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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三十七章 追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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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田远远跟在两人后边,后来眼见着少夫人急急离去,想跟上却迟迟不见自家将军下来。
跟在韩玄章身边久了,知道闭目塞听,可将军停留得也太久了些,手里的线报到底等不得,这才进了阁楼立在下边唤了一声。
谁料只听咚的一声,再上去一看,主子已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唇上青紫。
情急之下,第一个便就能想到相思阁这位,他也顾不得在下边微闻的争吵声,只想着木神医徒弟当能救得将军。
可此间他瞧见那檐下女子,却觉得心凉了半截。
傅未时只是愣怔一瞬,便道:“将军晕过去了,请医者来便是。寻我做什么?!”
韩田心乱如麻,也顾不得白芷阻拦,直接又往里跨了一步:“少夫人,韩田明白您的为难,可是现在不是考究这些礼制的时候。韩田已经着人快马去宫中请太医,来回不知何时,将军病发突然,求少夫人去瞧瞧吧!”
白芷一介女流,哪里能扛得住身经百战的将士,被韩田冲将得连连后退,只这后者嘴中所言实在严重,顾不得许多,只赶紧回头去看廊下的人。
傅未时站在那里,不应也不答。
一道惊雷突然扫过,震得整个庭院都闪了闪,雨点已然砸下,不似春日轻柔,韩田一掀衣袍就要跪下,下一刻,却被人提住了衣领。
湿了发丝的女子扣住了他,竟是叫他一个八尺男儿生生止住了动作,韩玄章的话犹在耳边,韩田这次完全信了,信了她定是那血场里厮杀出血路的英雄,全然不是表面娇弱的小姐。
“人在哪里?”
“还在听雨阁少夫人!”
傅未时便就甩了手,往那后院行去,白芷撑了伞跟在后边,却如何也没有跟上,只吩咐追过来的绿萝回去拿干净衣衫去。
韩田被甩得踉跄了一下,追上去将自己铠甲上的披风拽下盖在最前边的女子身上。
傅未时没有理会,行至阁下的时候,已经看见老夫人身边的杏荷守在下边,见他们来了,急急问道:“怎么样?大夫呢?”
傅未时医者的身份尴尬,韩田未答,却是身边女子道:“端了热水来。”
杏荷:“少夫人?”
韩田:“去!”
没有管身后人,傅未时上楼便就瞧见早间方见过的老祖母,此时老人已经屏退了所有人,只她一人守在韩玄章身边。
“未时。”老人颤巍巍站起来。
毕竟长者,傅未时到底缓了神色,只是多余的话也说不出。行至榻前,因为听雨阁只为赏景休闲,便是榻也是一张窄榻,高大的男人躺在那里,就占了所有的席面。
“祖母先回去吧,未时略懂医术,应是能等到宫中太医过来。”
“不行,玄章他……”
“祖母,”傅未时手指停在男人心口,语气强硬,“将军上次受伤上了心肺,此时最是需要休息和顺气,屋里留人越少越好。”
“莫要固执,祖母,请回吧。”
分明只是个小小的女孩,说出的话却不容置疑,也不客气,丝毫早间的模样也无。
可蒋氏拎着的心却突然放下,手中的手帕虽是揉得紧,到底还是让步:“如此,我这边命人去熬了参汤,晚些时候送过来。”
散了发髻的人只是低头看着床上的人,开始与他解衣,干净利落,似是已经做过千万次,并没有再回应。
蒋氏历经三代将门,流血停尸看得不少,并没有再多停留,只将杏荷端上的热水放下,就领了人回去熬汤。
路上走得急,裙角都沾了污泥,杏荷不敢多说,小心扶着,一行撑着伞,只这初夏雷雨,竟是来势汹汹,再小心,也还是淋了老夫人一身。
蒋氏什么也没说,第一时间就开始亲自熬煮参汤。
“老夫人,我来吧。”
“我的孙儿,我来。”
“老夫人这淋湿了,还是先换衣吧!”
“你莫要耽搁事。”
杏荷说不出话来,刚要再劝,就听外头韩田声音。
蒋氏将勺子放下,忙慌出去:“怎么说?!”
韩田霎时便就跪下:“回老夫人,少夫人说将军没有大碍了,需得静养罢了。宫里太医也已经在路上。”
“快起来!”蒋氏回过身去看汤罐,“那就好那就好……”
“老夫人,少夫人还说,这个将门需要老夫人,老夫人定是要保重好自己,莫要叫将军醒来反又神伤。”韩田将那人的话一一复述。
汤罐前的老人堪堪回过身来,片刻,才缓步行来:“韩田。”
“属下在!”
“看着点火候,待我去换一身衣裳来。”
“是!”
杏荷心下大松了一口气,紧紧跟上。
男人躺在那里,呼吸终于慢慢恢复正常,只是人还是无法醒过来。穿堂风过,傅未时一点一点重新将他衣衫系好。
滚烫的帕子拧干了与他擦了脸,男人的脸庞刚毅,便是昏迷中也是皱着眉头。擦到手掌的时候,傅未时才发现他手中还执了一卷什么。
正是那本字帖。
因是攥得紧,薄薄一本已然揉作一团。傅未时擦拭的手指顿住,而后放下手巾,一根一根去剥,男人微微动了动,下意识收得更紧了。
她也不着急,只一次比一次更细致地去剥离,他现在不会醒过来,她却要拿到这字帖,焚了也好,撕了也罢,却再也不能留与他。
如此半柱香时间,床上男人突然一声叹息,手下一松,字帖落入傅未时掌中。抬眸去看,他仍是紧闭着双眼,遂就拿了边上轻毯给他盖上。
白芷领太医上来的时候,傅未时刚刚从床边站起,字帖不着痕迹被收入了袖中。
老太医行了礼才过来,瞧了瞧床上人,又搭了脉,这才卸了药箱子与身边人道:“府中可是有医者?”
韩田看了一眼边上女子,摇头:“没有。”
“那便怪了,”老者又掀了掀男人眼皮,“按来人传话,将军应是……哦,也可能是将军本就身强,这才能及时缓过来吧。”
韩田追问:“宋太医意思,将军无碍了么?”
“确然无碍了,只是调养少不得。”太医行至案边,“将军伤了心肺,心血常不能至,调养起来怕是要费些功夫。我这开的方子也只治标不治本,你们若是能寻到木善神医,或是可以完全治愈。”
“……”韩田沉默,而后恭敬接了那方子,“谢过宋太医。”
“今后可莫要受着刺激,少用甜食。剩下的,我现下都一一写下来,你们好生照料。”
“太医辛苦。”
待韩田送了人回来,傅未时已经等在了楼下。
“少夫人。”
“我记得我给过将军一张药方。”
韩田惊觉,这才点头:“原那药方是少夫人给的,将军命我去抓了药,只因着当中几味实在难办,故而还未开始。”
“不怕死的话,你便带上白芷去京郊西山寻了药来。”傅未时转身,“木神医的药方,没得经由你们荒废。”
“是!少夫人!”
目光留于她身边白芷身上:“白姑娘……”
“明日也去得,”傅未时冷言,“今日风雨,去了也难寻。你家将军拖了这些时候,当不在乎这一晚。”
韩田实在不知少夫人怎生会突然这般说话,思及早前两人争吵,终是按下一颗心,住了嘴。
“小姐,快些换了衣裳吧。”
其实,都已经风干了。
回到相思阁重新换好衣裳的时候,绿萝捧了姜汤来盯着,硬是盯着她全数灌下去才退出去。
这般一闹,竟是连收在怀中的放妻书都氤湿了,些许字迹模糊。
案前的人眸光微沉,这一世,似是连苍天都铁了心要与她一个交待般,生生要将他们推到一起。
她能体会他的愧疚,可是,那又如何呢?执起笔来,想要将那晕开的墨字描画一遍,只饱蘸了墨的笔悬空半晌,终究又搁浅。
傅未时整整枯坐了一夜。
这一夜,韩玄章一直在追逐。
少年的他骑在马上,看着前边粉衫女孩,双髻垂髫,那女孩陡然回首,对他道:“公子你第一次来么?这山路你骑马可是上不起的,不信我们比一比!”
说罢便就跑进了山林,他跟着后边追。
追着追着面前帷幔掀开,大红的喜字贴在窗棂,重妆的少女明艳不可方物,执着扇面瞧他唤他夫君。
他伸手去摘那扇面,少女却是扭身闪开,问他:“夫君,你当真是要娶未时吗?”
“自然。”
“可是你却要害未时的爹。”
“我没有……”
少女摇头:“我不信。”
言罢便就冲出门去,他跟着追出去,眼前是血洗的殿前石阶,女子跪在那里质问着:“爹,您可有真心对过女儿一次?”
他要上前去扶,被她瞪住:“夫君。连你也要骗我,对吗?”
“不是。”
不是的,可是那人已经再次冲出宫门,他复跟上,将她死死抱住,将她带回韩府。
可是再次转眸,她已经站在火场里对他肆意地笑,他伸手去抓,火苗灼得他生疼,可他明白,那人更痛。
只是……
终究追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