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章三十二 隆冬水患 ...
-
晨光微熹，细雨簌簌而下。
刘辩掀开帐帘望了望阴沉沉的穹宇，继而拢开手中的伞，却见林立的军帐已经悄无动静。太守府请他入府，河东徐家邀他驾临，均被果断拒绝了。
陈宫一般都住在城门口的临时住所，刘辩倒是觉得还是和吕布他们住在一块比较安全。不过，将士们要赶在施粥前去南郊训练，等他醒来，面对的也只有空旷的营地了。
“陛下。”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刘辩稍一怔楞，便打着伞迎了上去。
“文和先生。”
吕布和贾诩二人是实打实的不太对付，光是一条建议就能瞪眼吵上许久。吕布是瞪眼的那个，贾诩则是口若悬河，说得人不明觉厉。
后来，贾诩便主动请命统领安邑守军，未再参与议事。不过他还是住在营地，或许是和刘辩心思相仿，觉得这里更加安全吧。
许久不见，贾诩还是那副淡然自若的模样。只是，提及河东态势，不免揶揄道，“陛下给董姑娘谋策，却差点害臣丢了饭碗。”
刘辩不明所以地将伞向他倾斜了几分，“文和先生若是因此丢了饭碗，就不是朕认识的文和先生了。”
“再者说，月娥可是留信给董相国了，绝不会陷先生于不义。”
雨幕将他的视线变得模糊，贾诩突然轻叹了一声，刘辩微睁双眼，偏头望去，却见他的后背又佝偻了几分。
“先生为何叹息？”
“叹昔日董仲颖，叹如今董相国。”他的鬓角被斜飞的雨珠打湿了，虬结在脸侧，面色却还是那般红润，刘辩若有所思地转回了目光。
连续的降雪后，又迎来了无尽的雨季。刘辩施完粥，就跟着陈宫去疏通堵塞。可是，雨水将雪地浇灌得愈发泥泞，就连城中央也积起了洪。
流民们形如槁木，捧着碗的手如同枯枝一样。他们面无表情，只有当接到善意的视线时，才会有些许松动。
“这里不能待了，先去前面避难。”刘辩撩开临时搭建的大帐，一走进去，便被十几道目光所注视。他踌躇地原地踏了两步，旋即咬紧后槽牙继续高声道，“水涨过来了，大家先出去，往前面走。”
看清了他的面容，好几个流民激动地就想扑过来，刘辩未退步，反而再次重复高喊。
雨水溢进帐中，众人大吃一惊，这才听从他的话往外跑。
一下子，茶肆、酒楼，甚至是桥亭都布满了避水的人，而城中的情况仍然得不到缓解。
陈宫虽然游过安邑，但到底不甚熟悉，疏通的也不过寥寥几个。就在众人抓耳挠腮之际，突然传来一声高昂的呼喊。
“陛下！草民可解水难！”
他的嗓音不算高，可周围突然寂静下来，那声呼喊就越过众人头顶，落到刘辩耳边。
“何人？传。”
须臾，便有一弱冠少年挤开人群，来到刘辩面前。
他衣冠华丽，显然不是寻常平民，刘辩将周围的眼神都收入眼底，问他，“汝是何人？有何对策？”
“草民名叫徐浚，河东安邑人。”他羞涩地笑了笑，介绍得不伦不类，刘辩不禁眼梢含笑，等他下言。
“草民自幼时起便喜爱水利，陛下可知，河东有一河名为涑水，流经解县、猗氏、安邑、闻喜。”
刘辩未答，一旁的陈宫倒是点了点头。
“隆冬之时，涑水冰封，可如今雨季连绵，它也接连高涨。安邑城中，多处都与涑水相连，想解安邑水难，还需引涑水与浍水相通。”
陈宫眸色澄明，突然钳住他的手腕，“徐小郎，可否绘一幅图纸。”
徐浚虽目露疑惑，但还是乖巧应了。
-
有了图纸，陈宫便开始命人拦截水道，挖渠引流。因为城中水患，不少百姓都自愿出城相助，而高顺就是此时，和陈宫产生了矛盾。
“陷阵营皆是冲锋陷阵的精兵，义循统领有度，没想到却出了这种事。”
天色转晴。
刘辩出了大帐，张辽跟在其后，便娓娓道来。
原来，陷阵营有一士兵，早练之时为走近道，踏毁了一处拦堤。陈公台向来公事公办，就要拿他问罪，高顺却认为，纵使有错，也是由吕布用军法处置。
“朕还以为高义循不认账呢，”刘辩咬着粗糙的豆饼，无奈地揉了揉脑袋，“让他们都呈一份责罚书上来，朕来定夺。”
“诺。”
“对了，朕让杨修写的檄文可完成了？”
闻言，张辽喉咙里溢出一声笑意，“臣观摩了一下，确是文采斐然。”
撇着衣袖负到身后，刘辩抬首眺望着日渐复苏的安邑城，沉声道，“那便劳烦文远陪他入猗氏城了。”
昭宁十一月末，郭太病死，黄巾军四散，最终杨奉等人率余兵尽降汉廷。
而郭太病死的缘由不知不觉传出了好几种，一是说白波军内部分裂，二则认为是太尉杨彪之子杨修写的《讨黄巾乱贼檄》所致。
不过，真正的原因也只有郭太自己清楚了。
涑水正式与浍水相通后，气温继而骤降，鹅毛大雪又洋洋洒洒落下。
白波军投降后，刘辩正式收复了河东前线的大部分地区，南匈奴所在的盐监却毫无动静。与单于于扶罗书信往来数日后，他邀刘辩独自前往议事。
王邑被平安地送了回来，带着于扶罗的羊皮绢帛，呈到刘辩面前。
“中平五年，南匈奴发生政变，于扶罗之父羌渠被杀，须卜骨都侯被立为单于。于扶罗也立为单于，然后率众赴洛阳申诉苦情，却恰逢先帝病危，事情得不到处理，想要回归本国，又被拒绝，于是在河东一带徘徊。”
“臣以前率守军民众还可抵挡，可白波军来势汹汹，他们狼狈为奸，臣……”
王邑看着清减了不少，脸颊都削成了尖，说着说着便泣下沾襟。刘辩安慰了他几句，然后迅速打断他的话，转而问道。
“盐监情况如何？”
“盐监是产盐圣地，河东每年上供给朝廷的盐都是从那儿产出的。”
刘辩有些哭笑不得，“朕是问，如今盐监情况如何？”
他神情有些恍惚，等了片刻才茅塞顿开，忙答道，“盐监盛产盐，无几屯粮，抢掠的粮食吃光后，于扶罗的粮草都是从白波军那边接济来的。如今郭太病死，白波军大部队已降，他自然过不下去，转而向陛下寻求新出路了。”
“太守是说，邀天子独往？”贾诩列坐于刘辩下首，突然接了话头，“如果这便是他寻求的新出路，臣以为，与挑衅无异。”
此话一出，堂下几人都变了神色，面面相觑后皆目露赞同。
就连吕布也怒目圆睁，“咣当”一掌将几案拍得震颤作响，“臣请诏剿杀胡匪！”
高顺和张辽自然是同他一个鼻孔出气，闻言立马出列争相请做先锋。
陈宫倒是只皱了皱眉，未曾言语。刘辩与贾诩悄然一对视，见他仍是那副悠然模样，便出声转向陈宫问道。
“不知，陈县令有何见解？”
眉宇间的惊诧稍纵即逝后，陈宫迅速回过神，出列拱手道，“臣以为，可应。”
“不过，陛下也应提些要求。毕竟，是他们在和我大汉请谈。”
刘辩顿时来了兴趣，“比如？”
“以猗氏为会面之地，邀于扶罗独往。”
-
于扶罗犹豫了几天，果然应了。
盐监早已粮食殆尽，杨奉投汉再也不搭理他，韩暹、胡才、李乐虽然明争暗斗，但都囫囵敷衍，没个准话。
他将王邑送回去已是表明自己的态度，可是汉室小皇帝送来的粮草里，仍是掺着试探。
猗氏如今已是天子属地，但他不得不去，几番来往还是自己落了下风。
不过，他还有最后的筹码。
牢中的女人散开了浓密的黑发，美目流转间闪过一丝狠戾。他很喜欢她的眼睛，淡淡的，和草原上稀薄的流云一样。
“你有什么话要带给他吗？”
牛辅为了保命，道出了她的身份，饶是于扶罗也甚是惊叹，他一直以为汉室皇后雍容华贵、仪态万千，而这女子却是带刺的、危险的。
不过他也理解，董卓把持朝政，送自己的女儿上后位，也是再平常不过的。
“你以为，他会在乎吗？”董月娥仰首，讥讽道。
于扶罗自然清楚董卓与汉室的关系，不过他不需要知道皇帝在不在乎，“你父亲在乎不就够了？”
他肆意而笑，不再看她表情，转身便欲离开。
“慢着。”董月娥却在这时唤住了他。
“跟他说，”她游移了半瞬，轻咬绯唇继续道，“说声抱歉，是我烧了他的春宫图。”
于扶罗脚步一顿，闻言，宽肩抖索着大笑出声，而后阔步走出了地牢。
雪又开始飞扬，缠缠绵绵飘落在他的发顶。以前他不喜欢雪天，因为天寒地冻，牛羊不是饿死就是冻死，游牧的族群不得不南下掳掠，可如今，他又喜欢起雪来。
喜欢迎头灌下的热血，喜欢雪地上绽放的红梅，喜欢涑水冰封，浍水冷冻。
因为这样，他就可以骑着马，横跨过河东，直达洛阳城下。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章三十二 隆冬水患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