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养记》一碗酱油

29、第29章

　　阳光从窗棂折射进来洒下点点金辉，此时已经日晒三竿，林嬷嬷刷拉一下掀开帘子，抬脚走了进来：“怎么还没起来？”

　　拔步床前两个丫头互相对视一眼，有些无奈，靠床最近的那个丫头微微俯身，轻轻道：“二小姐，该起床了，国公爷来了。”

　　赵九眼皮子动了动，不耐道：“他来做什么？他不是应该在庆州吗？”她一把侧过身子，将被子拉到脑袋上蒙着。

　　林嬷嬷眼皮子跳了下，脸色有些不好：“二小姐，你在说什么胡话？现在都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还在床上赖着？”

　　赵九认出这个声音，倏地睁开了眼睛，僵硬的扭过头，视线在屋子里扫了一遍，对上床前立着的三个人，她的视线落在林嬷嬷身上，脑袋渐渐清明了过来，张了张嘴：“镇国公来了？”

　　床上的小姑娘刚刚初醒，脸上还残留着淡淡的红晕，乌发垂下衬得一张脸跟剥了壳的鸡蛋白一样，水润的眼眸里黑白分明，氤氲着一层吃惊，带着无辜和茫然，真真的好颜色！

　　林嬷嬷这样想，将心里的不悦压了又压，“大小姐正在外面招呼着，二小姐可别辜负了老夫人的一片好心。”

　　赵九伸手捏了一把脸，直到疼痛传来，这才确定她是做梦了，现在梦醒了，她还是佟安枝，还和宗律定了亲，她虽然不情愿，可这薛家上下一大家子都巴结着这位国公爷呐，佟安枝简单的梳洗过后，便跟着宗律来到了院子里，她不情愿的跟在后面，低头望着脚尖，始终和前面的人保持着一段距离。

　　宗律停下脚步，四周打量了一番，最后视线落在不远处站着的人儿身上：“三日后去京城。”

　　佟安枝不说话，只是低着脑袋望着脚下，仿如没有听到，只是垂在身侧的两只手下意识的攥成拳头，泄露了她的情绪。

　　“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说我不想去成吗？”
　　“不成。”

　　佟安枝猛地抬头，愤愤的盯着他：“那你还问？”
　　宗律黑沉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波澜，低低的笑了一声：“我以为你会很想回去。”

　　她这次没有否认，宗律眸色深了一些，嘲讽的勾了勾唇角：“你对他可真是用情至深，都死过一次了，竟然还放不下。”

　　佟安枝眼睛动了动，心里涌起的情绪被她很快压制了下去：“我不是赵九。”

　　宗律深深静静的望着她，漆黑的眼眸里仿如蒙上了一层雾霭，让人看不清情绪：“嗯，你不是赵九，你是佟安枝，是我宗律的未婚妻，和他半点关系也没有。”

　　佟安枝一怔，刚想说什么，他又再次开口：“那个时候我问过你，为什么反悔了？你还记得你怎么说的吗？”

　　她怎么说的？佟安枝脑袋里很快想起了赵传百日宴那次，人真的很奇怪，明明她应该和镇国公府势不两立，对眼前这个人除之后快才是，可在她仅有的二十年记忆中，除了和裴元书的朝夕相处，再就是这个人了。

　　“你说你不喜欢年纪比你小的，你比我大上两岁，你说我还不成熟，你不敢将自己的一生交给那个时候的我。”宗律盯着她，一字一句：“可是现在我二十有一了，你难道不应该给我一个机会吗？”

　　佟安枝心里蓦地一滞，对上他分外专注认真的眼眸，有那么一刻，她其实是挺动容的，赵九的一生大部分时间作为一个男人活着，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个少年对她上心，更何况还是宗律这样位高权重，年轻有为的，只怕对他倾心的女子也不少，就像这薛家两位小姐，还有那次牡丹宴上的姑娘，宗律在她们眼里就是一大块肥肉，还是镶了金的。

　　可这样一个人怎么就喜欢上她了呢？难道他这些年不娶亲也都是因为她？

　　也难怪佟安枝会这样想，毕竟宗律曾经信誓旦旦的要娶她，被她放了鸽子，现在二十多了，听说身边也没个通房，不是身体有病，就是对她用情至深，只是这感情一说，连她自己都难以相信。

　　佟安枝并没有正面去回答他，她所有的反抗都是徒劳的，在他心里已经有了决定，她势必要跟着他回京城的，她其实也想回去，想再见见她的驸马。

　　镇国公府的老夫人去了冀安伯府下定，才短短一日的时间已经满城皆知，薛家大房立刻送了礼来，就是二房也是一大早的上门了，田氏一改往日的冷淡，这次热络的拉着佟安枝的手说了好一会话，才一个上午，揽月阁便多了好些东西，佟淑慧命人将这些都锁进了小库房。

　　“外祖母说，这次你先随他们一同过去，等到成亲的日子定下，我们就上京城给你添妆去，不会委屈了你。”佟淑慧拉着妹妹的手，好生嘱咐：“京城可不比徐州，你那些小性子可得收一收。”可想到妹妹性子胆小，向来也只有被人欺负的份，又不放心：“如果有谁让你受委屈了，你就和国公爷说，阿姐看的出，国公爷对你还是很上心的。”

　　佟安枝本来满腹的愁绪，听到这声，不禁笑出了声：“阿姐，我都知道的。”重生好不容易得了个真心待自己的长姐，她还没享受够这难得的温情，就要离开了，佟安枝有些伤感。

　　“知知，阿姐对不住你。”佟淑慧抹着眼泪，其实她本该跟过去的，“阿姐一定会去京城看你的。”

　　“嗯，我都明白，”佟安枝心里清楚这里的日子其实很好，比她过去在宫里过得还要好，可这样的平静安宁注定不适合她，即使不喜那个地方，可京城有她想念的人在：“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将东西都收拾完了，佟安枝先去歇下了，林嬷嬷安慰着佟淑慧，可眉头始终不得舒展，她叫来了紫英和红书，眼神凌厉：“明儿去了京城，不能由着二小姐的性子来，这哪家的姑娘赖床不起的？国公爷今儿可在外面坐了半会了，这不是让人家看笑话吗？你们这样纵着她是害了她，国公爷现在对二小姐是上心的，可以后呢，俗话说，这花无百日红……”

　　她的话音及时止住，下意识的看向大姑娘，又转了话锋：“二小姐年纪小不懂事，你们可得在旁边提点一下，二小姐以后若是过得好，也少不得你们两个丫头的好处。”

　　紫英和红书自然明白，跟着二小姐虽说背井离乡，可京城是富贵繁华之地，镇国公府更是高门大户里的显贵，她和红书还都未定亲，以后若是二小姐贵为国公夫人，她们的亲事也都有着落了，两人连连应声，直到林嬷嬷说的口干舌燥，才挥手让她们退下。

　　连着几天都是放晴的好日子，镇国公府的车队从徐州出发，佟淑慧将人一直送到城门口，才和妹妹依依惜别。

　　马车哒哒的走在青石板铺成的小道上，直到完全看不到了，佟安枝才放下帘子，端端正正的坐好。

　　“委屈你了。”

　　佟安枝抬起头对上老太太的慈眉善目，微微有些赧然，摇了摇头。

　　“听说你的长姐和李家那孩子好事也不远了，李家那孩子将来是要走仕途的，明年二月的会试，没几个月了。”

　　佟安枝听到这声，心里微微一暖，她明白老太太话里的意思，科举是读书人走仕途的唯一途径，而如果能中进士，或者更好一点，进入三甲之中，这些人最大的宏愿应该是能留在京城里的，虽然都是官，可这京官要比外放出去的官员好，她是赵九的时候抱着赵传摄政，虽然大多的事情都是裴元书给她处理的，可这些裴元书都会一一的给她细说讲解，让她不至于在朝政上闹笑话。

　　也许他心里的那个人不是她，可作为一个驸马，他为她做的都是足够了的，这一刻，佟安枝心里思恋如潮。

　　“吃吧。”
　　老太太将一个漆红色的小匣子递了过来，小匣子一共有四层，每一层都放着不同的干果，佟安枝对这位老太太的习惯还是了然的，当年她可是没少给自己喂零嘴吃的。

　　佟安枝抬头左右看了看，这马车里除了一个伺候的丫头，其他人都在后面的马车里，本来她是坐后面那辆的，可大概是这位老太太想孙媳妇，偏偏将她给拽到了这个车上。

　　“这些东西多，我老婆子年纪大，牙疼，吃不得。”

　　佟安枝嘴角不着痕迹的轻扯了一下，她可是知道这位老太太爱贪嘴，所以走哪，哪都备着吃的。

　　“你可别不信，这可都是我那乖孙准备的，我向来不爱吃这些，可是这些年了，他爹还在的时候，他爹不论去哪，出门之前这些都会给吩咐到，后来我儿子走了，就轮到孙子来孝敬我了。”

　　佟安枝心里有些不自在，垂在膝盖上的手抓了抓衣服，缓缓抬手捡了一块桃干。
　　“还有这个。”老太太又将一个碗盖揭开，将那一小碗樱桃递了过来。
　　佟安枝缓缓抬起头，有些诧异。

　　“那日我见你，就知道你爱吃这个，所以就让备下了。”
　　佟安枝心头微微颤了一下，嘴角动了动：“我是真的不……”

　　“你那个眼神几年前我是见过一次的，那孩子也跟你一样嘴硬。”
　　佟安枝将喉咙里剩下的话都给咽了下去，有些沉默。

　　老太太硬是将樱桃塞到了她的手里，然后开始念叨着她的好孙子，其实佟安枝心里有些不解，她一边吃着，一边盯着老太太的眉眼，那是发自真心，毫无芥蒂的希望自己这个孙儿好的，当年那件事，老太太好像丝毫都不介意，为什么同样都是她的儿子孙子，差别这么大？

　　车队行了两日，在第二天的正午之时抵达京城，这是赵九隔了三年回到这个地方，作为一个活人回来的，宗律将她安排在了离他住处不远的一个院落里，自从进了这国公府，她便没有再见到宗律，还是从身边丫头嘴里才知道，这位国公爷一回来，又有一批官员遭殃了。

　　“二小姐，这里是国公府，我们这样到处乱走不好，还是回去吧，国公爷肯定是事忙，等到忙完后，就会来看望小姐了。”

　　佟安枝停下脚步，看了身后亦步亦趋跟着她的两个丫头，望着她们可怜兮兮，胆小谨慎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回去吧。”
　　紫英和红书这次松了口气，忙疾步跟了上去。

　　回到院子，赵九便让伺候的人退下，自己一个人在院子里走走。

　　宗律来到门口之时，低头审视自己这一身，确定没有出错，便板着一张漂亮的无可挑剔的脸，抬脚走了进去，只是房间里一个人影都没有，他微微蹙了下眉头，又让人去找，可他没有想到偌大的国公府，这人凭空就消失了……

　　紫英和红书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她们真应该谨记嬷嬷的话，好生的跟着二小姐的，可二小姐不在国公府，又能上哪了？

　　“国公爷，还是再找找吧，二小姐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她肯定还在这府上！”
　　“二小姐她年纪小，不懂事，还请国公爷饶了二小姐这一次，奴婢们下次一定跟好小姐，寸步不离……”

　　宗律沉寂的黑眸里汇集了一道怒火，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浑身上下散发着森冷的寒意，不一会儿，宗律便抬脚径直走了出去，她别以为他不知道，他什么都知道，这辈子他不会再给她机会逃离他的手掌心 ！