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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余道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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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霁月楼是个什么,若是普通又资历浅的江湖侠客大多都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但如果是那些有些阅历,身居高位,对江湖历史了解的人,对这个名字,简直是如雷贯耳。
霁月楼祖师余道生,是曾经的武林至尊,也是天下武功第一人。当时单挑数十位武林高手,滴血未染,潇洒离开。他销声匿迹之后,武林再无在武道上有这样高的造诣的人,连如今声势浩大的破霄帮帮主陆齐,都不能与此人并肩。
余道生在世时,曾对天下人扬言:“见霁月楼楼主如见我。”
出于当年武林第一人的尊敬,诸多老人都会选择对霁月楼退让几分,霁月楼因此在当年声势浩大,为名正言顺天下第一大帮,只是后来的江湖惊变,南朝倾颓,霁月楼一朝衰败,再无人提及。
个中缘由,无人得知。
场间不乏百岁老人,见昔日风光极盛的霁月楼再度出现在世人面前,不禁潸然泪下感慨万分。
传承百年的令牌有些磨碎,却光华如旧。
花涓脸色沉了沉,心想这情况怕是难以善了,只得先安抚住一方,便低头行礼:“不知付楼主大驾光临,失敬。此事乃是月裂门监管不力之过,还望付楼主谅解。”
围在付翊及余欣周围的月裂门人立即撤去,退至花涓身后,神色恭敬。
付翊道:“晚辈承蒙余大师余荫,花舵主不必多礼。只是花舵主你看,我家小妹只是出来历练,却被花姑娘无缘无故说成心怀鬼胎的小人,花姑娘作为月裂门一方之主,这样颠倒黑白满口胡言,岂不是辜负了圣女的信任?”
花涓冷汗刷的下来了,嘴角笑容都僵了,道:“是我之过,事后会向圣女请罚。令妹武艺高强身手敏捷聪慧过人,理应得这红灯笼,付楼主及余姑娘随我去天穹一行吧,也好让月裂好好招待一番,以此赎冒犯之罪。”
此话一出,忍耐许久的陆星儿倒先不满了,怒道:“那红灯笼本来就是我的,为何要给这两个家伙?霁月楼算什么东西,我爹可是破霄帮之主!难道还比不上这个寂寂无名的破楼?”
花涓头疼的厉害,转过头正要去抚慰这磨人的小祖宗,却看见后面靠近了一艘船,船头站着一位穿着华服的男子,那男人气度非凡,眼神锐利,腰间佩剑,声音带着内力一起落入众人的耳朵。
“是谁在欺负我的宝贝女儿?”
陆齐一落在船头,陆星儿就撒娇似的跑过去,向老爹哭诉。
付翊见陆齐出现,神色惊讶,真是多事之秋,陆星儿有陆齐撑腰,他是万万比不过的。他回头给余欣打预防针让她做好受委屈的准备,一时没注意身边神情怪异死死看着他的沈暗。
他本不想争这一口气,只是霁月楼百年历史,先辈余道生的辉煌还在眼前,却让霁月楼的尊严在他手中被践踏,他气不过。
余欣却有些害怕,拉了拉他的袖子,“哥,就这么算了吧,我们走吧。”
不要管霁月楼的名声,不要管昔日出过一位武林至尊的帮派被践踏一地的尊严。
那边陆齐已经走到了付翊面前两米远,凝眉看了看这个后生,虽然眉眼给他一种熟悉的错觉,但还是冷笑道:“霁月楼?说的百年霁月永世清风,余道生那个老家伙可没有这样高尚的情怀。霁月楼,如今算什么东西?”
付翊低眉顺目道:“陆帮主,霁月楼确实已倾颓,只是余大师已故去,还请尊重先辈。”
陆齐握紧了拳头,满身煞气,表情冷酷,道:“我找寻霁月楼故址及后人多年,你知道为什么吗?”
付翊有点不懂他的意思了。
陆齐忽然就露出一丝阴险而嗜血的笑:“余道生与我有杀父之仇,我十八岁继任破霄帮,当时便曾说要杀余道生为父报仇。付楼主,你说先辈已去,这仇我该找谁报?”
陆齐腰间佩剑还未动,人往那里充满杀气地一站,却已经吓得周围围观群众齐齐后退。
付翊万万没想到霁月楼当初和破霄帮结了仇,还是这么大的仇,只是余道生在数十年前风头极盛,恩怨情仇必不可少,但没想到这难得出门一趟,刚巧遇到仇家,所谓冤家路窄,古人诚不欺他。
陆齐说:“花姑娘,此处已是穹天地界,只是杀父之仇已经拖延数十年,我此时满心愤懑悲痛,你能理解吗?”
花涓就不理解了这一身杀气怎么就跟悲痛挂钩了?
陆齐说:“既然付楼主来了,不妨把命留下……”
陆齐话还没说完,一位身穿白衣的女子落在两方中间,向两边拱手行礼,才说道:“圣女口谕,穹天界内,请陆帮主大人有大量,放过小辈一马。既然付楼主是余大师后人,理应尊为贵客,由月裂好好招待。”
陆齐甩袖大怒道:“荒唐!”
传信女使低头一礼,“圣女亲口下令,若是陆帮主有异议,圣女愿意亲自出面调停。”
付翊虽然未曾见过那人口中的圣女,但还是有些感动,忍不住朝女使行礼道谢。
时光漫漫,历史这条河流总是亘古长流,永世不竭,无数人在此间挣扎,最终化为尘土一坯,销声匿迹再也无人记得。而传承,或许是世人觉得自己存在有意义的唯一一种方式。
霁月楼本身或者是霁月楼楼主,代表的正是先辈余道生在武道上执着不悔的追求的传承,武林之中,每个追求武功高低,并以此为信仰之人,都是因这种传承而坚定信念。
武林世态万千,但对于武道境界上有造诣的高人,都出于这种传承,必须表示应有的尊重。
然而陆齐这人性格狂妄,刚愎自用,再加上如今他已经算得上是武林第一人了,难免有些无法无天。杀父之仇的痛恨自然存在,但也有炫耀自己武林第一人的威严的野心和贪婪。
陆齐不屑于偷袭,开打之前还说:“杀父之仇总是要报,不然陆某如何有颜面面对地下的列祖列宗?霁月楼又如何,如今霁月楼还有什么人给你们撑腰?我乃天下第一大帮之主,没有人能阻止我做任何事!”
他终于拔剑。陆齐佩剑昊然,在拔出的那一瞬间,月亮的光辉落在上面,让人有一种难以直视锋芒的忍不住想要退缩的错觉,众人纷纷往附近停泊的闲船散去。
而付翊,也被那剑露出的逼人锋芒给惊了惊。传言当年长生教之祸,陆帮主就是拿着这把剑重伤邪教长生教教主高长宗,而后杀死教中数位高手长老。那日昊然剑身上血迹没有一刻干涸,如同此时威严逼人的陆齐。
付翊相信了,那一刻,陆齐是真心想杀他。
他来不及多想,立即反手推开了余欣,还没转身正面对上陆齐,就被身边的人一带,避开了陆帮主那充满杀意恨意的一剑。
付翊被带跑后又被那人推了一把,力道之大,他险些一头扑到船尾,余欣上前扶住了他,他转头一看,那救他的人竟然是沈暗。
沈暗沉默了一路,方才还把自己沉浸在黑暗里毫无存在感,此刻他手里拿着一把长剑,对峙陆齐的招招取命的狠戾,竟然不落下风。
先不说如何震惊对方的武功高强,沈暗手里的那把长剑一看就不是凡品。如果说陆齐的昊然给人的感觉是气势逼人,沈暗手里的长剑就是仙人之姿只可观赏不可亵玩。月光如水却未在那把长剑上留下痕迹,那剑如龙飞天,在一瞬间腾空而起矫捷灵活,又带着不可触犯的威严庄重。
付翊到紧要关头,心思却跑偏了,大概对方晚上是抱着这把剑睡觉的,不然怎么被那只假冒伪劣的商队骗走了钱却没被偷走宝剑。
四周围观的群众里,一个披着厚厚黑色斗篷的男人,一双眼睛睁得极大,口中不断呢喃:“竟然真的是……碧血剑……”
陆齐虽身为第一大帮帮主,性格也不怎么好,但极要面子的他认为,杀父之仇既然是我自己的,那就不能动用破霄帮的下属,于是就提剑自己打。而出身富家本就是个纨绔的袁长澄却没那么高尚,见沈暗脱不开身,以为付翊没什么武功,叫上一群家仆就往上冲。
付翊和余欣虽然对着陆齐没什么胜算,但跟袁长澄的人打起来却没什么压力。付翊打架同时还得顾着沈暗那头,他不知道为何对方突然出手帮忙,但……他承不起玩命相搏的情。这份情义,他实在是受不得。
陆齐似乎也发现了对手的强大,眼中多了一丝欣赏,道:“你这份武功,学的是正阳功法,剑法更是集几位大家的精髓,只是太过刚烈,过刚易折啊年轻人,不如来我们破霄?”
沈暗看着他,似乎对其看穿自己没什么惊讶,沉默地开始进攻。
陆齐见无法收买人心,又见不得对方与自己做对,便立即痛下死手,两人交战到了最危险激烈的时候,此时受不得外界一丁点儿的打扰。
而时刻注意沈暗的付翊被袁长澄发现了这个漏洞,这位时常不动脑子的纨绔终于捡回了自己的智商,立即提剑朝沈暗刺去。
付翊被纠缠得不行,扬剑砍伤一人,就看袁长澄偷袭沈暗,虽然袁长澄剑法毫无章程可言,但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沈暗一旦分神应付他,就会被陆齐得手。付翊来不及思考别的,当即挡到沈暗身前,却已经来不及提剑格挡,硬生生看着那把普通至极的剑刺入自己的身体。
众人还没有辨明场中发生了什么,余欣却已经大叫一声,沈暗冷静地收剑抬手一把击在陆齐手腕上,陆齐在那一瞬间忽然觉得右手剧痛无比,险些连剑都掉了。
袁长澄剑法水平不咋地,力气还挺大,那一剑直接贯穿付翊右肩,不明确有没有伤到重要部位,只是付翊已经疼的整个人都恍惚了,这种疼法不只是经年旧伤,而仿佛灵魂撕裂般忍不住想要痛呼出声。
沈暗一脚将袁长澄踹倒在地,连一眼都懒得应付对方,眉眼紧紧锁住怀里的付翊,忽然抬手摸出一段短哨,尖锐而急促的声音从哨子里发出。
那哨声尖锐急促无比,若是大家有心听,比京都捷报传信的快马还要急迫尖锐,可见其的急切心情。哨声不过三息,众人却完全反应不过来,陆齐作为一帮之主还在手痛,周围的黑暗里,从不知何处冒出数个黑衣影卫,将沈暗护在中间。
沈暗说:“不战,撤。”
沈暗转头对余欣说:“不要往后看,跟着我。”
说罢他抱起付翊,由影卫清路,直接闯出了众人的包围圈。
可怜陆帮主回过神,已经瞧不见对方的影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