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了吗？》星森

16、C16

　　谭佳是谭雅的姐姐，亲的，同父同母的那一种，比她大两岁，已经结婚，尚未生子。

　　虽然是亲姐妹，但谭雅和谭佳的关系，并没有传统意义上的那么好。自幼分离，人生轨迹走向截然不同的两条道路，一个是全国观众都熟悉的女演员，一个是家长眼中别人家的好孩子，如果她们自己不提起，没有人会把这两个人，联系在一起。

　　在谭雅自己看来，喻艾琳和西尔维娅，更像是她的姐妹。就连经纪人张微雨，也比她们姐妹俩之间的联系多。

　　成年后的联系，不外乎两件事，一是谭佳想要叫她回家看看，二是钱。其实真要归总起来说，本质就只有一件事：钱。

　　而最近的一次联系，她们就因为钱，而闹得很不愉快。

　　那是在谭雅声明自己将要回学校读书的时候，谭佳久违地给她打了电话，说妈妈想见她，她也想见自己的这个名人妹妹，顺便，把男朋友介绍给她认识。

　　那时候的谭雅，还不觉得有什么，长久在外的工作，她也渴望家庭的温暖，更何况，是来自自己妈妈和姐姐的温暖。于是，在开学前的半个月，她去超市买了一大堆的营养品和补品，记忆中姐姐喜欢吃的零食，将整个车的后备箱都塞满了。同样心房装满喜悦和期待的谭雅，开着车，去往隔壁城市。

　　四个小时的车程，谭雅也不觉得累，按着谭佳给的地址，导航直接指引她开进了一处小区里。小区半新不旧，外墙已有斑驳，看着是有些年岁的了。

　　她顺利将车开到了母亲和谭佳住的那栋楼下，谭佳已经在楼下等着了，同她一起的那位男士，穿着粉色衬衫，笑容满面地，给谭雅指了停车位。

　　粉色衬衫很踩谭雅的雷，尤其身材微胖的男士穿，那效果，就更是难以言喻了。

　　但到底是谭佳的男朋友，她不介意，谭雅自然就不好说些什么了。她想着，也许对方真的是个好人呢，她不能以貌取人。

　　三个人将后备箱里的东西拿了出来，谭佳的男朋友吴军，看谭雅合上了后备箱，问她：“这车很贵的吧。”说着，手指敲了敲车盖，又对谭佳说，“我朋友有一辆，落地百万了要。”

　　谭雅莫名地有点不开心，她说：“这也不是我的车，是别人借我的。”

　　此言一出，吴军看她的眼神，就变了。

　　常在娱乐圈行走的谭雅，如何看不出，他肯定是以为，自己也是伴着金主的吧。

　　电梯上到六楼，前来开门的，正是谭雅的生母，薛燕。即将退休的薛燕，保养得相当好，完全看不出是半百的人，恐怕若她们一道出去逛街，别人都会以为这是三姊妹吧。

　　她看着三个人拎着满满当当的东西，忙笑着给他们往屋里让：“来就来吧，买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谭雅笑着：“只买了一点，其他很多都是品牌方送的，我一个人也用不完，干脆就拿给你们好了。”

　　谭佳拎起一只化妆品套盒，口中满是欣喜：“这一套下来就得上万了呢。”

　　谭雅还没有说话，吴军就从谭佳手里拿过了那只套盒，啧啧道：“这么一点东西，就要上万了？怪不得都说，你们女人的钱好赚。”

　　这话听在谭雅耳里，着实刺耳。想她妈妈也是大学教授，姐姐名牌大学毕业，都是高级知识分子，被一个男人这样说，如何忍得下去？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她妈妈和姐姐，没有一个人去反驳吴军。她们不开口，初次见面的谭雅，就更不好说什么了。

　　谭雅到得晚，所以这一天的午饭，她们都吃得晚，进门放下东西，各自洗了手，就在餐厅里坐了下来。

　　满满一桌子的菜，是谭雅记忆里的样子。谭佳给她舀着西红柿蛋汤，笑着说：“知道你今天要来，妈妈一大早就去了菜市场，回来又是洗又是切的，忙活了一上午。”

　　谭雅接过那碗汤，看了她妈妈笑：“辛苦啦。”

　　薛燕笑着瞥了眼谭佳，又对谭雅说：“别听你姐瞎说，哪有什么辛苦的，每天都做的事情。”

　　谭佳笑着打趣：“但今天可是比过年还要吃得好啊，对吧？”她捣了捣身边的吴军。

　　吴军正夹起一只油焖虾，敷衍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仿佛料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薛燕也夹起一只油焖虾，递给谭雅面前空着的盘子里，说：“你也尝尝，今年虾可贵了。”

　　谭雅抿嘴笑了笑，只先喝汤。

　　薛燕打量了喝汤的谭雅，突然就叹了口气，说：“你看你，这些年在外面压根就没养好吧，瘦成这个样子。”

　　她突如其来的关心，让谭雅颇有点受宠若惊，她放下了汤碗，笑着说：“那倒也不是，剧组盒饭其实也挺好吃的，但我体质就是这样，不管吃多少，也胖不到哪里去。而且，”她笑了笑，才说，“老实说吧，我要是胖一点，那肉就全都长在脸上了，为了上镜好看，还是不能胖了。”

　　“那还是要多吃点的，养好身体才是最重要的，不然以后你结婚生孩子怎么办？”薛燕说着，又往她盘子里夹了块糖醋肉。

　　“结婚这种事情，对我来说太遥远了。”谭雅笑着。的确，演艺圈的艺人们，往往都是到了三四十岁，才会结婚，甚至终身不婚的，也有大把的人在。

　　“不遥远，”薛燕劝她，“你要是有合适的，也就该抓紧了，趁着年轻身体好，先把孩子生了。”

　　谭雅正了正色，说：“老实说，我现在一点也不喜欢孩子。”

　　“等你生了就会喜欢了。”薛燕摇着头，“我当年生你姐姐和你的时候，给你们抱在怀里的那一刻，不知道有多幸福呢。”

　　说实话，到这一刻，谭雅已经有点后悔了，她如果知道这会是一顿催婚催生的饭，打死她都不会来了。

　　大概看出了她心里的想法，谭佳对她妈妈说：“妈，这好不容易大家坐一起吃顿饭，你就别说这些了吧。而且谭雅跟我们不一样，她是公众人物，以后男朋友什么的，肯定也是非富即贵的，你现在瞎操什么心啊。”

　　“我觉得你这话说得不对，”吴军喝了口啤酒，放下杯子，对谭佳说，“现在正是最好的年纪，尤其他们演员，这时候就该找个好的嫁了，趁着年轻是资本，不然以后年纪大了，照样难。你看那些个港台女星，哪个不是年纪轻轻的，就嫁入豪门了。”

　　原来是想她嫁入豪门。谭雅低了头，抿着嘴笑。

　　“没关系的，”她又抬起头来，笑着说，“等我年纪大了，我就是个有钱的富婆了，还在乎什么豪门啊，规矩多又不自在。”

　　她是说着玩笑话，但在座的其他三人，却是彼此对视了一眼。

　　“谭雅啊，”薛燕叫她的名字，“你姐跟你姐夫，打算明年去领证了。”

　　“那是好事啊。”谭雅说，虽然她打从心眼里，觉得吴军这个男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薛燕张了张嘴，还要再说些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谭雅正奇怪着，对面谭佳轻咳一声，放下了筷子，对谭雅说：“其实呢，是这样的，我们不是要结婚了吗，就不能总是在外面租房子住，想买套房子，以后有了孩子，也好上学。”

　　话说到这里，谭雅也就已经明白了，这哪里是她想象中的亲情宴啊，这分明就是场鸿门宴，合着想见她，其实是想要她的钱。

　　这种时候，她靠着吃饭的演技也就上线了，她满心鼓舞地说：“哦，那就买啊。”

　　想象中一掷千金的妹妹没有出现，谭佳也觉得颇为尴尬，她和吴军对视一眼，后者不说话，只眼神示意了她继续。

　　谭佳只好硬着头皮，说：“你大概还不知道吧，你姐夫，他家里是农村的，几个人供一个研究生出来，家里实在是没有多余的钱了，首付都凑不齐。”

　　“你跟妈应该有的吧。”谭雅一耸肩，“你们买，然后写你的名字，也没什么吧。”明知道这话一说出口，男的绝对就要急了眼，可她偏要这么说，过来这么一会子，她也受够了。

　　果然，一听说房子要写谭佳的名字，吴军立马就反对了：“那怎么行，怎么也该写两个人的名字吧。”

　　谭雅很大方地给出了具体方案：“那就一人出一半首付，写两个人的名字。”

　　吴军家估计是连一半首付也拿不出的，被谭雅这样一说，一时接不上话，坐在那里干着急。

　　还是她妈妈开了口：“谭雅啊，其实我这几年，也没多少钱，那点工资也只够养活我自己跟你姐，现在房价又涨得厉害，学区房贵得要死，我那点积蓄，压根不够，所以想问问你，能不能给你姐垫付个首付。哦，你也别担心，这钱呢，当是他们跟你借的。”

　　不然还想她白给吗？

　　“你们都以为我有很多钱吗？”谭雅指了自己，笑。

　　吴军粗眉一皱：“我有朋友是影视公司的，他说你们演员，一集片酬就又好几十万，还能没钱吗？”

　　谭雅不再省着力气了，干脆直接怼他：“一集片酬好几十万的，得什么咖位的，你又知道吗？”

　　吴军自然无以言对，但还是嘟囔着：“一个套盒都上万了，还会在乎那些钱？”

　　谭雅听得清楚，也就怼得清楚：“我的钱，都是我用辛苦换来的，我为什么不在乎？”

　　眼看着氛围不对了，薛燕赶紧出来打着圆场：“哎呀，好了好了，这事儿我们等下再说，先吃饭，吃饭啊，都自家人，别搞得跟仇人一样。”

　　谭雅深知这顿饭是吃不好的了，她拿出了手机，直接拨通了当时还是她助理的小云的电话，开了免提，说：“你帮我查查，我账面上能拿出多少钱来？”

　　对方当即就骂了起来：“还拿出钱？前两天你交的学费，还是我给你垫付的呢！你要有钱了，那钱也得第一时间打进我账户里，你还想要钱？去英国吃土喝风去吧你！”

　　谭雅挂断了电话，对在座的三人一笑：“你们也都听到了，我实在是拿不出现款来，还要去吃土喝风呢，你们谁手里有点，支援我几个钱？”

　　没人接她的话。

　　一顿饭吃到这里，谁都没有了胃口。谭雅连借口都懒得找了，直接站了起来，说：“我走了。”

　　“谭雅？”薛燕叫住了她。

　　她转身，看了在座的三个人，不掩失望：“以后有事没事，请你们都别再找我了，我不是你们的钱袋子。而且，”她看了眼吴军，“别再穿粉色了吧，都糟蹋了这么好的颜色。”

　　头也不回地走出这栋楼，谭雅本觉得，自己心里该是畅快的。但正相反，现在她一点也不觉得畅快，正相反，心里沉甸甸的，像压了快大石头，让她不知道该怎么移开。

　　车子开出小区，路口等绿灯的时候，她接到了小云的电话。

　　“走了？”小云在那头问。

　　她点了点头，想起她看不见，于是又“嗯”了一声。

　　听得出她带着鼻音的声音，那边小云沉默了一阵，然后说：“回来吧，我们吃火锅。”

　　谭雅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想吃火锅，想吃到在车里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