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入侵者与孩子们（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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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杀人！”
当意识到朱利安在说什么，郑蔚立刻反驳道。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陡然拔高。
他很快意识到这种声音在这栋房子里是不合适的，所以喉结快速滑动了两下，压低了声音。
“我没有杀人。”
他的声音颤抖着，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又像是在畏惧着什么。
听到他的回答，朱利安的蓝眼睛里闪了闪，没有说话。
郑蔚看着他，才发现自己的反应有些大了。他别过脸，深吸了口气，然后向他解释道。
“我杀的都不是人。”他像是在说给朱利安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有区别吗？”朱利安歪着头看着郑蔚。
人和恶灵当然有区别。郑蔚下意识的想这么说，但是看到朱利安后他迟疑了。
这句话如果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来，郑蔚可能会觉得他在讽刺自己。但是问问题的是朱利安，郑蔚知道他并没有别的意思。
他是真的不知道这两者有什么区别。
恶灵对郑蔚来说是非我族类，但是对朱利安来说并不是。恶灵也好，人类也好，在朱利安眼中并没有什么区别。
这个认知让郑蔚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有些东西不能细想，这是郑蔚身为一个普通人的生存法则。
郑蔚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深究下去，这会让他更加清醒的认识到他和朱利安之间的横亘着多么大的沟壑。
他不喜欢这样，他不愿意这样。
至于为什么不愿意面对这个现实，他现在也不知道。
或许永远都不知道才比较好。
“今天在公园里的那个人，他并不是什么恶灵，他是人。”郑蔚回避了朱利安的问题，开始和他解释为什么不让他杀人。
“那个人他暂时并没有做什么非死不可的事，你不能就这样杀了他。”
郑蔚话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他心里很清楚，虽然那个企图抢走艾米的人现在没有对他们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是他以后会的。
因为可能发生的未来去杀死一个人，郑蔚下不了手。但是因为自己无法下手而让自己在乎的人处于危险的境地，也让郑蔚感觉到痛苦。
但是不管他怎么想，他也不能支持朱利安随意的杀人。
“你不能在大庭广众之杀人。”他换个方向对朱利安解释道。
“尤其是在孩子面前。”
“这个世界自有其规则，你杀恶灵没关系，但是你杀人就会被关起来。”郑蔚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就像你在圣菲利普医院一样。”
朱利安的睫毛微微抖动了一下。郑蔚的话让朱利安回忆起了久远的过去，他垂下了眼帘。
“当然，我知道他们关不住你。”郑蔚想起了两个人初次见面的情景了，他苦笑了一声。
“是，你会找机会跑出来，但是为了跑出来你会杀更多的人，惹来更多的麻烦，这没必要。”
“这种事情和恶灵不同，面对恶人，你不仅仅只有杀人一个解决方式，你还可以做些别的。”郑蔚说。
“比如，去报警，把他交给警察之类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郑蔚并没有什么底气。因为每个人都知道，在恐怖世界里警察毫无作用。大部分罪犯总是能逃脱制裁。
而且郑蔚心里明白。有些人，只有杀了他才能阻止他继续伤害别人，才能告慰受害者。
不过这种想法郑蔚自然不能跟朱利安说。
“反正就是这样了。”郑蔚说到最后，自己也有点泄气。
“你理解我的意思吗？”他看着朱利安小心翼翼地问。
郑蔚努力的想让朱利安明白人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杀的。但是他并不擅长是说服人，所以他也不知道朱利安到底理解了没有。
朱利安看着他点了点头。
“真的理解了？”郑蔚很不确定。他自己把自己说的都没底气了，朱利安会理解吗？
朱利安点了点头，对郑蔚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不能杀人。”
不能在人多的地方杀人，不能在孩子面前杀人，杀人不能被抓住，因为会很麻烦。
不得不说，朱利安是很会提炼重点的。
郑蔚自然不知道朱利安心里在想什么。他看着朱利安一片清明的眼睛，有些为难的挠了挠头。
“……你这样理解也行。”
先这样吧。郑蔚心里琢磨着先把大方向确立好，以后再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但是郑蔚不知道的是一开始大方向就已经歪了啊。
在各自确定了大方向以后，两个人站在昏暗的客厅相顾无言。
朱利安眼睛很漂亮，冰蓝色的眼睛在月光中里像一湾浅浅的湖水。郑蔚看着看着就别开了脸。
“那..........乔伊睡着了吗？”他问。
朱利安点了点头：“睡了。”
小孩子总是比大人睡的快。
“那你也去睡吧。”郑蔚抬起头冲他笑了笑：“我也该上去了，亚当还在等我。”
朱利安点了点头。
两个人谁都没有再说话，本来就静谧的夜晚变得更加让人难耐。
“那....晚安。”沉默了一会，郑蔚匆匆的和朱利安道了晚安，然后转身快速上楼了。
朱利安站在客厅里看着郑蔚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处。银色的月光洒在他的身上，让他看起来就像一座雕像。
过了好一会儿，这座雕像才动了一下。
他抬头看着已经没有人的楼梯，嘴唇无声的开阖着。
‘晚安。’
郑蔚回到了亚当的房间。
他推开门发现灯已经关了。他放轻动作，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刚关上门，一转身就看见亚当坐在自己的床上盯着他看。
“啊，亚当，你还没有睡吗？”郑蔚一僵，有些尴尬的笑着。
亚当没说话，就坐在床上看着他。圆圆的苹果脸在昏暗的室内显得有些严肃，大大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控诉。
看到亚当这样，郑蔚只能耷拉下肩膀，老老实实道歉。
“刚刚在楼下有些事情，所以多待了一会。”他走到亚当揉了揉他的头：“对不起，不要生气了好吗？”
亚当的表情这才和缓了一些。
小孩子还是很好哄的，如果你做错事惹他生气了，只要一个真心实意的道歉他就会很快原谅你了。
“一个人在房间里是不是很害怕？”郑蔚看着他说：“放心吧，哥哥会陪着你呢。”
郑蔚现在对三个孩子的哥哥这个身份越来越适应了。
“我才没有害怕呢。”亚当横了他一眼：“我是怕你害怕。”
“是吗？”郑蔚笑了：“那谢谢你喽。”
“好了，现在睡觉吧。”郑蔚抱了抱这个别扭的小孩。
“晚安。”
出乎意料，亚当老老实实的接受的郑蔚的拥抱。他把头埋在郑蔚的肩膀上闷闷的说了一句。
“晚安。”
郑蔚脸上的笑意加深了。他喜欢这样的生活，家庭，孩子，平静温馨。
抱了一会儿，郑蔚放开亚当准备去睡觉。但是他的眼角瞄到了一个东西。
是一张照片，它被压在枕头下面露出了一个角。
那就是今天早上亚当藏起来的东西。
郑蔚目色微动，他放开了亚当，装作不经意的抽出了那张照片。
“这是什么？”
亚当还没反应过来，那张照片就到了郑蔚手上。
看清楚照片里的内容后，郑蔚愣了一下。
那是一张全家福，韦特家的全家福。
这张照片应该是在艾米出生后不久照的。照片上韦特夫妇抱着艾米，亚当搂着乔伊，还有郑蔚现在冒充的梅尔，他靠在自己母亲的肩膀，伸出一只手护住了自己的妹妹。
照片上的一家人亲密地站在一起，他们看着镜头，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灿烂的笑容。
没有想到亚当小心翼翼的藏起来的秘密竟然是这个。郑蔚看着手上的照片，有些不知所措。
看到照片被郑蔚发现，亚当倒是没有生气。不仅没有生气，他看起来很没有精神。
他看了一眼郑蔚手里的照片，然后低下了头。
“这是我从相册里拿的。”亚当像是犯了错误一样低声说：“我喜欢那个时候的爸爸妈妈，讨厌现在的他们。”
郑蔚心中了然，他看了看照片里的人，又看了看面前的亚当，轻轻的叹了口气。他坐在床边，揽住了亚当小小的肩膀，无声的安慰着他。
看来韦特夫妇在照下这张照片后不久感情就出了问题。但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问题。郑蔚看着照片皱紧了眉头。
亚当显然也在为这个问题困扰着。
他抬起头问郑蔚，眼睛有些红：“他们为什么会吵架呢？是因为艾米吗？还是因为我们全部？”
这个问题问的有些令人伤心了，这个孩子显然把自己父母的感情问题归咎在自己的身上。
“不，当然不是。”郑蔚不这么觉得。
“这和艾米，和你，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郑蔚说：“两个人的感情出了问题，这个问题就在这两个人身上，和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但是他们之前的感情很好啊。”亚当的声音染上了哭腔：“为什么不能一直那样呢？”
郑蔚顿住了，他看着这个孩子，想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
“人的感情是会变的，它不会永远维持在那一种状态，就像你对牛奶一样。”郑蔚慢声细语的对亚当解释道。
“你小时候一直是喝牛奶的，但是现在你就不想喝了，难道你是因为别人才不喜欢喝牛奶的吗？”
亚当愣了愣，摇了摇头。
“是我自己不想喝了。”
“为什么不想喝呢？”郑蔚追问道。
亚当看着他有些茫然的说：“因为我不喜欢了啊。”
“对啊，其实没什么理由，就是不喜欢了。”郑蔚说：“一个人的喜欢是会随着时间变化的。”
“爸爸妈妈因为互相喜欢才在一起，但是随着时间的增加，那种开心慢慢的就减弱甚至消失了，所以他们就不想在一起了。”
“这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只是因为不喜欢了而已，因为不喜欢，所以他们就会争吵，会想要分开，这是很正常的。
“那他们还会重新互相喜欢起来吗？”亚当像是想到什么一样问道：“辛迪说旅行会让人变得开心起来，你说他们去旅行会变得开心起来吗？”
“可能会，也可能不会。”郑蔚拍了拍他的脑袋：“这个答案在他们没有回来之前，谁都不知道。”
亚当的表情顿时变得失望起来。
郑蔚朝他笑了笑，伸手捏了捏他的耷拉下来的脸，安慰道：“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重新喜欢上对方，但是亚当你要知道，不管怎么样他们还是会爱你的。”
“就算是他们分开了，他们也还是爸爸妈妈，这一点不会改变。”郑蔚说。
“真的吗？”亚当忍不住追问道。
“真的。”郑蔚肯定的说。
亚当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最后勉强决定相信郑蔚的话。
“但是我还是希望他们不会分开。”他补充道：“如果我重新喜欢上喝牛奶，那他们会重新喜欢上对方吗？”
听着他童真的话语郑蔚忍不住笑了，他捏了捏亚当的脸，笑着说：“我不能给你肯定的答案，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那样我会更喜欢你的。”
听到郑蔚的话，亚当不好意思起来，他躺倒在床上用被子蒙起了头。
“好吧，该睡觉了。”郑蔚拍了拍他的被子，把亚当的头从被子里露出来，然后轻轻地在他的额头上印下一吻。
“晚安，祝你好梦。”
亚当抱着被子，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郑蔚。
“晚安。”
说完，他闭上了眼睛。红扑扑的脸蛋就像卡通人偶那么可爱。
郑蔚看着他的睡颜，小心的帮他盖好了被子后，走到了一边乔伊的床上躺下了。
躺下之后，他背对着亚当的方向，看着窗外的夜色叹了口气。
他不知道自己的话对这个亚当有没有用。他不想欺骗这个亚当，也没办法对这个孩子做任何的保证，只能尽力向他解释那不是他们的错。
但是不管别人再怎么安慰，开导，作用都是有限的。亚当心中的那片伤疤只有身为父母的韦特夫妇才能够抚平。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入侵者与孩子们（十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