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朝旧档之巫咒案》洗尘的细雨

19、巫咒案19

　　皇帝沉吟，此子言里言外很是维护巫人，莫非与巫人有渊源？
　　“依你看，皇后无疾而终，是何道理？”
　　“请陛下恕卑职妄言之罪。”
　　皇帝摆手，“但讲无妨。”
　　“卑职以为，国朝初兴，陛下龙气正盛，加之娘娘乃大善功德之人，寻常邪祟、邪术无法接近娘娘。除非、除非……有人将至阴至邪之物带入宫墙，放在娘娘身边，邪物趁娘娘心志略有松懈之机，蚕食娘娘的魂魄，令娘娘长眠不醒。”
　　皇帝心中震惊，面上不显，打个手势示意齐平斋继续说。
　　“卑职对邪祟、邪术了解不深，连皮毛都称不上。卑职揣测，邪物到娘娘身边，时间不长。若时间长了，恐怕已被陛下的龙气与娘娘的功德之光压制。陛下圣寿当日，娘娘想必情绪很是高涨，安寝后情绪必定回落，便会疲惫，精神气不济，因此，给了邪物可趁之机。请恕卑职斗胆，陛下，娘娘的面容可曾有异变？譬如：喜、怒、哀、乐、惊恐、狰狞。”
　　“……无。很是平和。”
　　“那么，不是梦魇。”
　　“梦魇？”
　　“梦魇是一种非善非恶的祟，无形无体，隐匿于他物中，常出没于人的梦境，以梦为食，无惧功德之光和龙气。梦魇若寄生于邪物内，易被操纵，能害人，困人魂魄于梦境而猝死。其实，除了邪物、邪祟、邪术，还有……江湖手段。”
　　“哦？”
　　“江湖秘药龟息丸，人称‘假死药’。”
　　“假死药……”皇帝沉吟。
　　“回陛下，龟息丸出自异人，偶有流落江湖，民间见者甚少。据传，此药无毒性，验毒验不出来。服用龟息丸后，呼吸、心跳、脉动全部停止，如同死了一般。其实，体内生机依在，只是被屏蔽。待药效一过，人就醒来，如同深眠了一觉，不但无损神魂和身体，反而能修复受损的神魂，是异人调养久劳的身体，或者治疗长期失眠的药物。”
　　“异人？”
　　“回陛下，异人一般是指拥有血脉天赋，或者修行入道的人。在民间出没的多是术修、道修、佛修和武修。”
　　“……”这些，皇帝闻所未闻，没办法判断此子说的是真还是假。
　　“阴阳五行就是术修宗门；能凌空踏步，降妖伏魔的道士、和尚就是道修、佛修；平南侯柳氏一脉是武修世家。只是，入道难于上青天，术、道、佛、武中的天才人物一旦入道，便与红尘浊世分离开去，若干涉人间兴衰皇朝更替，便为天道所不容。有传言当年的那位阴阳五行宗主就是遭了天罚，后来那些供奉于皇室的卦师，便不敢明言宗门自称术修子弟。不过，潮起潮落，天道自有因果轮转，事无绝对。”
　　皇帝等齐平斋说完，突然道：“朕记得末帝死在前头。”
　　不愧是机敏过人的齐平斋，皇帝没头没尾的一句，他立即明白了，“卑职家族出过一位以武入道的先祖，在异人中，小有名气，所以出身阴阳五行的卦师，对卑职一族多有照拂。不过，承了这份照拂之情，最终卑职的父亲、卑职的亲人们，以血殉国。”
　　皇帝顿悟，有因必有果，冥冥中自有天意。心里有些不忿，又有些窃喜。
　　朕以草芥之身，登金銮殿坐拥天下，其中的艰难，且是“天意”二字简单的盖棺论定？
　　即是天意，朕自是顺应天命，无人能逆！
　　不过，天意渺渺。若指望天意、天道过日子，那就是在走前朝末帝的旧路。
　　这天下是朕和朕的妻、朕的将帅兵和臣民一步一个血脚印打下来的，管他天意如何，朕就是朕！
　　念头通达，皇帝心清目明，再瞧齐平斋，看他就有些不顺眼了。这小子惯会糊弄人，在朕面前貌似忠厚，什么都能说上一二。但朕用人，不是听，而是看！
　　小子，朕不计较你出身如何，只要你会办事能办事，朕就用你。将来你逆了叛了，只要朕不死，朕就砍了你！

　　升官了，一口气飞跃为正四品指挥佥事！
　　齐平斋心中无喜悦，反而唉声叹气，他果然是个生不逢时的。貌似雄才大略的皇帝，局限于出身，学识教养欠缺，小气又多疑，居然让他签下欠条，以将来的功劳抵今日的升官。
　　不过，很显然，他还是小看了皇帝。能当开国皇帝，自然不是什么简单人物，确实有才干，擅长抓重点，看穿了“因果”本质——因缘果报，缘起缘灭因果可以倒置。
　　他签下欠条盖上血手印，可不是随便说说的口头空话，而是真的以血立誓效忠皇帝。
　　心有所不甘。
　　但是，亲人的骨骸必需回归祖地。皇帝是天道承认的这片大地的新主人，加之隆重厚葬了他的亲人，结下了因果，没有皇帝的容许，擅自移动亲人的骨骸，有碍人道。
　　想要立大功，谈何容易？
　　皇帝帐下良臣名将人才济济，且追随皇帝多年，功劳赫赫，且不说这些成名人物，单说幼军，要么是父兄为战献躯，要么就是稚子时当过探子，累积了不少功劳傍身。真要轮，哪轮到他出头？
　　皇后驾崩，让他看到了希望，若是破了此案，这份功劳足可以向皇帝请求迁亲人骨骸回祖地。
　　机会是有的，只是，负责此案的三皇子是个草包，不怪高翎敢轻慢他。
　　如此，齐平斋只能借三皇子向皇帝递话。
　　皇帝确实如他的意，召见了他，但皇帝不信他。不理会他话中透露的意思：皇后驾崩其因来自北方，跟异人、跟前朝有关。应该详查六皇子带回京的那批前朝财宝，很有可能邪物夹带其中，被送到皇后身边……

　　算了，此事作罢，先完成皇帝的秘令吧。
　　回到寓所，他打开皇帝下的第一道密旨。
　　他这个指挥佥事挂职仪鸾司，自成一卫，名为仪鸾卫。仪鸾卫目前就只有他一根光棍，可自行招揽人手冠名检校，打探到有用的消息直接禀报皇帝。也就是说，给皇帝当密探。等立下大功，仪鸾卫方可正式入册昭告天下，与其他卫并置。至于经费，皇帝完全是空手套白狼——查实贪官污吏、豪强劣绅的不法行为，等抄灭其家产时，可取其财物的三成，七成入国库。
　　皇帝这是要磨刀砍人了啊！
　　不过，这京城的新朝新贵，开国才八年，没几个养肥了的。功勋们，大多在外镇守一方，京城的府邸就是个空壳子；良臣们，天下百废待举，够他们忙活的了。再加上皇帝又颁布禁贪的严令，真挖不出几个敢抗令的。
　　比起贪，犯了其他不法行为的，倒是很好抓。
　　不过，时机不对！

　　皇帝的第二道密旨：请国师回京。
　　国师，齐平斋没见过，听说是个有大能的，让人查不到出身来历的神秘文人。他出现得很突然，那时，皇帝势弱，被其他敌对势力两面夹击龟缩于江口，国师毛遂自荐。先是请皇帝派人诈降，然后高坛作法借风，最后风助火攻，令皇帝反败为胜，为皇帝成就霸业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不过，国师自持才高，固执已见，常跟其他将领口角纷争。虽说每次争论结果表明国师是对的，但也证明了国师本人说话很不讨喜，不是个有人缘的。其中，跟国师闹得最凶的就是当时皇帝帐下第一先锋霸刀柳威，后来柳威不听从国师调派，一意孤行，导致全军覆没。只是，谁也没想到，柳威之死，替皇帝拉来了武修世家柳氏，得到了柳威之兄柳武这名虎将。真是失之桑隅，得之东篱。
　　大治三年分封，国师推辞伯爵的爵位，只要了国师这个虚衔。于大治六年春，飘然离京，不知去向。
　　有人言：国师不是失踪，而是平南侯柳武为弟弟报仇，一刀砍了国师，丢在了乱葬岗。
　　这自然是假话，大治六年春，平南侯一家在南边打仗呢。
　　给皇帝当差，就不可能有美差！
　　齐平斋叹气，但愿国师不是异人，否则，他可没办法请回京。

　　皇帝的第三道密旨：详查妙手神医顾进之死。
　　神医顾进，齐平斋听说过此人。他医术精湛，但说话狠毒，有三不医四不救的规矩。大治六年秋十月中旬，有病患上门求医，犯了顾神医四不救的规矩，遭到拒绝，随后发生口角，顾神医被生生打死。凶手随后被抓捕，大治七年春被斩首。
　　一目了然的案子，皇帝还想怎么查？
　　不过，皇帝不是草包三皇子，不会做无用功。皇帝要查，那么，这案子必须对得起皇帝的重视！

　　齐平斋收好密旨，心中有了决断——当务之急，不是寻人、办案，而是招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