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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惊变(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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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开了灵智,为了你主人好,以后不要随便开口了。”将郎中拖回屋里,苏奈擦了擦汗。
“什么是灵智呀?”那黑犬还追问道,“我没觉得和以前有什么不同呀。”
苏奈禁不住一阵悲愤。开灵智,口吐人言,起码修炼百年才能做到。狗上天一趟,都白得了一百年的修为,她却什么都没有得到,还把男人给丢了!
黑犬开始用嘴拱郎中的脸:“我该怎么办呀?”
“在他醒以后,你学着像以前一样叫唤就行了。”红毛狐狸摆着尾巴,刻薄地说。
大黑狗哑了声,张张尖嘴练习了两下,眼珠子咕噜过来:“我好像忘了以前是怎么叫的了。”
苏奈道:“那你便闭上嘴,做只哑巴狗!”
方才她捏着郎中的鼻子,往他脸上吹了口妖气,但郎中年纪大太,双目紧阖,口中哎呦呻吟,半天都没睁开眼睛,苏奈等得不耐烦,尖锐的的指甲一下一下地敲着窗台。
一狗一狐蹲在郎中床边,中间泾渭分明。
黑犬练习了一会儿狗叫,又开口:“我不跟主人说话,能跟你说话吗?”
“你和奴家有什么好说的?”苏奈警惕地问。狗可是狐狸的天敌,之前这黑犬追着她咬的仇,她可还记着呢!
黑犬老实道:“哦,我想告诉你,你家可能被围攻了。”
“你说什么?!”
“前几天,有很多死人抬着很多箱子去到一个洞里,泥地里留下好些道人的脚印和气味,他们是冲山上去的,那无头人还指给你看了。”
苏奈呆住。死人?箱子?
她想起来了!
它说的,怕是有毒公子派尸体们帮她将箱子抬到狐狸洞的那次。
那天,她不想上山引起苗珊珊的注意,便支使无头尸体们将东西放在她新挖出的墓穴里。路上,领头地无头尸体一个劲往山上指,她还以为它是闻到真正的狐狸洞的气味了呢。
这黑犬什么意思?
那天,有很多道人去了山上?
苏奈后脊一凉,忙问黑犬道:“什么样的道人?”
倘若是路过的商队还好,就怕是什么斩妖除魔的臭道士去找茬。大姊姊闭关没有出洞;山上只有那臭猫一个,修为不高,还爱惹事。
“我也不知是不是叫‘道人’。”黑犬打了个喷嚏,“反正就是法力高强的人。”
林田内绿浪翻滚,红毛狐狸御风一般,满眼惊恐地狂奔。
苏奈先跳进她存放箱子的墓穴。凡间两年有余,墓穴内积了不少灰尘和蛛网。她扒拉开蜘蛛网,将财宝留下,丹药和不知做什么用的法器跳出来,飞快打了个包,背着包裹往山上跑,心砰砰直跳。
距离黑狗看见那些道人,这都两年了,那臭猫……不会已经变成猫干了吧?
苏奈一凛,脚下跑得更快了。
苏奈她们住的山是野岭荒山,没有石阶步道,在山野小妖看来,却有千百种路径。苏奈熟练地分花拂叶,一路穿行,忽地听见不远处隐隐有说声,瞧见了雪白的人影晃动,忙藏身在一片大叶子下。
还真的有人……
是几个少年,他们身着白绢道袍,腰悬弹弓,脚踩云头靴,后背都有金线绣制的图案,那图案还有些眼熟。
阴阳八卦棋标志!
不是道人,是修士。他们穿着一样的衣服,是同一个门派里面的修士。
修士没给苏奈留下什么好印象:她遇到的修士,虽然躯体干净,但心却没什么香味,好不容易有一个男人心很香的,便是杨昭,还被他的师门给赶了出来。
他那些师兄弟,还用火烧山开路,没有礼貌。
还有一个修士拐走了二姊姊……
苏奈偷看见这几个修士拿着地图,站在林中小声说话,便伸长耳朵。隔得很远,本以为听不见什么,未料心念刚一动,那声音却清晰无比、一字一句落进耳中:
“柳师兄和梦瑶师妹最后去的地方,真的是此处吗?”
“不可能有错。他们失踪后,蒋师叔立刻派道人持罗盘来寻,回去的人中,有一人说,曾看到过梦瑶师妹在山道上走,却没有追上。”
“可是这些年几番来寻,翻遍了山上,连片衣角都没找到,我看梦瑶师妹只怕已经……”
“别这样讲!那话本子中不是常说,山中别有洞天,说不定,梦瑶师妹和柳师兄就困在秘境中,等我们去救呢。”
“唉!说好一起去蜀地,他们为何要单独折返,师尊本就病重,若是知道此事,只怕得伤心病重。”
“还不是因师尊的伤。梦瑶师妹整理师尊东西时,发现一本宗门秘册,还有罗盘,是那秘册上说此地藏有千年修为的蛇妖,妖丹大补。师妹一定是救父心切,想杀了那蛇妖取了妖丹入药,这才以身犯险。”
“山上当真有蛇妖?我看连妖气都没有半分。”
“山中精怪,狡兔三窟,指不定我们现在就在它们眼皮子下呢。”
说得几人都打了个寒颤:“那我们还分头去找嘛?不如就在此地歇息,等着师叔祖来吧。”
话音未落,从头顶的树枝上“啪嗒”砸下来一团冷冰黏腻腻的东西,砸在几人靴子上。几人定睛一看,是一条花纹斑驳的蟒,正缓缓地昂起头,吐着细而毒的蛇信。
几人像瞬间被一只冷手掐住脖颈,喊叫一声“有毒”,连爬带滚地往山下逃。
那嘶嘶行着,尾随其后的大蟒,却慢慢地变僵,最后伏卧在地,变成了一条纽扣藤。
苏奈收回施法的手,愤懑地啐了一口,迅速饶着古柏转了五圈,身影凭空消失,通过禁制回到她们姊妹几人的住地。
出大事了!
她要赶快回去告诉大姊姊!
苏奈从天而降,砸在草垫子上时,吓得石窗边梳头的苗珊珊“腾”地站了起来,扭头一瞧是她,骂道:“臭狐狸,你怎么越发伸出鬼没了!还有,这是我的窝,你给我出去!”
听到苗珊珊的声音,苏奈大松口气,但苗珊珊那副温婉的新皮囊,却是怎么看都不太习惯。
这臭猫一直在换脸,苏奈都有些想不起她最开始长什么模样了。
“谁愿意落在你窝里了?”苏奈嫌弃地掸掸身上的灰尘和草屑,“脏死了。”
苗珊珊柳眉倒竖,继续拿一排鱼骨刺妖娆地梳她的长发,这新皮囊的一头秀发又长又黑亮,比从前那些皮囊的头发都好,苗珊珊很是喜欢,需要天天梳理才不会打结。
“我问你,”苏奈赶忙问,“这两年有没有修士闯进咱们这里?”
“没有啊。”
“那山上怎么会有那么多修士来来去去?”
“哦,你说那些凡人啊。”苗珊珊不以为意,“一直都有人来,但那又怎么了?大姊姊的禁制不是那些凡人能轻易解开的,他们进不来的。”
“说起来怪你。”苗珊珊反倒抱怨道,“若不是你和大姊姊都不让我与修士为难,我早就把他们吃干净了,就不会有这么多人晃来晃去,惹人眼烦。”
苏奈听得在心中吸气,视线慢慢落在苗珊珊穿得发黑、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衣衫上。随后拔一根狐狸毛,一道清洁术落在苗珊珊身上,令那衣裳一白。
苗珊珊背后赫然有一个绣成的阴阳八卦阵,与那些修士的衣裳一模一样。
苏奈一阵眩晕:“完了……”
“什么完了?”苗珊珊不满地转过来。
“都让你不要碰修士了!”苏奈冲她喊道,赶快将林中听到的话与她重复一遍,“你惹了大祸了!你杀的这个女修,多半就是他们要找的那个梦瑶师妹。”
“是不是的……”苗珊珊咽了口唾沫,干巴巴地说,“那我已经碰了。你吼什么吼。谁叫你上次才说?”
“还有一个男人呢?”苏奈开始在猫窝四处翻找。
“这都猴年马月的事情了,我怎么会记得,可早腐烂了吧。”苗珊珊拦住苏奈。
苏奈已经揭开了井窖上的毛毯子,看到了下面累着的一层白骨,只感觉两腿打颤,手也发抖。
“这几年我只吃了四个人,换了三个皮囊,实在忍不住便啃啃骨头,你看把这些骨头啃得多干净。”苗珊珊干干地说,“你越来越像大姊姊!山林中的妖精,哪个不吃人,我的战绩传出去都惹人耻笑,再找不到比我更窝囊的山猫妖了!”
“我要去告诉大姊姊!”苏奈撒丫子便跑。
“大姊姊在闭关,你别去打扰!”苗珊珊忙从后面追上她。
苏奈在蛇洞前停下。蛇洞果然被一层薄薄的膜封着,无法进入。
白素每逢闭关渡劫时,便会用蛇毒封住山洞入口,以免外界的打扰,直到她渡劫成功,自己出来,才会解除封存。
只是大姊姊以往渡劫,三五天就会结束,至多几个月也会出来。可这已经两年多了……
“大姊姊两年都没有渡完劫吗?”苏奈忍不住问。
“是呀。”苗珊珊轻飘道,“她说了,这次是死生大劫,渡过则蜕尾成人,若失败了便是功亏一篑。”
苏奈听得打了个寒噤。
洞中不住地有青色的光冒出,将那蛇毒凝成的薄膜顶得鼓出来,像半个气泡。散出的法力很是锋利,像轻薄的刀片刮擦着她的皮肤。
她站在外面都能感觉到,不难想象蛇洞内发生的蜕变有多么痛苦和激烈。
妖类渡劫时非常脆弱,不能中途停止,也不能被打扰。大姊姊是不可能出来给她们想办法了,看这样子,还得靠她们来保护。
“这可怎么办。”苏奈忽地感觉一阵心慌。
以往都是大姊姊白素一手一个提着她和苗珊珊,庇佑着她们。这还是第一次,天塌下来没了主心骨。
“什么怎么办?来了打就是,几个手持法器的凡人,有什么可怕,这个梦瑶再厉害,还不是被我给吃了。”苗珊珊道。
苏奈喃喃:“我真羡慕你,你自我感觉这样良好,不懂修士的厉害!”
“我确实没见识。”苗珊珊抱臂,尖酸道,“可凭什么你在外面逍遥自在,我却要留在这里守着山?”她忽地伸长脖子向苏奈肩上嗅了嗅,笑道,“真不知该说你倒霉,还是没用,又过了两年,竟还是一个男人都没采到!”
虽然没采到男人,妖丹的气息却更加圆融了,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进益了修为。苗珊珊有些失落:山下果然有很多好东西,上一次苏奈叫她,她就应该一起去的。
“你说什么?”苏奈捂着耳朵,假装没听见那句刺耳的话,忍耐道,“你想下山便下啊,谁拦着你了?”
“你以为是我不想下山吗?”苗珊珊愤懑,“是大姊姊不知怎么想的,偏要设了一道禁制,叫我不能踏出山下一步。”
苏奈道:“那大姊姊可真有先见之明!”
苗珊珊冷哼一声,漆黑的眼珠咕噜噜转向一边,泛出一线冷光:“倘我能下山,可绝对不像你这么笨,定能闯出一片天地。”
*
苏奈这次回山,可将苗珊珊的惫懒日子打破了。
“你有完没完?”
“这到底有什么用?”
“你到底要干什么?”
这几日,苗珊珊被苏奈晃得烦不胜烦,她眼看着红毛狐狸穿梭来去,将各种法器放置在各个角落,连她的猫窝都不放过。
“当然是救你了。那些人说,过些日子有个什么师叔祖要来打我们。”苏奈凉凉地说,一把将趴在地上的灰色山猫提起来,“此事因你而起,你还有脸躺着?快去将这四张符纸贴在对面。”
苏奈这么紧张,闹得苗珊珊心里也打起鼓来,一跃而化人,边贴边问:“臭狐狸,从哪儿搞来这些纸片。”
“什么纸片?这是防护符,万一有人来打我们,它可以帮我们挡下一劫。”
那箱子里,独公子给她的所有的法器上面都附了纸笺,说明了用法,怕她看不明白,还花了图示。
苏奈脑海中浮现出有毒公子温文的脸,随即是自己被一指头弹飞的惨状,她将符纸用力拍在石壁上,冷冷地说:“都是拿我的男人换的。”
“男人给你换的?什么男人这样好心?”苗珊珊没听清,舔舔符纸背面,将它贴在石壁上,“可别是贪图你的妖丹,故意对你好。”
苏奈啐她:“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
“臭狐狸,说起来,你这两年都去哪儿了,跑出去连个信也没有。”苗珊珊有意想问出她修为的来源。
“我怎知道会是两年啊!”苏奈惆怅地看着风中飘荡的符纸,“我分明是前天出的门,爬了九百九十九阶……就去了一趟三十三重天,脚还没踩实呢,又回来了!”
对面一点声音也没有。
苏奈扭头,只见苗珊珊神色奇异地盯着她,半晌,苗珊珊“噗”的一声笑倒在地,原型都露出来了:“什么?三十三重天?就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山猫笑得滚来滚去,“你上了三十三重天,那我还下了三十三重地哩!”
苏奈感觉胸口快被憋炸了,她可怕地盯着苗珊珊,尾巴尖都在颤抖:“是真的!”
“哈哈哈哈哈……你知道三十三重天什么地方么?那是神仙的地方,连大姊姊都上不去,你一只小妖精,吹牛也不打草稿!”苗珊珊揩了揩眼泪,“苏奈,你其实是做了两年的梦吧?”
苗珊珊的笑声戛然而止,盖因苏奈在她张大的嘴巴里塞了一大团狐狸毛,她跳起来,夸张把狐狸毛呸出去,怒道:“臭狐狸!你想打架?”
苏奈早就脚底抹油,狂奔出了猫窝:“我去给大姊姊的蛇洞加防护——”
苗珊珊愤愤地掳下了袖子。
手上还有两张符咒,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舔了舔,贴在了猫窝的石壁上。
刚贴上最后一张,那张她看不懂的符咒忽地从尾部向上燃烧起来,在片刻内便消失了,险些烧到她的手。
就在此时,地动山摇!
苗珊珊的瞳孔缩小,她回头看,只见方才贴好的其他三张符纸同时燃尽。
怎么回事?那臭狐狸不是说,有人打她们,这符纸才会燃烧吗?
角落里,之前被苏奈摆好的不知名法器似乎感应到什么,忽地张开一个光罩,将苗珊珊罩在里面。
苗珊珊捂着眼睛抬头,只隐约看见光罩外面的石壁碎裂成灰,纷纷下塌,地上龙蛇出洞,虫蚁乱窜,俨然是慌不择路。
难道……真有什么劳什子修士?
苗珊珊慌了:红毛狐狸,真是走霉运!她不回来,什么事没有,她一回来,修士便立刻上了门。
下一刻,一道金光霹雳当空而下!如巨斧,快而狠。只听那光罩窸窣破碎之声,随后光罩碎裂,苗珊珊被漏下的一击冲击得通身一麻,待她反应过来,人已经坐在了地上,浑身的毛发耸立起来。
苗珊珊想喊苏奈,但发不出声,在这巨大的威慑下,她手撑着地,勉强向后挪了挪。那金光霹雳还在猫窝的四壁流窜不去,苗珊珊愕然地看见石壁上青鳞粉写就的文字一闪,正在一行行消失。
白素给她留下的那道“不许下山”的禁制被击碎了!
白素已修炼千年,法力是四姊妹当中最为高深,连她的禁制都不堪一击,那便说明,来人的法力比白素还高。
那那那……也就说明,白素的门禁,已经无法阻挡这些修士了!
又是一击霹雳,金光盆倾,苗珊珊已不用喊人了:她那巨石凿成的猫窝被掀去顶棚,整个猫窝都夷为平地,荒山翠岭一览无余,她毫无遮挡地看见了站在巨大的蛇洞前的苏奈。
苏奈也僵在原地,转过身,和废墟中的苗珊珊大眼瞪小眼。
“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