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业治疗老寒腿》宣蓝田

64、Chapter 64

　　那场小小的冷战过后，谁也没再提换城市的事。

　　程签没继续给她转任星内部新闻了，只把微信背景图，改成了“砸锅卖铁养媳妇”。

　　江知妍看到了，没问，一来觉得问了矫情，二来，有些事情说破了，就长久不了了。

　　程签也确确实实忙起来了，每天上午和晚上都是视频会议，有任星总部的，经理以上级别都要在线开会；也有他的分公司的，有时是股东会，有时是小组会，还有越来越多的私人电话。

　　有普通话差到听不懂的，有中英文乱飙的，也有粤语、川渝那边的口音。有的声音苍老，听着年纪很大，却对程签说话非常客气；有的口吻年轻，隔着电话笑哈哈的，一听程签还在宅家养病，给他起了个外号，叫“二十八就退休的老程头”。

　　江知妍分不出来电话那头谁是谁，听着却有趣，总是分神，手头的脉经就看不下去了。

　　程签瞟她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把电话外放，由着她听，腾出来的那只手黏糊糊地缠上她五指，捏着她手指玩。

　　他在B市郊区开的那个渔家乐，已经半死不活了，二十来个员工，连程签亲手写的双旦营销策划都落实不下来，店长继“圣诞树买2.5米高还是3米高”的屁事给程签打了三个电话后，又因为“买土鸡还是乌鸡”的屁事给他打了三个电话，被程签拉进了黑名单。

　　冬季，渔家乐基本要歇业了，程签当初考虑到这问题，还做了四个分隔的澡堂子，外加一个小果园，都不大，却能在冬季引流，聊胜于无。

　　满园的晚熟柑橘、晚熟柚还挂在树上，和市面上水果错峰，就能赶上放寒假，打着“冬季果园，趣味采摘”的名头诱来一群学生顾客。柚子品种不好，酸得一批，却长得个儿大讨喜，极适合学生打卡晒朋友圈。

　　可一园子的果树，硬生生被员工养得半死不活，黄叶枯枝，结的柚子不过掌心大，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渔家乐的副店长拿着手机给程签看柚子树，不敢说话，对着镜头讪笑。

　　程签没好气：“我长得像人工肥是吧？隔着视频吹口气，柚子就能蹭蹭往大长是吧？请专家啊，找我有嘛用？每个季度拨给你们请专家培护的钱做什么去了？噢？拿去给员工涨薪了，还发年终奖啦？！”

　　“真棒，半年毛利没三十万，你好意思给自个儿发年终奖呀？哎，辞呈交上来，麻烦您另谋高就去吧，大过年的，多给您开俩月工资，就当给您儿子的压岁钱了。”

　　江知妍笑得仰倒在沙发里。

　　程签捏捏她的脸，打电话给秘书，要临时找个店长，把坑比事扔给下属去愁了。

　　江知妍难得好奇：“冬天这么冷，渔家乐还有人去吗？”

　　程签说：“商人一张嘴，全看广告怎么打。八十平的柚子树叫‘果园风情’，澡堂子叫‘家庭独立浴场’，一百平的鱼塘叫‘结交天下钓友，垂钓欢乐时光’。还有近距离喂养鸡鸭牛猪、养生厨艺班、耕地体验营、山歌大比拼什么的，每天活动不重样。”

　　难为他能想出这么多花样，江知妍听傻了：“员工还要会养鸡鸭养猪？”

　　程签笑道：“跟周围农户租的，过完冬还要给人送回去，租借费不便宜呢。”

　　江知妍忍俊不禁：“这不是忽悠人么？”

　　“不会的，图片都挂在上边，真实可靠，是一个‘你看见广告就知道肯定是扯淡，但去了会玩得特别开心，下回还想喊上朋友一起去’的地方。”

　　程签瞧了瞧她若有所思的表情，又补一句：“你不要乱脑补‘哎呀程签你个老奸商’，我没有很奸，收费合理条目清晰，只是‘乡村休闲旅游’就是这样炒热的，全国农家乐的路子都一样。”

　　江知妍涨了见识，默默在心里给程签贴了块“很有生意头脑”的标签。

　　*

　　今年冬天是暖冬，昼夜温差却大，大中午还暖阳高照，气温12℃，到了傍晚又落了碎雪。

　　冷热交替快，感冒患者就尤其多，多是发烧咳嗽咽喉痛的小症状，前楼门诊部挤了个满，连带中医这边也忙起来了。中医这边的患者多数是老人，长期对中医奉为圭臬的，感冒三天不好，吃点感冒冲剂、板蓝根，还不好，就要跑中医来看。

　　每天也会有两个中医被拉到儿科门诊会诊，专门给八岁以下的小患者退烧。有的家长不乐意给小孩打退烧针，中医能用刺络放血快速退了烧，再对症喝药。不然孩子烧太久，家长着急，大夫用药也拘谨。

　　江知妍一下午退了两个小儿烧，临下班时接诊的这男孩尤其闹腾，快五岁了，退烧贴贴了两天都没退下来，反反复复降下去，又反反复复烧起来，烧得小脸通红，精神却异常好，奶奶和妈妈两个人抱着都摁不住。

　　前一个给他扎针的大夫挨了两脚，三棱针在自己手上划了一道，哭笑不得地去擦血了。

　　全诊室的护士都在哄那小屁孩，温声细语地扮知心姐姐：“你叫什么呀，多大啦，在哪上幼儿园呀，噢小小班呀，小小班好不好玩呀？……噢？班上有你女朋友啊，哈哈你女朋友好不好看呀？噢眼睛很大呀，一定像你一样好看，对不对？”

　　小孩一点不像发烧两天的，生龙活虎地给她们讲幼儿园的青涩恋爱，直把妈妈听得哭笑不得。

　　江知妍推上三关后，揉揉小孩拇指少商位置，消完毒，拿起了刺血针。

　　“别动，不疼。”

　　她哄得敷衍至极，那小屁孩看见针尖还没来得及缩手指，江知妍就一针上去了，在他白嫩嫩的拇指上戳了个小洞。

　　针扎完，小屁孩总算回过味来了，嗷一声就哭了，白白净净的小脸皱成了一个干巴巴的倭瓜。

　　江知妍被这恶龙咆哮嚎得发懵，看家属围上来哄孩子了，连忙收拾好废针，坐去了角落那张诊桌躲清静。

　　没半个小时，体温退到37.4℃了，余下治疗有儿科大夫接了手。

　　等到下班，江知妍签完考勤表，往研究所走，路上遇到药房的朋友打招呼，她也只寒暄了两句，也没有绕远路，斜斜穿过了门诊楼。

　　程签今天到得早。时过五点就冷了，到六点，外边寒风吹起来，办公室里就没了温度。他贴着电暖气坐着，大长腿勾在一起，背后有靠枕，双手揣了个充电的暖手袖筒，塞着俩只耳机昏昏欲睡。

　　挺整齐的办公室，愣是被他坐成了东北二大爷的炕。

　　江知妍好奇他在听什么，轻轻拨开他头发，拔了他一只耳机。

　　一听：

　　“……叶利钦是个什么样的角色呢？叶利钦作为一个苏联体制下成长起来的政治人物，当初还是戈尔巴乔夫力排众议，把叶推上了苏联领导层，但是却没有想到……”

　　嘿，听的播客面儿还挺广。

　　江知妍不知道他是催眠用的，还是在扩宽知识面。

　　程签倒是醒着，一撩眼皮，揉揉脸站起来：“可算下班了，我都饿了。”

　　整理查房记录的两个规培生偷悄悄瞄着他俩互动，写一行，抬起头来看两眼，嘿嘿笑一声，再咬着耳朵一阵嘀咕。

　　江知妍望过去，那两只就不嘀咕了，只冲着她嘿嘿笑。

　　江知妍撑起带教老师的威严：“回家好好复习，下周就要出科考核了，考试不是我判卷，心内的萧大夫很严的，过不去可别让我去说情。”

　　“知道啦，江老师你好好约会去吧。”

　　“不然师公又嫌我们没眼力见了。”

　　江知妍撑不住了，换上大衣落荒而逃。

　　程签拉着她一只手，成心不让她走快，慢悠悠地踱着步，还乱熬鸡汤。

　　“你都下班了，节奏该慢下来了。海子还是那谁来着，不是说，人要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你看这夕阳，你看这日月同出的奇景，多好看是吧？……哎，王主任，您来会诊呀，您忙。我呀？我来接小江下班呀。”

　　“可不，大冬天的，天黑这么早，她一女孩儿，自己回家多不安全。”

　　“行，赶明儿您来我家吃饭。小江啊？小江她手艺不行，我给您做，没问题，我拿手菜可多，能凑一桌满汉全席。”

　　从门诊楼到大门口拢共一百米，他一路跟三波同事打了招呼。说是同事，科室都不一样，江知妍平时碰到了，也不过是笑一笑点点头的交情。程签跟人家倒都挺熟，也不知道他打哪儿混熟的。

　　迎着别的科室大夫们促狭的眼光，江知妍受不住了，包里翻了翻，给程签往脸上糊了个口罩。

　　是个有点硬的材质，加绒的，能包住大半张脸，还带两个大护耳。

　　“这什么，专门给我买的？”

　　程签摘下来一看，口罩外侧图案简单，是只卡通的大黑狗，圆溜溜的眼睛，吐着个大舌头。

　　他扭头一瞧，更乐了，江知妍自己脸上也罩了一个。她那个是粉色的，比他这个小一圈，上边几根黑线代表眼睛和长胡子，耳朵尖俏，是只小粉猫。

　　“你买的情侣款啊？哈哈哈，小江同志你咋这么懂事呢，让我在寒冬里感受到了春风般的温暖。”

　　江知妍：“买一送一，便宜。”

　　程签乐颠颠：“买一送一它也分情侣款和重复款呀，比如你可以买一粉一黄两个女款的，也可以买俩男款黑的，但一黑一粉、一大一小，这一定是情侣款。商家套路我多熟啊，我从高中起就是资深网购达人了。”

　　江知妍闭上嘴不说话了。

　　程签得瑟过头了，怕她恼，这女人脸皮多薄他最清楚。肩膀往江知妍这边一撞，“情侣款就情侣款，害羞什么，我高兴死了，这还是你第一次送我礼物。”

　　江知妍：“不是第一次，之前给你买过两条老棉裤。”

　　程签：“那能穿么那？”

　　“不能么？”

　　“你买小了。”

　　“小么？2XL，我算着你身高体重买的。”

　　程签口罩罩着脸，也就不害羞了，幽幽道：“别处不小，就是卡裆——特别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