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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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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行之人除了极少数重视口腹之欲的,但凡达到了辟谷的境界,都会选择辟谷,秦肃也不例外。
他胃里没有存货,纵使呕得撕心裂肺,呕出来的却只是胃酸,略带腐蚀性的液体把喉咙和口腔刺激得难受极了。
好容易撑过这一阵恶心感,他精疲力尽地转了个身,背贴墙壁,慢慢滑落下来,抱膝坐在墙角的样子,当真像个无依无靠的小可怜。
无依无靠啊,那还是在最最遥远的记忆中,才有过的样子,他自己都仿佛记不清了!
正在这时,他心窍微动,好似感应到了什么,长长地深吸一口气,终于扶墙起身打开密室禁制,只见一张传音符正漂浮在密室门口。
他抓过传音符捏碎,里头传来聂明渊那熟悉的声音:“我已为你寻到一种药物,你若有兴趣,可来惊雷峰一聚。”
秦肃低头瞧了瞧自己十指指骨上的斑斑血痕,自嘲一笑,身形一闪便消失在密室门口,再出现时,已身处惊雷峰顶的宫殿门口,宫殿殿门大开。
整座惊雷峰草木繁盛,早已看不见上山的路,唯有这座宫殿被聂明渊简单清洁过,还算能看。
他这一到,便听得里头传来聂明渊浑厚的声音,带着回声,扩响在整座宫殿里,说的是:“既然到了,进来便是。”
秦肃闻言,便直接踏进大开的宫殿门口。
这地方秦肃十分熟悉,当年也曾是这里的常客,顺着记忆便寻到了聂明渊的修炼室,进去一看,人果然在这里。
修炼室的墙壁上刀斧剑痕依然如故,踏进这里,当初两人还交好时的景象,也依旧历历在目。
秦肃抑制住想要触摸墙上痕迹的冲动,目光看向背对自己,负手站在修炼室中间,身姿健硕仿若定海神针一般的聂明渊:“我来了,烦请兄长说说那药的来历吧。”
聂明渊转过身来,按照之前正莲真君所言,一一告诉秦肃,又道:“用是不用,由你自己决定。”
若是先前,秦肃可能还会犹豫一二,可经历过方才那一遭,他想要早日解决腹中这个麻烦的心情愈发迫切,只思索片刻,就给了肯定的答复:“我用!”
他走到聂明渊跟前,伸手道:“把药给我。”
聂明渊却眸光一凝,直言问道:“你手怎么回事?”说着又冷嘲一般,“怎么,现如今还有那不知死活,敢伤我们道宗掌门的人?”
秦肃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我自己弄的,小伤而已,不劳兄长费心。”他现在已没有心力去管这小伤,只想赶紧服药落胎。
聂明渊冷哼一声,沉默片刻,却还是取出一枚丹药,捏碎成末,引水化开,习惯性地顺手拉过秦肃的手,在他手背伤处涂抹开。
药物接触到伤口,带来些微刺痛,秦肃下意识地瑟缩一下,随后而来的便是满手的清凉舒适感,夹杂着些微痒意,正是加速伤口结痂恢复的征兆。
聂明渊处理伤口时眉心微蹙,手法还是那么老道熟练,秦肃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当年的那个人,一声“师兄”脱口而出。
那个时候,他们还不是道宗掌门和化神道君,只是道宗老掌门座下两个天赋出众些的弟子。
聂明渊是掌门之子,也是大弟子,更是整个宗门的大师兄,这也是后来方回尚未被秦肃暗害前的位置,他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秦肃则好不容易从重重宗门大比中厮杀出来,有幸被掌门看中,收为弟子,自此鲤鱼登龙门。
老掌门弟子不多,只有大弟子聂明渊、二弟子连迦、三弟子叶坤杰以及关门弟子秦肃,聂清蕴虽是掌门之女,却并没有拜掌门为师,她的师尊是宗门另一位元后女剑修,百年前因冲击化神失败,遗憾陨落。
但是在称呼上,聂清蕴还是称秦肃三人为师兄。
当初老掌门的四位弟子,聂明渊豪迈、连迦温和、叶坤杰忠厚、秦肃清雅,一个个拉出去都是能够独当一面的人才。
相比之下,连迦和叶坤杰交好,聂明渊则和秦肃关系亲近。
两人共同修炼,互相交流,也时常结伴外出历练,受伤是家常便饭,互相疗伤更是常有的事。
聂明渊为秦肃处理伤口时,便总是眉心微蹙,仿佛在谴责他怎么这么不小心,手法熟练快速,则会让秦肃少受些罪。
这人看着不拘小节,在这些事情上却总是十分细心,给了秦肃从没有感受过的温暖体验。
所以在最后掌门之争的时候,秦肃解决连迦和叶坤杰毫不手软,轮到聂明渊时,虽已经将人制住,却怎么也下不了杀手,最后只是闭着眼从背后捅了他一刀,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秦肃始终记得,聂明渊是他进道宗以来,唯一个素不相识,却向他伸出援手的人,彼时对方还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而他自己,只是个才满十岁的瘦小男孩,却已经在凡俗受过太多人情冷暖。
他曾经那么努力地往上爬,最初只是想接近这个帮过自己的小哥哥,想办法报答他,如果还能再进一步,那就成为他的朋友。
他在对方身上,见到了自己最向往的美好。
后来……后来愿望是实现了,他却已经不再是最初的那个秦肃。
可是如果他不变,那么这愿望就永远不可能实现。
道宗乃至整个修真界,看似拥有灵根就能修炼,可除了修为进阶能够跨越等阶,便只有那些大气运、好资质或者背景深厚之人,才能够被大能收为弟子,或者得到古修传承,一步登天。
底层修士,绝大部分还是一辈子都只能在底层挣扎,也有少数人会放弃修行,回凡俗享受富贵,可有那问鼎大道长生的机会,几个人愿意放弃?哪怕只有微弱的一点点希望。
秦肃从来不是什么大气运之人,初进修途,他一个人跌跌撞撞,碰了太多的壁,也走过太多弯路,大概就是那以后才变了吧?他记不太清了。
只记得自己坚持做一个好人的时候,生活里只有绝望和抑郁,仿佛看不见半点出头的希望,那真是与白活一遭没有两样。
学会用心计、耍手段以后,他才开始一步一步踩着别人往上爬,直到不知从谁身上得到一株洗灵草,洗净他天生被蒙蔽的灵窍,自此展露出过人天赋,走上一条完全不同以往的道路,野心也开始膨胀,这些事情容后再表。
话又说回来,聂明渊听见秦肃的称呼,动作微顿,冷冷道:“那药用起来极致痛苦,我这是想让你多撑一会儿,你可别误会。”而后依然不停地为他涂抹伤口。
见此,秦肃面上自嘲一笑,心里却嘀咕了一句“口是心非”,也不再说什么,任由对方替自己处理伤口。
伤药见效很快,涂抹上没多久,秦肃的两只手便恢复如初,与没有受伤时一般无二。
聂明渊这才取出从正莲真君处得来的落胎药,将整个锁灵小瓶一并交到秦肃手里。
“就是这东西?”秦肃把玩着锁灵瓶,问道。
聂明渊语气依然冷硬:“你若不信,不用便是。”
相识这么多年,秦肃对聂明渊的人品还是有把握的,此人哪怕自己受难,也绝不会动害人的心思。
他抬眸瞧着聂明渊的眼睛,忽然轻笑一声:“我自然是信你的。若连你也不信,我还能信谁?”而后拨开瓶盖,仰头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