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色染天》万色染天

16、祭坛之谜（下）

　　其实老怪物的情况有两种解决办法，要么就给他个强刺激，创造个走出心理阴影的契机，要么就只有站在他的立场上，通过共鸣，以建立新的心理平衡。
　　经过一番思量，染天最后还是决定用第二种，毕竟，老怪物不是普通人，一旦情绪不稳定起来，那可真是要出人命的，况且，通过老怪物对她的态度，染天觉得梅丽该是个比较柔弱的人，大概也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
　　“陛下，听说你最近心情不好，梅丽很担心，所以新学了种戏法，想逗你开心，你先放开我可好？”想要假扮一个受宠的女人，语气不可过于生疏，染天压下了心中的便扭，尽量使自己的话听上去柔和而亲密。
　　老怪物似乎有些激动，从背后紧紧抱着她，头颅垂在她的颈侧轻轻磨蹭着，染天强忍着不适举起了手，小心触碰了下他头上的斗篷，调整了下呼吸，终是下决心徐徐拍抚起来，低低地又重复了遍，“德曼，放开可好？”
　　感觉身后的人轻轻颤了下，终于慢慢放开了她，染天暗自松了口气，也细心地注意到了老怪物似乎更喜欢她叫他的名字。没有回头，染天寻到了那双带着皮手套的手，牵起德曼，向着殿内唯一还可以坐人的大床走去，“来，先坐那边，等我表演给你看。”
　　不知道是谁说哄老人就跟哄小孩一样，又或是梅丽的魅力实在太大，直到染天把老怪物按在了床边坐好，然后请那个一直守在角落的女侍准备她要的东西，整个过程，他都异常安静。
　　轻声叙述着她所需要的东西，染天回头看了眼那个独坐床上的人，不知为何注意到了他身后那片广阔而昏暗的空间，成为王的人似乎注定寂寞，也就这瞬间的淡淡伤叹，染天下意识地询问了老怪物的用餐情况，女侍低头静默了会，回到，“回夫人，陛下从昨日开始就不让人靠近寝殿，所以至今尚未用餐。”
　　“那你也顺便准备些食物，我要与陛下一起用餐。”
　　“是。”女侍答得倒是迅速，等染天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那女侍早已匆匆退了出去。暗骂自己多事，却是只能无力地站在了一边，在越发诡异的静寂中继续难耐的等待，如非必要，她也不愿与老怪物多做对话。
　　一群宫装丽人的到来终于打破了殿内的诡异。她们美丽的脸上都维持着如同职业表情，机械而迅速地工作着，很快寝殿就恢复它原有的整洁华丽，在重新点上的明亮烛火中，仿若注入了生气一般。
　　看了眼那个冷峻女侍手中的东西，染天回头强笑，“德曼，等我。”慌忙间也顾不上什么礼节，夺过了女侍手中的东西，径直奔向了后殿，她实在需要喘口气。
　　套上了那件与老怪物相似的装束。染天打乱了她不知何时已自然垂于身侧的头发，用着不知名的化妆材料，染天原本也不知道这些东西在这怎么称呼，只好具体描述他们的用途和效果，还好这里还是有着相符合的东西的。
　　前世在没有得病前，她就是个很爱化妆的人，当然出于兴趣，对于京剧的脸谱也有所研究，那浓重的色彩中，竟能演化出无数的人物个性，可谓是一种极致。边往脸上涂抹着，染天已陷入的深深的回忆中，脸上也少有的充满了笑意，那时她也许从不会想到自己有天会在这样的情况下使用这些吧。
　　看着银盆中的白脸老生，即使这具身体很是年轻，可一种苍老之意却已油然而生，又用碳粉调水修饰了下局部，搅乱了盆中的倒影，低头披上了斗篷，再度抬头时，已结束了那些美好的回忆，也许是害怕那些突然仿若精神鸦片的东西会使她失了活下去的勇气，而此刻，为了再见殴索沃，生存的勇气却是她最需要的。
　　“（唱）前尘岁月，浮生来回，弹指几间，已届古稀，人生如水，逝者已矣，来者可追。
　　尤记！
　　（颂）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岗。为报倾城随君侧，亲射虎，看孙郎。”染天低头从后殿慢慢跨了出来，低声鸣唱，状若失意，忽而大步抬腿前迈，挥手间，颇有几分豪迈，念起了苏氏的江城子，声音高亢顿挫，随着唱词变换着动作，竭力的表达着词中的含义，渐渐引入高潮。
　　“（唱）穷当益坚，老当益壮，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翻手为云，逝者已矣，志者可遂。
　　叱咤！
　　（颂）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封疆？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单手直指天际，仰头时，本就轻轻掩住染天面容的斗篷终是滑落了下来，露出了那张传神的老生脸谱，引来四下微弱的惊呼声，染天忽然唱调一变，歌中满是悲伤，她知道此生怕是再也回不去过往了，而眼前的皇帝将会主宰她的命运。
　　“（唱）他年缠绵，昨日梦醒，佳人难寻，悲呼相思，世事无常，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呜呼！
　　（颂）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掩面当先问，不知君王可识卿？”
　　最后染天还是掩面走到了德曼的面前，带着希翼，带着矛盾，带着恐惧，她还是试图弄清眼前的怪物是否真的失去了识人的能力，满是黑色娟绸遮掩的人，始终如初时般安静，有那么一瞬间染天以为他已死去，这样的想法，让她惊觉自己竟是如此害怕眼前怪物的死亡，又是如此希翼着得到他的眷顾，在这权利堆砌的华丽死地中，唯有君王的宠爱，或许还能让她完成夙愿，为此就算深入地狱又何妨。
　　染天疯狂的思绪在持续的静默中终是沉入了深渊，矛盾地感受着那种绝境中的洒脱，她终是恢复了初时的高傲与冷然，转身打算离去。
　　“别走！！”老怪物的嗓音带着一种陌生的沙哑，带着皮制手套的手却是死死拽住了她，让她无法动弹，染天没有回头，因为早在怪物拉住她之前，她的眼中已开始疼痛发热，说不上的绝望孤寂感，化作了无数脆弱的眼泪，骄傲不允许她向仇人暴露她的无助。
　　“我认识你，从来没有忘过，所以别走……”染天有些愤怒回身，忽然不想再继续这累人而蹩脚的演艺，略显疯狂地扯着老怪物头上的斗篷，“既然认识，那就让我好好看看你的脸，不过是张发皱的皮，有什么好藏……的”
　　看着那张泪流满面的老脸，染天忽然有种打开了潘多拉之盒的感觉，她看到了世上她最不该看的东西，一个君王的眼泪。惶惶间，只来得及说了句，“对不起”却在下一秒被老怪物抱入怀 中。
　　“你说得对，只不过是张皮而已……梅丽……惹你哭了，是我不好，可是……你看，你也惹我哭了，所以我们扯平了……我从没听过你唱歌，虽然奇怪，可很好听……还有这张奇怪的脸，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不过我确实觉得它像我，”染天瞬间有些僵硬地耐心听着德曼的话，不过下一刻，当老怪物捧起她的脸在她的额头印下一吻时，她终是忍不住挣扎起来。“别动！！你才刚伤好，我不想让你再受伤……不过今天一天你都要陪着我，不光只是早餐而已。”
　　老怪物的语气中有着明显的暧昧和宠溺，染天却没因此感到任何荣幸。感觉自己像是把他刺激的过了头，此刻她第一次感谢起了还未失忆前的老怪物那不分日夜的一番折磨，否则也许今晚她就要经历世间对她来说最大的不幸。
　　暗域的皇宫仿佛没有黑夜，只要有人的地方皆是一片光明。在一大片女侍侍卫的护送下，染天在一片火光中被老怪物牵着回到了紫晶殿。她是真有些疲惫了，整整一天她几乎用着最大的精力应付着老怪物，此刻已快到了极限，好在怪物只是把她目送进了殿门，却不知为何没有再跟进来。
　　遣退了所有的女侍，染天脱去身上那件在暗晶宫沐浴后老怪物给她准备的另一件华丽紫衣，想到那个大得异常的浴池，当老怪物叫她在那里洗澡时，她还真有些后怕，怕那老怪物为老不尊，在旁偷窥，又或索性入池共浴，忽然想起了那位被赐裕华清池的女人，越是不喜，却在老怪物一脸“期待”中，终于下了水，弥漫蒸腾的雾气中，忽听背后水声乍起，惊恐尖叫着钻入水中，转身直盯着来人，却是那个冷峻的女侍，可谓虚惊一场。一番理论下来，原来是被老怪物叫来“伺候”她的。实在有些不习惯，于是她郑重地谢绝了。正在回想今日的情景，却不料金石的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
　　当染天看清那东西的时候却再也无法平静，是那枚她亲手为殴索沃带上的戒指，此刻正诡异地趟在她的脚边。顷刻间，脑中闪过无数混乱，嗡嗡直响，颤着双手拾起那枚她再熟悉不过的戒指，良久只是呆呆地直立着，直到注意到了戒身上附着的东西，一圈火红的发丝，她知道在这世上她认识为数不过的人中，唯有那人有着一头这样的头发。那个此生她最为憎恨的人！
　　在祭坛之迷的泥沼中，染天的脖子上有仿若套上了一根无形的枷锁，她不知道那个红肤男人到底要做什么，又或是那位太子，可无论是谁，都不好惹。殴索沃，千万不要有事！！
　　“伊苏！！伊苏！！”急切地叫嚷中，头上包着白布的伊苏慌忙入内，见到的却是状似疯狂的紫晶夫人。
　　“伊苏！！是谁为我准备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