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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何来的孤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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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听闻入大乘法门必先修摩柯,摩柯是何?。”
“摩柯乃大智慧,可使人化万象归一,心无挂碍。”
“你可习得?”
“既习得,也未习得。”
“何故两说?”
“却要向你讨教,何故自遇你,竟果真万象归一,所见所想皆尽似你,以为道成,然心却一发如沸……”
……
一个影视剧的配乐对于这部剧影响能有多大。
只要试着把所有电视剧的背景音乐都删掉,尤其是感情戏烘托气氛的插曲删掉。
看冗长的慢镜头下毫无演技的演员强行尬爱,往往会让人对音乐人肃然起敬,并且在下一次看剧时特别留意片尾报幕里音乐总监的名字。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闲得慌要这么做,可此时此刻楚凤歌就比较不幸,因为他就没办法,必须看着没有一丝环境音和配音的配音原片,体会所有影视音乐人的艰辛。
楚凤歌一脸黑线,里面唐双和段凯宏正演着高度浓缩又不明所以的台词。
乐清和支着下巴斜靠在楚凤歌身边的弥勒榻上,看到画面变慢,镜头切到主角眼神交错,他忽然靠近楚凤歌耳畔说:“他们该接吻了。”
楚凤歌闻声一偏头,就对上了乐清和笑着抬眼。
光从落地窗拂进来正衬在乐清和身后,楚凤歌眼睛逆着光,乐清和皮肤白得近乎透明。
语言是后天的,永远跟不上眼睛,当人没办法形容某种美好的时候,能做的就只是看着。
楚凤歌呆停,他想起以前马老师说的,有些小伙子是连男人也愿意多看几眼的。
看景、看物,呆看久了至多被人说是发痴,但看人,这个人还离得那么近,不消别人提醒,自己就会感到别扭,楚凤歌的眼睛一时不知道该转走还是该停住。
乐清和这时却伸手给楚凤歌的耳朵描边。
楚凤歌感觉自己的耳边正在被他上色,手的温度是起了静电的笔刷,涂到的地方一路麻住心跳,楚凤歌忙转头,眼神已经被阳光晃散了,残影里全是乐清和难以琢磨的脸。
荧幕里的两人也对视着刚达到恰好的气氛,然后就真像乐清和说的吻上了。
唐双和段凯宏是夫妻,演吻戏却比其他戏还要小心翼翼,生怕把主人公的初吻,演得熟能生巧驾轻就熟,他们要演得像仿佛不知道嘴还有接吻的功能,需要试探和磨合。
也大概因为这份注意,他们吻戏的演技倒是超常发挥,生涩纠结、欲迎欲拒,想要却不知道该怎么要,让转头避开乐清和目光的楚凤歌竟也羞怯。
人其实是渴望纯情的,就算是痞子文学圈的大佬朔爷,在写到男欢女爱的时候也不能免俗地变得保守羞涩。
演给人看的和写给人看的一样,所有的表情和动作只是一种修辞,观众以为自己读懂了感情,实际上只是看到了剧情,只有亲身体验过的才知道,那不是太美好的一片空白。
楚凤歌他是知道的,而且教他知道的人正坐在旁边,于是更羞怯,为了化解尴尬,楚凤歌假装不经意地用手摸了摸耳朵说:“是,这里需要配乐。”
乐清和憋笑“哦”了一声,心想这个人是多么矛盾的可爱,是最口是心非的掩饰坦率,最费尽心机的遮挡纯情。
楚凤歌听出那“哦”字里戏弄的意味,站起身决定不再看剧,而是去房间翻出一把钥匙,又随手拿了几本书扔给乐清和,接着就自己抄起剧本往一楼走。
楚宅的结构简单又复杂,简单的是空间设计,复杂的是家居装饰。
整栋房子是再普通不过的新古典中式别墅,二楼是睡房、画室,整个一楼除开客厅就是乐器室和书房,乐器室属于江濛,书房属于楚萧,两个房间一西一东,遥相对望,和谐对称。
内室结构简单明了,一眼就能看完,但是房子从里到外装饰却比当初买下地来建房子花费的十几倍还要多。
所有的建筑材料全都是从废弃变卖的古建筑上拆下来的老物件,除开玻璃和涂料之类,房子的一砖一瓦,门板立柱,甚至卧室里的木地板,几乎都上百年。
而屋子里最精致的要数江濛的乐器室和楚萧的书房,在他们活着的时候,那就是他们最重要的空间,除了晚上的睡房,这两个空间是他们每天待得最久的地方。
因为再相爱的人也偶尔需要与孤独拥抱,他们也不例外,只不过楚萧的爱浪漫到连孤独也充盈着贵腐酒的气泡。
有人说女人爱上一个人愿意黏着这个人坐,而男人爱上一个人则选择坐对面,这样就时时刻刻都能看着那个人,这条规律是不是对每个人都准确不得而知,但对于楚萧却是准的。
他在设计内室的时候,就特意让两个房间相望,这样无论什么时候一打开门,楚萧就能看到江濛的乐器室。
不仅如此,两个房间的所有装潢还都是用同一座房子里拆出来的零部件组装成的,锁着的两扇单开木门,合起来就是一个老屋的完整双开门。
乐器室里放置各种乐器的展示架,和书房的书架,是同一批木料。
总之两个房间,不管从里到外看起来是多么不一样,但实际上它们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一个整体。
乐清和看出了房门蕴藏的玄机感慨道:“你家房子的设计师是强迫症吗?这两个房间的分布真是对称得过分。”
楚凤歌闻言,脑海里一下子蹦出房子总设计师楚萧的形象,他确实有严重的强迫症,穿袜子从来不穿一双同样的颜色,衬衣一边扎进裤子另一边就一定要扯出来。
对称是什么,楚凤歌确定家里从来没有过这种家风,如此想着楚凤歌不禁笑了。
但不等乐清和再说话,楚凤歌马上表情又冷了下来,他捏紧手里的钥匙,用力之大让贫弱的指腹陷进了钥匙头的花纹里,血管因受阻充血而胀痛。
他要用痛来阻止自己掉入用尖刺填满的温床,它看起来有多温暖、有多柔软,夜里扎进梦里就越冰冷、越血腥。
他又动摇了,乐清和看得很清楚,楚凤歌好不容易鼓起的一点勇气,一下子躲回了暗处。
明处暗处的都是楚凤歌,明处的光明美好给别人看,暗处的体无完肤留给自己,明处暗处互相张望,只能看到对方,看不到自己。
乐清和却看到了两个,他说不清他更看重哪一个,他以前以为自己只需要那个暗处的,因为从那一个里才能得到他想要的。
但是现在乐清和觉得自己变得更贪心,却更无私。
乐清和贪着楚凤歌的温暖,无私地希望楚凤歌无忧,哪怕他可能要因为楚凤歌的无忧而得不到想要的。
这些念头驱使乐清和走到举着钥匙却迟迟没有打开门的楚凤歌身后,把楚凤歌整个的包围在自己怀里。
他从背后握住楚凤歌的手,楚凤歌的手颤了颤,靠在乐清和怀里的身体也开始微微扭动,想要挣脱,但是乐清和的力气太大了。
而且在乐清和面前,楚凤歌显得太过单弱,他整个挣扎到最后,没了力气干脆失去重心整个人靠乐清和支撑,像被折进狭窄纸盒四肢局促无法伸展,最后只能怒气上头表情失控的哭了出来。
乐清和顺势把楚凤歌满抱进怀里,虽然房子里开了空调,但乐清和还是害怕楚凤歌会融化,他无声地流泪,好久好久,像身体里的水分都被抽干,整个人也无力地疲软向地面倒。
乐清和没有勉强楚凤歌站着,而是也跟着跪到了地上,手紧紧锁着楚凤歌剧烈起伏的背部,头靠在他肩头耳语道:“不要勉强自己,我们可以马上搬走,就算永远都不回来也没关系。”
说着乐清和忽然扶着楚凤歌站了起来,没等楚凤歌反对,就直接打横给楚凤歌来了一个公主抱。
楚凤歌觉得自己在乐清和怀里像只大猫,这个姿势娘炮至极,而且因为害怕让两个人都摔倒,他还没办法用力挣扎,这让他只能生闷气。
盛怒之下,楚凤歌居然忘了要悲伤,黑着还有泪痕的脸说:“你放我下去。”
乐清和却像完全没听见一样,抱着楚凤歌快步走了起来,步伐之大让楚凤歌条件反射地抱住了乐清和的脖子。
乐清和很满意,于是走得更狂野,气得楚凤歌恨不得掐死他。
十步八步地,两个人就到了楼上楚凤歌的睡房,乐清和站在门口叹了一口气说道:“要不然我一直抱着你吧。”
楚凤歌一个爆栗就往乐清和的脑袋招呼过去说:“你到底要干嘛,是准备谋财害命,还是先奸后杀?”
乐清和笑了,心道,楚凤歌现在还欠了莫凌川两百万,有什么财可以给人谋的,至于奸杀,他是做不出那种欺软怕硬的恶心事的。
如此想来,他还真是没什么可做的了,于是打开房门,把楚凤歌放到了床上。
楚凤歌穿的墨绿色衬衣,经过刚刚一番折腾,扎进裤头的拽出了大半,为了休闲解开的领口也歪到一边,漏出一段粉瓷的皮肤和深陷的锁骨。
还顽强扎在裤头里的衣角,顺着腰身拉得平直连接着黑色牛仔裤,裤头的金属圆扣边若隐若现着平滑的小腹。
人果然要穿着衣服才能性感,乐清和觉得,大概是因为衣服也像礼物外面的包装,礼物固然让人高兴,但拆礼物才令人兴奋,衣服也因为有被脱掉的可能性才显得那么迤逦。
不过乐清和没有拆开他,而是俯下身给楚凤歌整理了一下,便一屁股坐在了床边对一脸错愕的楚凤歌说:“你睡会儿吧,我就坐在旁边,等你醒了我们就搬出去怎么样?”
大白天的又已经过了午睡时间,这个时候睡觉,楚凤歌怀疑乐清和是不是看唐双的剧看傻了,他想坐起来摸摸看乐清和是不是发烧了。
乐清和却干脆一伸手把楚凤歌脚上的拖鞋给脱了,然后按着他盖了一床空调被。
楚凤歌觉得自己像小女孩玩的洋娃娃,被乐清和摆弄来摆弄去,他真怕乐清和这“大姑娘”心血来潮把他拆散架,于是只好先乖乖配合,勉强自己闭上了眼睛。
乐清和坐塌的床沿让楚凤歌觉得很安全,他其实一直是个害怕孤独的人,小时候第一次和父母分床睡他就开始有做噩梦的习惯,只不过那个时候他的噩梦都显得可爱,在梦里缠着追赶他的怪物也都圆圆胖胖。
但是孩子毕竟是孩子,尤其是弟弟还没出生,独占宠爱的孩子都爱撒娇,他从一开始要求开灯睡觉,到后来睡到半夜就大哭。
直到一次江濛一两点起来拍着哭泣的他,也像乐清和这样坐在床边。
那天江濛就那样坐着一直到天亮,第二天楚凤歌一睁开眼睛,看到满眼血丝却还温柔微笑的江濛,以及一脸焦急的楚萧,没有人埋怨他,而是担心他是不是病了,楚凤歌一下子觉得自己的恃宠而骄辜负了父母的爱,从此楚凤歌就再也不随便哭了。
脆弱会给你爱的人带去麻烦,这是那一晚楚凤歌学会的东西,他从那个时候开始让自己变得坚强,勉强了很久来改变自己的天性,倒是也做得很成功。
可是七年前,能让楚风歌勉强自我的所有人都不在了,他却已经习惯了。
没有想到乐清和的出现,让楚凤歌一下子像回到了小时候。
这个人总是有意无意要把他小心藏起来的找出来,因为他能看到乐清和天生有他最想要却没有的东西,那种有点超然物外为所欲为的态度。
好不甘心啊,怎么才能像他一样真的什么都不在乎,而不是假装不在乎,楚凤歌一边胡琢么一边居然就睡着了。
睡着的楚凤歌没有想到,自己从来没有看准过一个人,尤其是乐清和,他其实并不是什么都不在乎的。
乐清和听着楚凤歌逐渐均匀的呼吸声,慢慢地起身离开了房间。
因为担心楚凤歌会忽然醒过来,所以乐清和给乐验打电话的时候面对着楼梯,其实他可以坐在房里发信息,那样随时观察楚凤歌的状态比现在更安全。
但是乐清和没有那么做,他每晚都去楚凤歌房里,他确实如自己所说的,只是想知道楚凤歌做了什么噩梦,不过那不是为了了解楚凤歌,而是想从楚凤歌的潜意识里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可是现在时间久了,乐清和反倒开始担心,一开始迁就乐清和只是为了诱导他,可是现在,他明明都把钥匙拿出来了,自己却不忍心了。
而且他发现自己和他待得越久,就越发不能忍受,他真想要把楚凤歌当礼物给拆了,一层一层一寸一寸。
可是乐清和不能那么做,他答应了不那么做。
乐清和深深地望着通向楚凤歌房间的楼梯,压低着声音对乐验说:“我可能方向不对,也许很快会回去。”
电话那一头的乐验有些讶异地问道:“您准备什么时候回来,需要我打点什么吗?”
乐清和觉得应该打点什么的是自己而不是乐验,于是只淡淡地说:“你把乐祗寒那边打点好就可以了,我真要回去的时候再和你联系。”
电话刚挂断,楚凤歌也正好起来了,他站在楼梯口对乐清和举着一把钥匙,像炫耀奖品的孩子一样说:“我好久没有睡过这么安稳了,也忽然想通了,虽然唐双那部剧刚刚把我烂哭了,但是我答应了你要捧红你的,我会说到做到的。”
楚凤歌知道把刚刚失态的锅甩给唐双有失公允,但比起撒谎他更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因为想父母了才哭的,那就不是失态而是丢脸了。
为了打消乐清和的疑虑,楚凤歌假装兴奋地跑过去拉住乐清和说:“走吧,你还说要学作曲的,我想知道你除了会鲁特琴以外还会什么。”
乐清和看着楚凤歌现在笑起来比哭更像哭,拽着准备开门的楚凤歌站定,一脸无奈地说:“我说了你不要勉强自己了。”
“他看出来了,当然会看出来,他可是能把我资料都背出来的人,可是他怎么能说出来?”楚凤歌心里这样想,却甩开乐清和的手大声反驳道:“我从来不做勉强自己的事情。”
反驳是反驳了,但楚凤歌知道自己反驳的是自己而不是别人,他不再理会乐清和,径自打开了江濛乐器室的房门。
乐清和站在门口摇摇头,他知道自己看样子是离不开了。
楚凤歌会变成这样子都是他造成的,他要负责,乐清和一边想着下一次要让乐验再多费点心思敷衍乐祗寒,一边放下了心跟着楚凤歌进了乐器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