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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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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余晖均匀地洒落,远处的山丘、近处的树木都笼罩在一片暖黄的色调下,马蹄声配合着车轱辘声由远及近,是这条行道上唯一声响,不疾不徐,优哉游哉。
赶车的是个脆生生的小姑娘,一双眼杏圆溜溜的,看起来分外机灵。她拉马绳的手白白净净,丝毫不像常做赶车这类粗活的模样,但依然做得有模有样,马车驾驶得分外平稳。
小姑娘扭头对车内人说话,语气欢快:“小姐,前面就是康城了,在日落之前,肯定能进城。”
“好。”
车内传出的回应淡淡的,听起来不甚在意。
“康城流宜巷那一带的花糕,可出名了,可惜今晚进城迟了。玲儿明天早些时候去,给小姐多买些回来。”
小姑娘兴致勃勃地唠嗑,又想起什么,紧接着说:“听说再过半个月,是康城一年一度的琉璃灯节,那琉璃灯节可盛大、可热闹了,还会评选康城第一琉璃美人。”
“听说,这几年评选出的康城第一琉璃美人都是同一个人,叫什么燕茴,还被南淮书生排进了靖国十大美人榜,位列第九。小姐想不想见见这位美人?我们可以在康城多呆些时日,好好游玩一番。”
“好。”
小姑娘乐滋滋的,继续说道“玲儿觉得,南淮书生这个人有趣,十大美人榜、十大公子榜、十大高手榜、十大名人榜、十大富豪榜……一个不落他全排了个遍,小姐一个榜单都没上。”
“南淮书生太没有眼光了。这次出来如果遇上这个南淮书生,玲儿一定帮小姐狠狠揍他。”
小姑娘絮絮叨叨说了一长串,车里的人舒舒服服躺着,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对玲儿说的这些事毫不在意,她清楚玲儿这丫头性子皮,在山上呆久了,难得跟出来玩一次,更是爱折腾,何况玲儿闹归闹,还是有分寸,便轻轻应了一声:“嗯。”
她有些疲乏了,闭目浅睡,任由玲儿乐此不疲地继续说话,叽叽喳喳,像只聒噪的小雀。
聒噪小雀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叽叽、喳喳、哗哗、啦啦,蓦地归于沉静。
偏咸的风,强硬地贯穿进来。
淡淡血的气息在车厢内弥散开来,有杀气。
横卧在软榻上的人缓缓睁眼,看清了来人。
她的脸上没有一丝慌乱,只轻轻笑着说:“怎么,这位公子?要杀我、劫车?”
这是个极俊的青年,一身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衣,一只极简的玉簪将如墨黑发挽起,露出一张白净的脸,眉眼如画,唇红齿白。青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身体尚保持着前倾的姿势,伸出一只手停在半空,跟身体动作一样,停在马车近门处。
他身后,马车车帘已经完全落下,将车内车外分割开。
青年沉默。
软榻上的人也没说话,上扬的唇形显得她仿佛带着笑,静静地看着他,像是等待回答。
车内一时分外静谧。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僵持,久到她觉得等他开口几乎是没有可能了。
车帘突然被人从外掀起,有一个语带关切的女子声音在焦急地询问:“聂大哥,你没事吧?”
榻上的人看清车外还站着两个人,两个娇滴滴的美人。她语中似乎有浅浅笑意,道:“你聂大哥怎么会有事呢?有事的,不应该是我吗?”
车外的两个女子才注意到车内的其他人,她们的脸上闪过明显的惊诧、呆滞,以及惊艳。
先前询问出声的女子先反应过来,她飞快地看向姓聂的男子,没看出什么,若有所思。而另一位女子则直直望着榻上的人。她一直以为聂大哥是这世上最俊的公子,没想到车里的人,比之毫不逊色。
如果说聂大哥是阳光洒向崇山峻岭间照亮的第一棵孤松,让人心生欢喜、亲近和向往;那车里锦衣华服的公子便是清晨雾气弥散凝结成珠,倒映出的唯一株水仙,清冷、绝美、不食人间。
榻上的俊俏公子也在打量着两人,靠近车门的那位生的俏丽,像娇养长大的牡丹,眉宇间透着几分娇蛮可爱;稍远些的那位模样清丽,五官没有尤其出彩之处,但胜在气质柔柔弱弱,像风中的小雏菊,惹人怜爱。
实话实说,这两位都算得上是难得一见的佳人。荒郊野外得遇一位已是难得,这还两位,姓聂的好福气呀。
“我们被歹人追赶,聂大哥还负了伤。还望公子出手相助,捎我们一程。”
“捎?”俊俏公子挑眉,道:“你们恐怕对求人帮忙有什么误解。”
小雏菊看一眼旁边晕过去的玲儿,讪笑道:“这位姑娘只是晕过去了,没有大碍的。刚才都是误会,还请公子大人大量,不要跟我们计较。”
娇牡丹拍拍胸脯保证,道:“我端阳是知恩图报的人,你今天帮了我们,少不了你的好处。”
靖国境内,端姓可不常见。俊俏公子但笑不语,没立即答应。
未曾想,久久未语的黑衣青年却在此时突然转身,跳下马车似要离开。
端阳将他拉住,“聂大哥,你要去哪里?”
小雏菊绝对是朵善解人意的小花花,瞬间明白他心中所想,着急地劝道:“我们的马车、行李都丢了,如果没有这位公子相助,只能徒步前往吉安,不出两日便会被那帮人追上。聂大哥你身上有伤,又带着我们两个拖累,只怕凶多吉少。”
“谁是拖累?”端阳第一个反驳,道:“要是你是,反正我不是。”
聂姓青年没把遭人追杀这事放在心上,准备说就算没有谁的帮助,也不会让她们两个出事,却被人抢先一步——
“你喜欢吃苦,也要问问别人喜不喜欢。一路上日晒雨淋的,你挨得住,两位如花似玉的姑娘可不一定挨得住。”
俊俏公子慢悠悠道:“我这个人最容易心软,见不得美人受苦。”
“你们今天跟着我去康城,到康城后采买置办车马,再去吉安。”
聂姓青年不予苟同,准备说些什么,被再次打断:“磨蹭什么,赶紧上车。天黑之前要进城的,我可不想露宿荒郊野外。”
须臾,她又安排道:“聂公子,麻烦将我的婢子抱进马车里。她现在还晕着,赶马一事,只能靠你了。”
端阳头摇得似泼浪鼓,立刻表示不赞同,“不行,聂大哥还伤着呢。”
“那不然呢,难道要我驾马车,还是你们两个谁行?”
她有些许不耐烦,要不是这三个人,此时此刻,她带着玲儿都快进城了。
端阳还要争论,被聂江眼神制止,小雏菊赶紧拉着端阳坐进马车里。聂江将玲儿抱进来,拾起马鞭,赶马上路。
马车内一时静谧无言,她没打算跟这几人有深入接触,进城后就各走各路,没有丝毫聊些什么的意图。
小雏菊没按捺住心中好奇,问道:“不知公子如何称呼,燕茴日后也好答谢公子。”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想也没想,她便搪塞过去,目光随即落到旁边的娇牡丹身上,略有思索,还是补充道:“在下姓颜名越。”
等等,燕茴,有点耳熟啊。
颜越陷入沉思。
“如颜公子这般的人物,竟在靖国十大公子榜上没有姓名,由此可见,南淮书生的榜不可信。”
“当然不可信。”端阳冷不丁插话道:“就你,还排在美人榜第九。”
任谁被人这样说都免不了恼羞成怒,燕茴却分外和气,笑了一笑,没还嘴回去。
颜越心中突然泛起一丝好奇,出声询问:“你们的聂公子有没有上榜?”
“那是当然。”端阳立即回答,语气骄傲:“十大公子榜、十大高手榜,聂大哥都排第一,还有好几个榜单,聂大哥都榜上有名。”
颜越想起端阳刚才一脸鄙夷地嫌弃榜单不可信,这才一小会儿功夫,这傻姑娘完全记不起自己说过的话了。当然,她没有闲工夫提醒,只是在心里确定了一件事,南淮书生的榜单不可信,果然不可信……
又过了一会儿,晕了好一阵的玲儿醒过来了,她脸上有几分困惑,在见到颜越时,下意识的话在颜越眼神示意下适时改过来:“公子。”
婢女醒来,端阳的表现比颜越高兴多了,兴奋地发号施令道:“你醒了,就该你去赶马了。快快,快去,赶紧把聂大哥换进来。”
颜越虽有些许不满,还是默许。
玲儿掀帘出去,紧接着,便是一声惊呼,一声质问——
“你这是要带公子去哪里?这绝不是去康城的路!”
颜越心下一紧,拉开布帘,映入眼前的是一条羊肠小道,一条跟先前的路截然不同的、明明白白映着不可能通向康城七个大字的小道。
颜越眼神投向聂江,“你什么意思?”
聂江脸上有一丝歉意,但也只是一闪而过,平静道:“康城有他们的耳目,我们不能跟你去。”
颜越有一片好心被捉弄的愤怒,道:“所以呢?”
“这是吉安的方向。”聂江侧过头,解释道:“我不会强迫你跟我们去吉安,往前是樊寨的地界,我们可以在那里分道扬镳。”
颜越怒极反笑,“你倒是想得周全,就是没问过我同不同意。”
聂江答得很快,“你不会同意。”
颜越气极,索性开始赶人,任由他们自生自灭得好:“走走走,你们要去哪儿、被什么人追跟我有什么关系,樊寨我不想去,你们也不用去康城了,就在这儿分开,各走各的路!”
“她们可能会落难。”
“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可能会死。”
“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不会见死不救。”
“我会!”
……
许久,颜越咬牙切齿,道:“姓聂的,你记住了,你欠我一个大人情。”
“好。”聂江答得很快。
“我只到樊寨,别的休想。”
“好。”
“你驾马车。”
“好。”
回到车内的颜越还是愤愤不平,她觉得自己被坑了,绝对是。
行走江湖,不能太有善心,会让人得寸进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