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二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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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这都几天了，不上朝，也不去校场，都忙什么呢？”
小皇帝自病后，也太老实安静了。太皇太后总觉他是在蓄势酝酿什么大的，待哪一天时机到，好闹个天翻地覆。
所以，观望了几日，趁着福禄奉命往清宁宫送奏疏，留了他问上几句。
提起这个，福禄简直是压不住嘴角上扬的弧。
“回老祖宗的话，陛下他……在抄书。”
“抄书？”太皇太后难以置信，“抄什么能抄的这般老实？”
福禄便笑了“这老祖宗就不知道了……”
他道：“是这样的，起先啊，是温帝师罚了陛下抄《百家姓》，说要练字的。可是陛下好像不太乐意，闷着头写了整整六册的‘温’字，得上万了吧？”
“……”太皇太后嘴角一抽，一点儿也不觉怜悯，“他发什么疯了吗？温帝师就没抽他？”
“抽了！”福禄诚实道：“温帝师打了陛下手板，现在……”
福禄甚是同情道：“奴来的时候，陛下才抄好了《安王书》，《陵南十八则》也正抄到师生礼仪第九篇。”
玉书奇怪，忍不住问道：“咱们陛下就没生气？”
“没，”福禄道：“乖着呢！”
“呵？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太皇太后不太相信。
福禄：“是真的。”
太皇太后一愣，随即就是大笑。
“哈哈哈，行，很好，好极了！”太皇太后眯了眼睛，“总算啊是有人能治得住他了！”
福禄：……
那可不，帝师打了他六下手心，他就闭着眼要哭不哭地喊痛，说提不起笔、使不出力。
现在，有温帝师手把手抓着抄书，还能不老实了？
“玉书，”太皇太后高兴坏了，竟是给人一种解了气的错觉，素手一挥，“去把唐先生手抄的《诸子合录》取来，还有，架上的《朔雁南书图》还在吧？一并拿去给温先生，就说哀家高兴，赠他的！”
福禄：……不怕陛下见着了要疯哦？
……
另一头，太极殿。
孟钰、罗塑来了。都各自在接到圣意之后，不约而同地择了今日，要请见谢恩。
前几日怀王还来过，不过都给拒在殿外了。小宇子只道会进殿禀报，却没想着陛下会真的见。
这两人也不怎搭话，进了门，俯身行了礼，发觉小皇帝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不由自主地以为，是前几天积的火气还没消，便都安静地等在台下。
事实上，小皇帝心里郁闷着：挑什么时候不能来！
他往内室看了一眼，扶着龙椅把手直了直身子。
“孟将军何时离城？”他问的直接，一点儿不拐弯抹角的。
孟钰微一垂首，道：“回陛下，臣军中事务昨日刚交接完毕，明日一早，便会奉命赶赴楚州了。”
圣意是要即刻前往的，因为母亲不放心，才求了父亲多留几日。
这些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皇帝不问，他自是不会主动提起。
元奕又淡淡地寒暄了几句，期间，还叫小宇子进来，是要带孟钰去西宫挑些物件，当时给他送行的。
因为一直都没什么话问起罗塑，他就一直在旁等着，一直到孟钰谢恩，然后同小宇子先一步离开太极殿。
人一离开，殿里，也就只坐在上位的元奕，与罗塑二人了。
“陛下……”
罗塑率先一叩，道：“臣有负圣上，叫陛下为难，今臣再受圣恩，实于心难安，还请陛下降罪。”
元奕闻此，眉头蹙了蹙。他也没有说话，往椅背上斜倚了身子，静静地打量着下方的罗塑。
这算是他第二次见到此人。前一回是在校场上，隔的远，是以不曾瞧得清面容。
他倒是与印象里的无甚差别。俊朗炯毅，棱角明晰。一袭武将所有的鱼鳞纹银甲，劲间系绛红色领结，因降职，盔上未曾簪缨。不过难掩其其眉宇间流露出的一派端直刚正之气。
他合该是属于战场的。
——这是元奕近看他时，发自内心的话。
因为元奕一直没开口，下方，罗塑便不知皇帝何意，垂目跪在台下。
空寂的大殿里，静得落针可闻。
良久，元奕单方面忽略了罗塑的请罪之辞，敛神问了他一句，“罗将军的伤，可好利索了？”
很平静的语气，少年的音色，清凌通透。
罗塑有一瞬间的迟滞，而后定定扶手，道：“多谢陛下挂念，臣伤已结痂，不耽误行动。”
“那便好。”元奕点了点头。
罗塑心中还是不宁，微抬了下头，“陛下……”
“你若还想说请罪话，便自行离去罢！”元奕忽然音调一转，冷冷地打断了他。
罗塑忙伏低，“陛下恕罪。”
武人刚直起来，还都是一个样子。元奕也没真与他在这一两句话里计较，沉默了片刻，“行了！”
他道：“你有没有罪，做过什么，朕心里明白，会替你记着的。”
罗塑微一怔，似有动容。
他道：“臣……叩谢陛下圣恩。”
“谢恩的话不必再说了。”元奕幽幽说着，垂眸看向罗塑。
他的食指指尖似不经意地在扶手上点了一下，然后骤然起身。
道：“罗塑——”
罗塑扶手，目光炯然，“臣在。”
元奕地眼睛微眯了一下，才不疾不徐地步下高台，走到罗塑身边。
罗塑却也不像是一点儿意识都没的，在元奕第二次踱步过来的时候，道：“臣戴罪之身，若有所用处，但凭陛下吩咐。”
元奕脚步一顿，不自觉地勾了唇角。
他低了声音，问，“朕现在，要给你一道秘旨，你可敢接？”
罗塑有一刹的怔愣，最终还是没有犹疑，“臣，敢！”
“很好！”元奕满意地点了点头，“算是朕没看错你。”
说罢，去往博古架上，自里头的青釉瓷瓶里，取出一封封蜡的锦帛来。
那是在同一夜，元奕去清宁宫时，连带那封赐爵的旨意，一起带回的。
……
出了太极殿，罗塑捂着贴身收起的锦帛，久久无法平静。
说实在的，他在进宫谢恩之前，设想过面见皇帝的好几种情形。或者申斥，或者冷落，独独没想到，小皇帝在这种局面下，还会给他全部的信任。
那可是……
——“罗将军，朕把朕，与皇祖母的身家性命，都交给你了！”
罗塑听那看起年幼、仿佛永远都在任性胡闹的孩子，对他毫无保留，说出这种话的时候，他着实震惊了。
——“臣……定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也就是在这一刻，他是真的相信了温先生的选择，并愿意为此拼尽所有。
当然，他也愿意，在今后，为了这样一位君主，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朕信你！”
——“朕也愿有朝一日，罗将军能再入宫门。到那时，朕会与太皇太后，连同阖宫上千余人，等着你！”
——“还有宫城宿卫军正统领的位置，朕也给你留着！”
他罗塑，出身寒微，一介贫民，能在世族之林的边缘挣扎至今，已属有幸。
现在……他到底何德何能。
……
“陛下就这么信他？”
在罗塑出了殿门之后，温寂忱从内室走了过来。
“当然，”元奕丝毫不觉有甚不妥之处，懒懒地靠在软垫上，笑道：“老师说的嘛，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元奕其实更想说的是，他不是绝对的信任罗塑。他信的人，始终都是老师一人而已。
但是他没有。他转过头，眯着眼睛望着温寂忱。
温寂忱顿住脚步，目光陡然变得晦涩难懂起来。
他道：“臣记得，还不曾说过！”
“哦，是吗？”元奕抿了抿嘴，糊弄道：“那就是朕梦里听的！”
温寂忱沉默了。那双眼睛，一动不动注视着小皇帝。
元奕却是枕着一边的手壁，若有所思。
“对了老师，”元奕突然转过了头，“朕想向老师打听一人，不知你可见过？”
温寂忱无声敛神，轻轻地在窗边坐下，“谁？”他一边问着，随手翻了一下案上方才抄写的书。
元奕直起身，“朕也不太知道，朕只记得……”
他犹自思索一阵，“哎呀，也记不得了。朕就问问老师，您有没有见过一个……”
说到这里，元奕停顿片刻，方才回忆道：“就是，身有残疾却慧智玲珑之人。年岁不大，身子骨却不好，还……常年畏寒？”
温寂忱手一顿，慢慢地将书册合起，“陛下找此人做什么？”
元奕眼睛一亮，觉得有希望，“老师见过？”
须臾静默，温寂忱平静抬眸，道：“不曾。”
“唉！”元奕腾地一下就又靠了回去。
想当年，边陲生乱，此人带着门生突然出现，与罗塑一起力挽狂澜，可谓是恍如仙人临世，凭几之力，换了大梁数年安稳。
重活一世，元奕还想着，待朝中安稳，能以丞相之位求他入仕，不想，竟还是无缘早些遇见。
关键是连人姓甚名谁都不知。
元奕不由叹气，“那可真是朕的损失了……”
他遗憾地望着房梁，继而忽略了，温帝师在盯着案上那一叠写满“温”的纸张时，眼底掀起的惊涛骇浪……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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