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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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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阴冷潮湿,祢荼吊在巉岩上,底下是深渊,石头落下去,就像沉入大海,悄无声息。
可想而知,一旦她掉下去,必然粉身碎骨。
“伴生法器……”
祢荼看向下方雾霭,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吸引着她。
祢荼攀着岩石,一点点往那地方靠近。
锁链的声音逐渐清晰,她的指腹已经磨出血,碰一下都是钻心之痛,但疼痛能让人清醒。
不多时,脚下踩到平地,眼前是一个较浅的山洞。
看清锁链下的情景,祢荼的呼吸凝滞了一刹。
有个人。
五条锁链从岩壁上伸出,锁住一个人的脖颈、腿腕,凌乱的长发挡住了那人的脸,衣袍破破烂烂,只能从褶皱里能看出是白衣。
“不会是你吧。”祢荼有些冷漠地蹲在那人面前,用手抬起对方的下巴。
乱发挡住半个面容,面上还有灰,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也不知他样貌如何。
但是个男子。
锁链无风自动,灰尘震散,发出锵锵声响。
祢荼总算把目光投向锁链,后者像是在回应她,雀跃地动个不停,而面前的人一动不动,祢荼心道:“原来这才是我的伴生法器。”
就像天火能随心收起一样,祢荼用手摸着锁链,几乎下意识就知道怎么收进体内。
但她犹疑了。
白衣人被躁动的锁链弄醒,坐姿端正了些,他眼睫上的灰尘抖落,望着近在咫尺的祢荼,微微张了张口:……
祢荼听不见他的声音,只摸索到他突出的喉结。
“你是不是想说话?”
祢荼燃起一道火焰。
火光照亮了周围。
祢荼看清了他的脸,目光一时难以移开。
真是祸世的一张脸。
男子的双眼空明澄净,实在不像个恶徒。
但看起来最温润无害的,往往最危险。
“救……我。”
眼前的人淡色的嘴唇翕动,喑哑地说出了两个字。
祢荼也想有人救她亲人,可是谁援手了,她凭什么要救人,但她想要拿走锁链,就势必会助这人脱困,她阴郁地道:“救了你,你拿什么报答我?”
白衣人说:“我……自己。”
会心一击,祢荼顿住,冷笑道:“你知道你自己是谁吗?”
白衣人摇了摇头。
“你不知道自己是谁,我怎么敢救你,”祢荼刁难道,“万一你是危害天下的邪魔,十恶不赦的坏蛋,阴险狡诈的歹徒,我救了你,你要取我性命怎么办?再不济也会给我带来麻烦。”
祢荼其实无所谓善恶,她爹娘没了,这世道跟鬼一样,作恶多端之辈在外面横行无阻,若是良善之人被关押,那这一切就太讽刺了。
男子顿了下,注视着祢荼的眼睛,轻轻的却又不失坚定地摇了摇头。
“你怎么知道不会给我带来麻烦?”
男子艰难地发着单音节的字:“我,不是,恶徒。”
很好,恶徒都会说自己不坏,说自己所做一切都情有可原。
祢荼继续刁难:“听说修仙之人,以灵魂起誓,鲜血为引,天地为证,立下血誓,便不能违背,不然天罚加身,灰飞烟灭。你也发一个试试。”这是她在话本里看到的。
“立血誓,为证,”男子一字一顿地道,“我,不是,恶徒,否则,形神俱灭。”
祢荼想惹恼对方,她想看对方耐心的底线在哪儿:“救了你,我会有危险吗?”
白衣人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
所以谁害的他,他打算害谁,都不记得了,跟白纸一样,麻烦似乎也烟消云散,但这人不记得,他的旧识不会不记得他,到时候还是会有问题,不过只要在那之前和此人划清界限就行,祢荼说:“既然如此,你再立个誓,我便带你走。”
白衣人微微抬首。
祢荼冷声道:“是你让我救你的,不是我非要救你的,我救了你之后,无论发生什么事,召来怎样的恶果,你自行承担,我概不负责。”
白衣人慢吞吞很认真地把誓言说完。
约法三章后,祢荼总算摸上那条锁链,她心念一动,五条锁链合为一抹流光,绕上她手腕,那是一条细长的淡金色链子,颇有质感,入手冰凉。
“大。”祢荼心道,手上链子无风自长,如长蛇般绕着手臂向上,而后向着地上坠去,最后粗到双手都难握住,祢荼又道:“分。”
锁链散发莹莹淡金光华,却没有分成几条,祢荼也没有失望,又道:“小。”
粗重的锁链迅速变回细链,在她白皙的手腕上缠了三圈,多余的垂下,她晃了晃手,居然还挺好看,祢荼不由露出笑容,而后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变成自嘲。
锵!
锁链离身,白衣人捏住脖子上的铁环,猛地一拽,铁环断裂,化作缺了口的小环,没入他袖中。刹那间,无形的风越体而出,满身灰尘在一瞬间涤荡了个干净,最后像是被抽空了全部气力,他虚弱地半匐在地,看向自己腕上残留的锁环,眸光不自禁地黯淡了许多。
祢荼看着那突如其来的风和突然干净的人,就愣住了,小心地防备着他,担心他在脱困后突然发作,结果没了锁链的束缚,这人弄干净自己后,直接软倒在地。
“……”祢荼收起身上隐现的烈焰,思忖片刻,弯下腰去,伸手揽住男子的后背。这人虽然肩宽,但瘦得很,身体瘫软,也没什么力气。保险起见,她还是伸出一条细长的锁链,本想缠住对方的脖子,可见他似乎非常痛恨脖子上的锁环,刚醒来不惜调动全部气力去弄断,所以谨慎起见,她用一根锁链往对方窄细的腰上环了三圈。
“你腕上的这……”祢荼注意到了依旧还在的锁环,“解不掉吗?”
所以束缚算解除了还是没解除?没完全解除?
人像是昏了过去,没有回应。
凭她一个人,很难把这人弄上去,既然那老道自称修仙者,还有法衣护身,想必也有力气救人吧。
祢荼箍住男子,直接抬起脸。
老道正站在地陷之处边沿,焦急地来回走动,他满脑子都是那十二岁少女的杀伐果决,何等修真的好料子,这等天之骄子如果在他眼前自戕,他往后余生怕是都要在悔恨中度过——他当时怎么就不拦着呢!
老道徘徊数久,总算隐约听到个声音从下方传来——
“老头,救命!”
“好好好,来了来了!”老道大喜过望,立刻来到声源处正上方,将身上所带的麻布掏出来,并起双指捏了个诀,那麻布立刻变长,被他放到深坑之下。
祢荼收起锁链,用麻布绳在那男子腰上系了一圈,这才抓住麻布绳,扯了扯,示意可以拉上去了。
地面之上,老道使劲浑身解数,脸憋得胀红,麻绳纹丝不动:“你在下面吊了个鼎吗,太重了!”
祢荼背起那男子,颠了下,还好啊。
这老头怕是有点虚,祢荼将白衣男子用锁链绑在自己身上,抓住凸起的岩石,身体腾空,慢慢向上。
尖锐的刺痛从指间传来。
似乎疼痛能麻痹其他感知,也或许纯粹是为了痛苦,她背着个人,往上攀爬,直至双手血肉模糊。
鲜血顺着手腕滑落,浸湿了衣袖,有几滴落到了她的脸上。
祢荼眼睛不眨,闷不吭声地继续上行。
终于,也不知过了多久,祢荼爬上了地面,老道立刻接过她身上的人。
“怎么还捎了个人。”
“说来话长。”祢荼艰难地直起身,没事人一般站在一旁。
白衣男子看着祢荼鲜血淋漓的手,没有说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是谁?”老道问。
“我的伴生之物。”祢荼只盯着男子的脸,想看他什么表情,结果有些失望,对方面上什么也没有。
“胡说,伴生之物怎么是个人。”但见这人的容貌,老道觉得貌似也不是没可能,世间生不出如此样貌的人,除非是天生之物。
“他叫什么名字?”
祢荼说:“伴生物哪来的名字,您给取一个吧,借您的姓。”
“这如何使得,”老道一看他就知道他绝非凡俗之辈,哪怕一时落魄,也不会是池中物,便正了正心神,道,“老夫姓方,单名一个缈字,就让老夫占你个便宜,你随老夫姓吧。”
白衣人既没有可,也没有否。
“就当你同意了,”祢荼张口便道,“方承平,方如旧,方守中,方善时,方思议,你想叫哪个?”
“嘶……”方缈老老实实地为难了下,除了最后那个,其他都寓意不凡,委实难选……
白衣人嗓子喑哑,一字一顿地道:“方……思议。”
祢荼一愣,也没想太欺负他,便道:“不可思议的思议。”
“……好。”
祢荼拍手:“那行,解决了。”
“思议……”方缈念叨着这个名字,仔细一咂摸,简单中别具新意,“不错。”
突然,祢荼问:“那人棍呢?”
原先齐天门门主所在的地上,空无一人,只剩下一道人粗的血痕,弯弯曲曲地延伸至灰蒙蒙的雾霭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