时节，花已经凋零，梧桐花落了满院，天气晴朗，有个纤瘦的少年穿着青绿的衫子，靠在树根上，若有所思地凝望天空。

　　削瘦的脸庞，像玉雕刻一般，笔挺的鼻梁，薄薄一抹唇，长长的一排眼睫毛，又浓又密，好象小扇子，挡住了忧郁的眼神，啧啧，以后一定是个大美男……

　　苏少卿眼冒红星，激动地扑上去，小美男察觉到有人靠近，漫不经心地一瞥眼，那眼神就一个字，帅！标准的小正太啊，日后说不定就是迷死万千少女的偶像啊，摸摸脸蛋先……

　　苏少卿的口水眼看要滴下来时，突然一愣，头皮发凉，硬生生把口水咽进肚里去，收回咸猪爪，转身迈步就走，整个动作不超过两秒，他娘的这家伙是王子服！

　　苏少卿整个人已经瘦了整整一圈，虽然还拖着两层下巴，但隐约可以看到下巴的弧线，圆滚滚的肚子不见了。虽然仍是个胖子，但苏少卿低头就可以看见自己的脚，最惹人注目的是黝黑明亮的眼睛，乌溜溜水灵灵的像葡萄，长长的眼睫毛，卷卷地翘起来，自己照着水影看一看，咳，苏少卿满意地啧啧嘴，对着自己的影子吹声口哨，果然穿越的人士十有八九都能碰上个美人……

　　跨进国子监的学堂，果然听见一片哇哇的惊讶低叫，从声音里看貌似都很失望。苏少卿恶意地翻个白眼，一帮臭屁孩！果然，鉴于苏少卿已经是个普通胖子，一下子泯然众人矣，况且已经十岁的娃娃当然和七、八岁的娃娃兴趣不同，他们很快失去了嘲笑苏少卿的兴趣，转头开始寻找新的乐趣。

　　连王子服也似乎没了继续仇恨苏胖子的兴趣，自打苏少卿在学堂里出现，他只冷漠地扫了两回，便再没望苏少卿一眼，比以前更加无视苏少卿，偶然在廊底下走个头对头，王子服也是昂着头，俨然一副少年老成的王孙公子样，富贵荣华造就天生的冷漠，抿着唇角漠然无视而过，苏少卿怎么看怎么觉得王子服好象一只乍了毛的斗鸡。

　　苏少卿拍拍自己的衣摆，也不屑地一扬脑袋，负起两只手摇摇摆摆，胸挺得比王子服还要高，宛如一只雄赳赳的小公鸡。

　　切！屁大点个小娃娃在他面前臭屁个啥！老子要不是穿越了，若是十六岁结婚，今年孩子也会打酱油了！哼！

　　话说回来，看起来，王子服最近两年的日子不好过，人更加地削瘦，眼睛也黯淡无神，才十岁而已，小小的年纪似乎心事重重，总在课堂上发呆，被夫子呵斥了几回，有时，苏少卿课堂上打完瞌睡，揉着眼睛擦口水时眼花地觉得坐在前头的王子服偷偷地眼角朝他这里瞄，撞上苏少卿瞪圆的铜铃眼，立刻狼狈地游移开。

　　有一天中午，丞相家的公子与王子服口角，恼怒之下拍着桌子打节奏，一边起劲吆喝：“少卿配子服，子服配少卿，带把陪带把，上了炕都是公……”

　　苏少卿脸皮一抖，无聊，这帮小罗卜头知道个屁呀！苏少卿给自己沏上茶，观战。

　　按照此类战争通常爆发的形式，从前一般都是倔强的王子服一拳把对方打倒，而后恶狠狠瞪一眼苏少卿，摔门奔出去，然后等夫子来了才回课堂。

　　可今天，王子服把丞相家的小公子打倒后还没有停，一拳又一拳，丞相家的小公子也不是吃干饭的，回过神来一勾拳，翻身把瘦弱的王子服推倒在地，两个人在地上拉扯翻滚，你一拳我一脚，呃，忘了，这些公子哥都有师父教拳脚的……

　　太子姬申文兴奋地带着一帮小公子哥加油助威：“打！打！打……”

　　苏少卿惊讶地打个哈欠，唉，无聊的堇色年华啊……

　　等到夫子来的时候，两个都已经鼻青脸肿，头上束发散了，王子服鞋子掉了一只。打完了架的王子服一转脸看到苏少卿幸灾乐祸的表情，眼神更寒了几分。

　　苏少卿本以为自己会在国子监呆个几年，一直到自己有足够的能力逃离这场荒唐可笑的婚姻，而后躲进江湖逍遥自在，岂料一场大火断送了他一切的打算。多少年以后，苏少卿咬牙切齿地破口大骂：王子服你个祸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