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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灵果(大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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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悦棠一路走走停停,对街道上的一切都甚感兴趣。对其他人而言,这条街可能闭着眼睛都能摸到底,但对商悦棠而言,无论是客栈上迎风飘舞的旌旗,还是道路旁清新宜人的玉兰,或是摊在街角晒太阳的猫猫狗狗,一切都与千年前完全不同了。
“那里是何处?”商悦棠问道。
江晏顺着他的目光,便看见在一块宽广的土地上挤满了大大小小的摊贩,人声鼎沸,摩肩接踵。
江晏道:“药市。”
“走,去看看。”
江晏嘴里含着糖葫芦,只点头,另一只手无所事事垂在身侧。而走进人群中时,手背一热,一双温暖的手掌牵住了他的。他抬头一看,商悦棠正侧首望着街边长龙般的地铺,刚才的举动完全是下意识而为。
江晏将自己的五指插入他的指间,两只手紧密地贴在一起。
江晏忍不住抿出笑容,随后见那双手一大一小,像是大人带着孩子,面容又阴沉了起来。
以前,江晏畏惧每一日的朝阳。因为那意味着,自己离死期又近了一日,日渐长大的身躯,与日渐虚弱的血肉,让他无时无刻处于直视死亡的恐怖下。可就在这个当下,他突然很想快点长大。
快死的时候,他只想活下去;能够活下去了,他又开始奢求师尊的陪伴。
他……是不是有点太贪得无厌了?
街边有人叫卖:“骨羽果,一块灵石!”
李诚挤进人群,瞄了一眼摊子上的灵草,怀疑道:“真货假货,你也卖得太便宜了吧?”
卖家周冬搓了搓手,笑呵呵道:“老周我十几年的生意,若是造假,早就倒闭嘞!这批货嘛——”他意味深长地顿了一下,接着说:“货源我不能告诉你,只能说假一赔十,保证真!”
李诚将信将疑地捡起摊贩上的骨羽果,左右查看。他最近在练气中期停滞不前,需要用这骨羽果来协助突破。只是囊中实在羞涩,不然也不会到这鱼龙混杂的药市中来。
“怎样,你要买不?只有十颗,过期不候啊!”周东拍了下自己的大腿,又吆喝道,“骨羽果,一块灵石!”
一边叫卖,一边暗下使眼色。
“什么,一块灵石?!”接到指令,一人从人群中冲出,蹿到摊子前,面露惊喜道,“真这么便宜?”
语气异常浮夸。
周冬摇头晃脑道:“那可不,咱家就是物美价廉。”
那人探头探脑看了一圈,摸起一颗果子,像捧着稀世珍宝一样观摩后,豪气地一拍胸口:“我全买了!”
李诚顿时一慌,骨羽果基本都被药铺垄断,在药市上少有流通,若是此时不拿下,不知道何时才有下一次机会。顾不得什么真假,他连忙掏出钱袋:“先来后到!”
“嗨,什么先来后到,你都没给钱,讲点道理好吗?!”
“要不是你在这里挡路,我早就付钱了!”
“你怎么这么无理取闹啊,老板,我出十一块灵石,全包了!”那人将一袋钱甩在摊上,撸起袖子就要取果子。
李诚粗声道:“我出十二块!”
“十三块!”
“十四块!”
……
最终,那人摸了摸钱囊,呸道:“你这穷鬼投胎,爷不和你挣了!”
李诚道:“哈,买不起了?那就别出来和别人竞价啊!”
话是这么说,心里却是一痛,要不是这个人出来搅局,他不知道可以省下多少钱。现在的成交价格,也就比正轨药铺便宜那么几块灵石罢了。
周东满意地将灵石装进兜里,咧嘴笑了一下。
李诚将灵果打包,系上活结,刚准备离开时,一道清冷声音传来:“道友且慢,你买下的是岩极果。”
李诚动作一顿,看向声音来处,便如中了定身术一般呆愣在原地。这人身着月白色深衣,外披的白袍上银光隐约闪烁,而这人本身,更是仙姿秀逸、孤冷出尘,不似凡间人物。
江晏见此人痴态,面露不悦,想要上前挡住他的眼神,又发觉自己身高不够,气得拉着商悦棠的广袖问:“师尊,岩极果是什么?”
商悦棠嗤道:“骨羽果的伪品。”
李诚心想,仙长说的话真好听。
……等等,伪品?
他连忙解开打包的布料,十颗灵果静静躺在上面。他拿起灵果一一验视,但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周东本也惊艳于商悦棠的外貌,见他败坏自己生意,感觉像是月光照亮了街角里的沟渠,顿时气急败坏,指着商悦棠问:“你这人少在那里胡说八道,坏我生意!说是假货,可有证据?”
“证据不就在名字里?”商悦棠轻飘飘反问,解释道,“骨羽果上有数十道伞状裂纹,形似羽毛,而质地坚硬若骨,故得“骨羽”之名。而伪品岩极果则是环绕裂石花纹,质脆易断。”
周东一听,就知道仙长绝不是随口一说,而是切有研究,一张脸涨成猪肝色。但他想起自己摆在摊上的货物,心下一宽。为了防止别人找茬,他通常都是真假混买,有时连自己都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周东道:“这位道友,你不妨仔细看看。”
李诚取诸灵果置阳光下查探,只见上面的确是布满花纹,但对何为“伞状纹”,何为“裂石纹”不甚了解。
“这……我觉得好像是真的,但又好像是假的。”
商悦棠冷冷一笑:“半真半假,当然如此。”
周东一惊,狡辩道:“这位仙长,我看你长得芝兰玉树,怎么却是口无遮拦?我知道你面子上过不去,也不能诬陷我啊。再说,什么伞状、裂石花纹,这种主观的东西,就是医馆里的大夫,也不一定辨别得出来啊。”
商悦棠挑眉,这人若是乖乖承认,改过自新也就罢了,事已至此,还在强词夺理。那落了个什么下场,也都是自作自受了。
他道:“若是光凭外表辨认,你说的勉强有两分道理。但辨别这两者,有更为简便的方法——水沉法。”
周东愣住,水沉法?这是何法,为何我从未听过?
骨羽果在千年前,也是常见的一类药材,市场上以岩极果为首,伪品甚多。而水沉法,在当时便是一个方便快捷的辨别方法。只是过了一千年,这种小方法只流传于百草门、万丹阁等灵药仙门,成了机密要诀,周东只是一个贩卖灵果灵草的凡间小贩,哪里可能接触到这古法。
事关钱财,李诚急切问道:“此法该如何运用?”
商悦棠道:“只需将灵果泡入水中。骨羽果入水不沉,而岩极果反之。你若不信,自可翻阅典籍,或者去问那些炼丹老手。”
李诚喃喃:“水……”
他四下回顾,这一街的摊贩,全是干枯或鲜嫩的花花草草,唯一的水源就是给花草保鲜的小喷壶,别的药贩子还要做生意,心底虽然对周冬翻车喜闻乐见,但也懒得给他腾出水来试验。
周东心底哼哼:知道方法了又如何,你还不是奈何不了我。
就在这时,一位老大爷挤出人群,哐的一声,一个鸟笼安稳立在地上,又咣当一声,小缸落地,几条红尾小鱼游来游去。
老大爷豪气地一挥手道:“我这儿有水!”
周东:……
众人:出现了,是热心的经纬街群众!
李诚连忙道谢,抖开包袱,将灵果倒入缸中,凝神观察。
刚开始,十颗灵果都漂浮在水面,红色的小鱼好奇地用嘴去啄那果子的皮。
周东连忙道:“看见没有!都浮起来了!”
又指着商悦棠骂道:“你真是居心叵测,故意放些假消息,来打扰我的生意——”
老大爷喝道:“闭嘴,这才过去几分钟,猪落水都还没反应过来!”
周东被吼得一震,吧唧吧唧嘴,双手探下地,扯了扯灰麻地铺——够轻巧。
李诚眼珠子隔着鱼缸,盯着那十颗果子,心里七上八下。
一个气泡从一颗果子旁挤出,那果实一颤,咕噜噜沉了下去,把周围的鱼吓得四散开来。
这颗果实是一个信号,接下来,果实一颗接着一颗沉到底端,最后只剩下两颗萎缩干瘪的果实浮在水面上。
李诚用手指把它俩按下去,它们又铆足了劲儿飘回水面,坚决不和下面的西贝货共沉沦。
真假已经有了定数,李诚又捞起灵果仔细查看,这下便对花纹的差别有了个明,这两花纹,虽然看似相仿,但只要找到规律,便很好辨认。
人群中有人道:“能给我看一下吗,我也想买骨羽果!”
他接过果实,一阵观察,惊讶道:“原来如此,这花纹居然真的不一样诶!”
好奇心人人都有,见他起了头,紧接着就又有人请求道:“我!我也想看!”
那真品和伪品,就轮流在众人手中转了一圈。
周东被众人看败类的眼神刺得发毛,白多黑少的眼睛盯住人群中的一个人——那人正是先前和他打配合,抬高价格的狐朋狗友。
那人捏着嗓子道:“我先说,我的话没有恶意啊,我只是觉得,光凭几个花纹来判断真伪,不太明智啊,你们要比较,也得拿出好几十颗来对比吧!”
周东大声道:“这位兄弟,是个明理人啊!而且,你们说,凭什么那沉下去的就是伪品,浮起来的就是真品啊,别说什么查阅典籍,你要是有,那就拿出来!”
周东心想,正所谓财不外露,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些修士有什么秘籍,都捂得严严实实的,恨不得背完就把玉简给掰了。修真界的道德感可比凡间弱得多,你敢在大庭广众下拿出典籍,就别怪当晚就有人来杀人夺宝!
商悦棠把他这点心思看得明明白白,可惜,天下宫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武力值。
经过今天这一遭,他还打算把这本《灵药鉴定学》翻印一次,分发到西山各地,断了这些卖假药的人的不法生意。
要知道,同样是卖假货,卖假药的严重性可是要高上几个层次。买到假法器、假衣物,不过是折了钱财,买到伪药,这一不小心,可就丢了性命。
他是真不明白,这些假药贩子,是怎么背着良心,干出这些勾当来的?
吃人血馒头,也不怕遭报应?
商悦棠正欲排出玉简,打得周东脸开花,便听一人笑呵呵道:“虽然没有典籍,但老朽的话,不知道可不可以作数呢?”
一个白发乱蓬蓬盘着的老人,佝偻着背从人群里走出,身旁跟着一个小短腿孩童。
周围有人道:“啊!是褚大夫和小五!”
褚大夫年轻时游历四方,见多识广,亲口尝遍百草,曾九死一生。他在不惑之年回到赤云城,接手了父亲的医馆,很快,便成为远近闻名的神医。而小五,则是他的学生。
老者笑呵呵点点头,两只枯瘦的手一抬,各提着一包鼓鼓囊囊的袋子,上面别着纸条,一张写着‘岩’,一张写着‘羽’。
周东道:“您这是……”
褚大夫道:“呵呵!医馆最近啊,进了一批骨羽果,小五还不堪大任,辨别不来,可老朽又老眼昏花了,辨了好几天,才辨出来这一小袋果子,累啊!这不是听说有什么简便的方法,可以辨别骨羽果,老朽这就来了吗?”
他年岁已高,连眼部都长满了褶子,耷拉下来,遮得那原本就小的眼睛,存在感更弱了。可那窄窄的一条缝里,却闪着精明。
周围人道:“褚大夫辛苦了。”
褚大夫道:“哈哈,辛苦是应该的。不过,若这方法是真的,老朽就可以解放一阵子咯。”
小医童接过两袋子道:“我来吧。”
褚大夫道:“好嘞,先倒岩极果。”
等待结果的过程中,老人又走到摊前,弯下腰,眼睛都要贴在药材上,一一查看,看得周东是毛骨悚然,生怕这人一张口就戳破自己的阴私。
褚大夫一边看,一边给周围人科普道:“你们别觉得岩极果是伪品,它就没用了。这药啊,可以除臭,要是没了它,你们喝药还不得吐出来啊?可惜,哈哈,它除了除臭,也没其他效果了。”
……
半晌,小医童道:“师父,检查完了,岩极果全都沉下去了,骨羽果里有一颗也沉了。”
褚大夫转过身,接过果子,道:“让老朽看看——”
他盯了一会儿,道:“哎呀,马失前蹄了,果然是人老了,把假的都认成真的了。”
小医童:“哪有啊,师父您已经很厉害了好不好,这么多果子呢!”
褚大夫道:“哈哈,你的称赞,老朽就收下了,不过现在看来,更厉害的,还属提供水沉法的仙师啊。大家能否告诉老朽,这位仙师在哪里呢?”
“仙师应该是在——”周围的人正想指出商悦棠的位置,却惊奇地发现,那位仙长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
褚大夫有些遗憾地捋着胡须道:“仙者风范,当是如此。”
周围人听了这话,皆是点头。
仙师长得如此好看,还学识渊博,古道热肠,帮助了他们后,更是一声不吭悄然离去,不求名利,敢问这世间,能有几人像他一般淡泊?
不像有些人——
周东裹紧了衣袍,缩了缩头。
果然,李诚指着他的鼻子就是一通狂轰乱炸:“你做出如此鱼目混珠之事,实在令人不齿!拿假货去炼丹,炼出毒药来了,你负责?!还十几年的老生意,你说,你到底骗了多少人?!”
骗局暴露,再无转圜余地,周东立马跪下道歉,连磕三个响头:“对不住!对不住!”
他眼珠子一转,又痛哭流涕道:“我也是生活所迫啊……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九岁小儿,还有一个娘子卧床不起啊!娘子她,原本也是锦衣玉食的大小姐,自从嫁给了我,连病都看不起,现在已经瘦得只剩骨架了,儿子天天问我,娘亲为什么不陪他玩,我……我没有办法啊!我保证,我以前卖的都是真货,今日只是一时鬼迷心窍!”
他这么一嚎哭,李诚立刻想起自家捉襟见肘的情形、妻子被针线扎出血的手指,顿时心软道:“那……你下回莫要再做此事了。”
周东连连点头,一袖子擦去鼻涕:“好的好的,道友真是心善!”
李诚伸手:“灵石还我。”
周东:“……好的。”
周东低下头,手在兜里摸索一番,抓着灵石交予李诚。当他的手与对方相接时,他猛然往下一扯,李诚当即摔了个趔趄。顺手将铺地麻布一掀,灵果灵草抛向人群,撒腿就跑!
李诚的脚踝被绊得生疼,他看着手中的石头,目眦欲裂,大喊:“奸商!给我站住!”
他正欲去追,刚一迈步,肩上一沉,老人悠长沉稳的声音传来:“年轻人,不必这么着急。”
便见好心大爷手中一抡,鱼缸如离弦之箭般从天上划过,刚刚撞在周东背上,让他摔了个四脚朝天。随后,鱼缸又飞快飘了回来,掐着秒数把做抛物运动的金鱼稳稳当当接住。
围观群众“哇”了一声,纷纷拍手叫好。
真是高手在民间,大隐隐于市!
几个看热闹的立刻架起昏迷不醒的周东,怒道:“走,去衙门评理!”
想了想,又喷了他一脸唾沫星子:“呸。”
装昏的周东:……
另一处路上。
江晏崇拜地看着商悦棠,甜甜道:“师尊真是博闻强识。”
商悦棠很谦虚:“不敢当。”
江晏道:“师尊,徒儿可以修习灵草之术吗?”
商悦棠奇道:“你是想要修丹?还是修医?”
江晏纠结道:“不可以和剑一起修吗?”
商悦棠道:“修炼之事,最忌举棋不定、三心二意,辅修未必不可,只是你得认清楚,自己最想修行的大道究竟是什么。一旦下定了决心,那么在必要的时候,为了它,甚至可以割舍掉一切。”
商悦棠见江晏稚嫩的面庞上浮现若有所思的神色,不由地笑了,道:“你现在还小,可以多尝试一些。”
江晏却神色坚毅道:“不,徒儿心意已决,修行剑道。”
商悦棠道:“你想清楚了?练剑很累,为师也很严格的,可不会因为你年纪小,就放水。”
江晏道:“师尊,徒儿十四了!”他特意强调到“十四”这个词。
商悦棠想:我觉得一千岁以下的都是小朋友……
但十四岁,的确是青少年萌生自我意识的时候,他不能仗着自己年龄大——呸,本掌门正是春风得意少年郎,分明就很年轻。总之,他不能仗着自己经历丰富,就下意识将自己放在高位,忽略江晏的意见。
商悦棠道:“好,你既然决心修剑,为师必倾囊相授。”
江晏小声嚷嚷道:“但是师尊也不能因为这样,就不宠徒儿了……”
商悦棠笑了:“你要求怎么这么多?”
江晏扒着他的衣袖,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不可以吗?”
商悦棠摸摸他的头,道:“为师就剩你一个徒弟了,不宠你,还能宠谁?”
他明明是笑着的,可江晏却从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眸中,瞧出了几分落寞。
他愣了一会儿,觉得心底有什么东西碎开了,倒了一地的酸楚。
商悦棠的一颦一笑,自然都是极好看的。可是他伤心的时候,就像是满树的花,被雨打得落了一地。雨中残红,再美,也离不了一个“凄”字。
商悦棠应该是意气风发的,眼角眉梢都带着锐气,一出剑就可以扫荡天下乾坤,让日月都为之倾倒。金银玉石,鲜花珠宝,数不清的恋慕敬仰,只要他想要,整个世界都会跪拜在他的脚下。
这样一个骄傲的人,脸上不应该出现落寞的神色。
因为,这就好像告诉世界上的众人,哪怕你无所不能,却仍有无法追寻的事物。
不自觉间,江晏握紧了拳头,手指一根一根僵硬地松开,苍白的手心内,已被掐出了印迹。
江晏道:“师尊的剑,是为守天下而出。”
商悦棠疑惑道:“怎么?”
一片花,从枝叶上飘落,落在江晏的发间。
江晏扭头望向商悦棠:“徒儿的剑,想为守——”
他的话语断了。
江晏湖泊般明澈的黑眸内,倒映出商悦棠的面容。
即便靠得那么近,能够感受到他呼出的温热气息,那张脸也还是完美无瑕。
他的皮肤很白,在眼角下方有着一颗不明显的小痣,而他又长又翘的睫毛下,那双琥珀般剔透的眼睛里,投映出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庞。
如同江晏的眼中只有商悦棠一样,此刻,商悦棠的眼底也只有他一人。
只有江晏。
那好像是……他曾经追求了数千年,也没能得到的奖赏。
商悦棠拣起那片花瓣,呼了一下,吹走了。
他歪头问:“你想守护什么?”
江晏一个激灵,如梦初醒,血液一股脑冲上头部,脸烫得像个小太阳。
他道:“守、守——”
那几个简单的字,不上不下卡在喉咙里,他的脸红得要滴血,眼眶里也不知怎么的变得有些湿润,好像快要急哭了。
商悦棠觉得好玩,充满恶意地捏了下徒弟的脸。他的温暖的手,在江晏滚烫的皮肤上,反而带来了几丝舒服的凉意。
而江晏被他这么一捏,眼泪直接流出来了!
商悦棠吓了一跳,手忙脚乱中,忘了拿手帕,而是直接用手揩去少年面庞上的泪水。
柔软的指腹擦过他的面庞,搅动一片涟漪。
江晏羞愤欲绝,像个鸵鸟一样埋下头,自己猫洗脸一样把眼泪揩干净了。
徒弟生了闷气,不和他讲话,气鼓鼓的包子脸,没个一时半会儿是消不下去的。
商悦棠心里骂道,叫你手贱,却又无可奈何,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哄小朋友。
思前想后,几个铜板飞出钱袋,江晏手中又多了几串糖葫芦。
江晏:……
要养的,不只是徒弟。
商悦棠想起天下宫那待开发的土地,问道:“之前的骨羽果,价格如何?”
喻景宁道:“挺便宜的。”
白靖同时回答:“贵。”
两人:……
喻景宁道:“抱歉,在下对物价不是很清楚,还是请白道友回答吧。”
白靖呵呵了一声,心想:才脱离白龙陵几天,你小子就敢拐弯抹角说本前任掌门世俗了???好吧,我就是很世俗!
他回答道:“一般来说,下品骨羽果卖三块灵石,中品则是五块灵石,若是上品,可达十块灵石。”
商悦棠搞不清物价:“十块灵石?”
白靖道:“普通人家一年的收入大约有三块灵石。”
商悦棠心想:听起来好像很贵的样子?可是……
骨羽果,不就是一野果子吗???
当年天下山弟子宿舍外遍地都是,春天还会散发出类似石楠花的气味,所有弟子路过时都会捏着鼻子。有一年,风调雨顺,骨羽果长势大好,香飘十里,大家忍无可忍,把这货除了个干干净净。
然后第二年,春风吹又生。
就这狗尾巴草一样的生存力,到现在都成珍稀物种了?!
商悦棠想了想,问道:“凤尾草价值几何?”
“有价无市,在蓬莱仙市上曾以五十万灵石的价格被拍下。”
只是中等灵草而已……看来白茜花、雪苍木等高等灵草也不用问了。
商悦棠记起自家店铺,问:“我们药铺里卖的也是这些吗?”
白靖道:“是,价格比摊贩稍微贵些,但保证是正品。”
商悦棠点头:“去看看。”
目前,天下宫门下共有五处商铺,一处当铺,两间草药店,两间符篆店。走到一处繁华地带,街内商铺鳞次栉比,两间药铺比邻而居,其中一间匾额上写着“灵治堂”,另一间的则写着“同九堂”,一看便知乃竞争对手。
先进自家店铺“灵治堂”,店铺内空间逼仄狭隘,几乎是一进门就走到了底,而药柜上也积满了灰尘,横梁上布满蛛网,可见已有多日没有打扫了。
掌柜吴宏伟正趴在柜台上无所事事。
他与师兄从小跟随师傅学习草药之法,当时,天下宫供应的草药虽然少,但胜在品质优良。后来师傅去世,师兄另寻东家,他变成了这间药铺的掌柜。哪知道,接收第二天,天下宫就解散了,这家店铺也被划分给了白龙陵。白龙陵就白龙陵吧,反正他只是个做生意的,和天下宫感情也不深。可是,白龙陵将店铺收购后,只供给店铺最低级的灵药,和隔壁“同九堂”的良品一对比,连回头客都不来了,和店铺一直签订契约的医馆也拒绝续约,只有手头紧的穷人来这里购药。
今早,天下宫否极泰来、东山再起的消息传遍了整个赤云城,他原本应该喜上眉梢才是,可心中却一直忐忑不安。
隔壁掌柜的话还回荡在耳旁:“虽然白龙陵的产业是给了天下宫,但天下宫掌门乃何许人也,怎么会有闲情逸致来管理我们这些不入流的小店铺?我听说,我们家前掌门成了什么财务总管,专门管理这些事情。先不提情分,当他看见两间截然不同的药店,会重点扶持哪一家不是昭然若揭吗?”
吴宏伟郁闷不已,如今天下宫时来运转,但他们这些依附天下宫的浮萍真的能得到安生之所吗?
他正想得愁眉苦脸,便看见店门口的打着补丁的帘幕被一把折扇撩开,白龙陵前掌门白靖走入,却不再前进,而是等待着身后的贵客。
吴宏伟一见那人,便看呆了。
“你发什么愣?”白靖不悦道。
吴宏伟连忙走出柜台行礼:“参见掌门!”
商悦棠说:“你就是这家店铺的掌柜?”
“是,小人吴宏伟,管理这间店铺已经有百年了。”
“账本呢?拿给我看看。”
吴宏伟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没想到新掌门一过来就要看账单,他要是看到了一片赤字,这家店还不得立马关门大吉啊。
他手颤抖着,从抽屉里拿出账本。
商悦棠见他抖成帕金森了,起初还不理解,以为是自己的剑气没收好,结果账本一到手,只觉接了个烫手山芋,一片赤字,惨不忍睹。
从前两年开始,账本的收支就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就是那种支出和收入一直在玩消消乐的情况,这几个月来,更是入不敷出。
江晏微微皱眉,他之前因为经常遭受别人欺凌,常常过来买药。自然也对这间铺子的萧条情况有所了解,但也不知竟然惨到这种地步。
商悦棠仔细翻阅账本,沉吟后夹住两页纸,问:“这处是怎么回事?”
收入的悬崖式下跌,是从一年前的六月份开始的,但奇怪的是,这个月比起邻近两个月的收入要多出许多,构成了一个倒v型。
吴宏伟像是找到了宣泄口,顿时泣不成声:“掌门,是白龙陵供应的灵药有问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